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终于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开,但阳光仍被遮蔽着。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楚梓皓可见的一切。他站在城市中央,惊慌的人群尖叫着逃向四方。叛军丢下了武器,母亲仍紧抱着孩子。
他打算就站在原地,欣赏这末日。
他感到周围的空气剧烈地震颤着,伴随着大气层被撕裂的呼啸声,整个天空瞬间亮了起来。火光骤现,空气中的水分逐渐被蒸发,这让他的皮肤产生阵阵灼烧感。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小行星自带的引力牵引着砾石向空中飞去。天空渐渐放晴,看来小行星掠过了这里。
人群的脚步慢了下来,不少人驻足观望。但很快大地剧烈的震动再次引爆了人群的恐慌,耀眼地光芒霎时将西边的天空照的透亮,楚梓皓的视野也被这强光晃得失去了只剩下一片银白。地震越来越强烈,他听到楼房坍塌发出的巨响,汽车刺耳的警笛声呜呜地叫着。
视觉逐渐恢复后,他看到天空呈现出黑与红混合的诡异色彩,一颗颗火球坠落下来。东方,直达天际的浪潮正朝着城市涌进,肆无忌惮地席卷着人类用五百万年所创造的一切。
楚梓皓闭上眼,平静地等待着死亡。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越野车上,冷汗浸透了捆住他四肢的绳索。
“耗子,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驾驶座飘来,带着喜悦与不难察觉的嘲讽。
“呵,陆超。”楚梓皓冷笑一声,没了刚才的紧张,侧躺在后座上,抬了抬被捆住的双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救你命!”陆超回头骄傲的笑着,“你看后面。”
楚梓皓回头看去,透过后车窗,一朵深红色的蘑菇云映入他的眼帘。一阵阵冲击波将周围数辆奔逃的轿车掀翻,但陆超这辆军用越野车却只出现了少许颠簸。被卷起的建筑物碎片不断从窗外掠过,少许残肢紧紧抓在其上,它们的主人却已化为这红云中的一抹灰烬。
尽管无数次听到消息说某某地沦陷,但楚梓皓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座城市,就这样简单地死去了。
只因为远方有人按下一个按钮。
他想问陆超那辆载有秦朗的卡车是否幸存,但却卡在喉头。浓厚的焦烟味透过密封的车厢被吸入鼻中,告诉他问了也只是徒劳。
见对方半天说不出话,陆超转回头继续开车,半晌后将一把军刀丢向后座。
“当时我得到消息核弹2小时后发射,没多少时间给你商量,那件事之后我跟你说什么你肯定也不相信,只能把你打昏绑起来咯。”他边笑边说,让后座的楚梓皓很是不爽,“你想下车就下车吧,但现在各国沦亡政府的核力量都掌握在新军阀或****的手中,那群疯子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引爆核弹。记得把我之前给你的卫星电话打开,如果还有核危险会有人通知你的。”
确实,楚梓皓不会相信他。因为陆超是自己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六年前,陆超的父亲,即解放军第12集团军副总参谋长陆勇,在难得的休假日通电身为中科院院士的好友楚柏成,约他一同登黄山,后者欣然前往。但谁料这短暂的旅途竟成了楚柏成与爱人和儿子的永别。那天后,楚梓皓再未听到父亲的任何消息。
楚梓皓仍记得至今保存在母亲手机中的一条来自陆勇的信息,短短十四个字,宣判了父亲的死刑。
“楚柏成院士失踪,我方正全力搜寻。”
除了这条消息,陆勇没有再给这对孤儿寡母任何交代,甚至未曾上门拜访。
于楚梓皓而言,陆勇因为某州政治原因谋害了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不掩饰自己的作案时机,是因为他甚至连谎言都懒得说得圆满。
再往后,原本要好的陆楚两家便没了来往,楚梓皓因为无心学习而退学参军,四年后退伍,凭借父亲遗传的天赋再拾起书本,并只身前往位于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攻读天文学,而陆超则成为了世界上公认的最年轻的顶尖探险家。
此时楚梓皓已划开绳索,他猛地将刀子插进陆超肩后的座椅,但陆超仍端握着方向盘,像是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耗子,你别激动。”察觉到楚梓皓阴暗的神情,陆超轻轻踩下刹车,“我相信你父亲并没有死。”
“六年了!已经六年了!”楚梓皓克制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朝他咆哮着,抽出插在座椅上的刀子胡乱挥舞着,“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
“因为我父亲也失踪了。”陆超这句话像瓶冷水泼得楚梓皓瞬间没了脾气。
“什么?”
“两年前,你退伍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身负任务,被保密隔离了吧,我懒得跟你说笑。”楚梓皓冷呵一声。
“不,他那个级别的官员总有办法和家人联系的。”楚梓皓惊讶地发现他记忆中陆超一直活力四射的眼睛竟闪过一丝落寞。
“后来不就打仗了么,或许牺牲了。”楚梓皓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在意陆超的心情。
陆超摇摇头,默默掏出手机递给楚梓皓。
楚梓皓接过,看到邮件界面上的一行话,他感到自己背负着巨大的石块的心脏,在胸腔中乱跳着。他看到了希望,同时也看到了更深的阴谋与恐惧。
“陆勇将军失踪,我方正全力搜寻。”
加密的发件人已被解码,赫然写着七个鲜红的大字。
“中央军事委员会”
“你打算怎么办?”楚梓皓冷静下来问道。
“不知道,我猜中央在策划什么大事,如果是这样,我们父亲都会平安的。”陆超展现出了他一向的乐观,但作为曾经的挚友,楚梓皓还是听出了一份担忧,“至于我们……”
“保住性命吧。”楚梓皓打断道。
“你小子还是那么无聊,四年兵白当的?”陆超狠踩一脚油门,越野车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向前飞驰着,楚梓皓在惯性作用下狠狠栽倒在后座上,“这星球少说有上千亿人来了又走,其中多少人见过世界末日?笑话!地球的每个角落早都被天上的卫星探索过了,我们探险家早就失业了,名存实亡罢了。”
“你什么意思?”楚梓皓多年没和陆超交流过,已跟不上他极其跳跃的思维。
“意思是,这是个新世界。”陆超哈哈笑