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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池回来时, 那妇人正巧将刚煮好的两碗面端过来。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素面, 细长的面条上撒了几颗葱花, 除此之外就再没旁的。大约是辜七这会正饿得不成了,所以见了这样热腾腾的面便觉得香味将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先前还能忍一忍, 这会却也不顾刚回来的裴池,低着头直接动了筷子吃起来。

冰糖葫芦被裹在油纸里,裴池将之放在了辜七的手边上。刚才还痴缠非要的东西, 俨然这会叫她抛到了脑后。裴池又转过身朝着那妇人开口:“再添个鸡蛋。”

辜七吃了一口就完全停不下来,口中含着还未咬断的面条同裴池直点头,就好像要告诉他这碗面极其合自己的心意。

这世上也恐怕只有辜七这般吃相还能叫裴池可觉得她娇憨可爱的了, 若是换了旁人,韶王殿下必然已经是嫌恶的挪转开了目光。非但如此,裴池还叫那妇人给辜七添了一个溏心的鸡蛋。

到最后, 辜七更是将那碗面的汤都喝了干净,心满意足的扶着自己的腰。

这地方简陋,之前裴池还以为她要这儿嫌弃那儿看不上, 却不想是这样的捧场给面子。他伸出手,指腹在辜七嘴角抹了一下。而辜七也意识到了自己那边肯定是沾了什么东西, 一时也没回过神立即就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一下。

裴池的手根本还没收回, 当即只觉得得辜七的舌柔软湿热。他一怔,深吸了口气。辜七没吱声,此时的表情则表示自己很无辜, 绝对不是故意的。

吃了热面, 身上便暖和起来了, 裴池见辜七一副坐不住的模样就结了钱带她出去逛。

钱一贯都是多给了不用找的,正在灶台的妇人接了过去便是满脸的欢喜,这可就是为何她年年这时候总要指望着这年轻人过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长得这样俊朗便是不给她钱白吃也成的。不同的是往年都是这年轻人一个来,今日身边却带了这么个仙女一般的小娘子,正是璧人一双。

妇人见那两人将要离开,忍不住朝着喊了起来:“明年再来啊——”

辜七闻声回头,见这妇人被笼在灶台缭绕的白色烟雾当中,面上笑意盎然同他们招手。她同裴池对视,这才又回头去对她莞尔笑道:“好!”说完这话,辜七便自然而言握住了裴池垂在身侧的手。

裴池亦是反握,比她更稍稍多用了两分力气。

接着又逛了会,他二人还买了好些东西。辜七见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平日里恐怕叫她看一眼都不可能的东西,现在却都是能让她舍不得放手了。便是什么木头刻的小人偶,藤编的鸟儿她都一应要缠着裴池给她买下来。好在辜七看上的都是小玩物,就算是拎起在手中也不用花费很多的力气。为了好拿,她还让人给了她一根绳,将买到的那个小玩意一样一样的打结系在了上头。

回去的时候,裴池便笑话她是散财童子。

辜七觉得“善财童子”这四个实在同自己不相称,随口便反驳了一声:“我明明生得这么美哪里像童子,我要当千手观音!”真是无心一说,说完她还将手中提着那串东西拎起来看了两眼,愈发觉得此时若自己真是千手观音也是极为不错的,最起码能一个手上拿一个,想那模样也是有意思得很。

裴池宠溺的望着她,他往日倒真是不爱笑的,只因为实在没什么事情只得他为之动容开心的。可同辜七在一块,这仿佛就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揉了揉辜七脑后的头发,“就是生得再美,你也不能当观音。”

“为何?”辜七想不明白,脱口反问了一句。

裴池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辜七闻言后脸色立即就变了,又是羞赫又是无语的瞪着他。裴池哈哈大笑,将辜七搂在自己怀里亲了两口。辜七却因此而反客为主,双手环着裴池一副吊着他不放非要让他背自己的无赖样子。

最后,还是裴池背着辜七回去的,他非但背着辜七,还要给她拎那一串零零碎碎的东西。这哪里还有半点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的尊贵和风仪,昔日见惯了裴池矜持淡漠模样的人只怕都要为此吓了一大跳。

而辜七呢——她此时正很闲适在裴池背上吧唧吧唧的咬着冰糖葫芦,吃得高兴了还要哼个小调。辜七的祖母辜老夫人曾整日整夜的担心自己这唯一的孙女嫁去雍州会不好,哪会料到辜七的日子过得这样如意,韶王殿下都要将她捧是天了。

回去必要经过周婶家,好巧不巧辜七又看见了之前大清早闯进她房间的小丫头,她正站在院子里怒视自己。辜七无聊透顶,这会居然还很有劲的同一个小女孩拈酸吃醋。她侧过头在裴池的脸上亲了一下,再朝着那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很有一股耀武扬威的挑衅意味。

小女孩“哇”的一声又哭着跑向了自己屋子里头。

辜七分明很得意,可转过头却是枕在裴池的肩膀上,那娇气的声儿正好对着他的耳畔,反思着问:“我是不是太可恶了?”

其实裴池倒是不觉得这事跟可恶不可恶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她幼稚。可正待开口,却又听辜七道:“她虽年纪小,可我也不能不防备。”

辜七这是防患于未然,裴池很肯定她这样的忧患意识,因而也就不提幼稚那回事了,居然还顺着夸了她几句“居安思危很是不错”之类的话。

今时今日,韶王殿下的原则性也是叫人要大为震惊的。

说着话,两人就已经到了竹舍。

屋子里冷冰冰的没什么热气,裴池便去出去想办法。辜七一个人坐在侧室,外头雪光将此间照得亮堂堂的,她这才抽出了一直被卷着放在自己袖中的那份京中时报。那会刚用镯子换回来的时候,辜七就已经飞快的扫了一眼,知道上头是写了沈括的。

自从那一日过后,辜七便再也没听说过这人的名字。此刻掀开了时报,只见里头一整页都只写了裴池一人的事,说是落入魏水生死不明。魏水?辜七忽然想起了当日自己重生后就是在魏水……思绪顿时一停,心头猛跳了起来。她此刻独自一人,因此便不知道自己脸色急转,十分难看。

重生……

重生……

是了,她的确是重生过的。

辜七不由捧起了自己的脑袋,她记得是自己是重生了的,上一世发生了很多事情……可很多很多的事情她好像都记不起来了。辜七一直都知道她上一世的记忆在丢失,可她却从来都没意识到,原来自己现在只能零碎记得一点了。好像许多东西都被挖空了,所残留下的记忆也是不完整。

“沈括——”辜七想要借着她念出的这两个字来帮助自己回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可再不会出现那些片段了。同沈括在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被她遗落了许多。

以往辜七听见,亦或是看见这人的时候,她的心却总还会有些异样。可现在却完全……没有了。没有了上一世那些过往的支撑,沈括此人在她的心中无异于陌生人。然而,断桥一事辜七是记得的,而且记得很清楚。

一念至此,她不由咬着牙衔恨——沈括!

辜七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他松开自己手时候绝然而又冷然的神色,若是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亲自同沈括讨要回来。

正想着这些事,辜七丝毫没讶异有人靠近,那人正是端着炭火盆来的周婶。

那周婶也丝毫没想自己的出现会让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吓了一跳,连忙赔着笑安抚,那话的中心自然就都围在了裴池的身上。“能娶到小娘子这样美貌的娘子,真是宋兄弟的福气。你们两口子想必是关系极好的,不然宋兄弟今年也不会特地带了小娘子来。搁往年,都是宋兄弟一人来这过的生辰……”

却说康妈妈絮絮叨叨了半晌,辜七一开始倒真是没怎么上心,此时听见“生辰”二字才惊愕起来。说来辜七却是真没想到这个,原来……他都是每年在生辰的时候肚子一人来这边的?裴池从未跟辜七提过,所以辜七并不知道。可此时她心中却为此而生出了更为复杂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裴池从外头进来时周婶已经放好炭盆出去了,他见辜七坐在那不动弹,走到她身前时自然而然就捉起了她的手搁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暖和。

“……”辜七抬起头看了看他,被他这动作一弄,心中的愧疚感则更是浓了。这会就是辜七都觉得自己太过没良心了,“今日是殿下的生辰。”

裴池还以为她忽然是为了什么才心情低落的,此时不禁一笑,回了她一个“是”字,又问道:“是周婶说的?”

辜七一下子张开手抱住了裴池,“你怎么不恼我?”她是推己及彼,想着倘若是裴池忘记个她过生辰,她一定要伤心死了。

可这在裴池这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更没有什么可怨怪的。“今儿早上你不是陪我一道用过面了吗?”

“这怎么一样!”辜七义正言辞的开口,她抬眸看着裴池:“我要给殿下过一个不一样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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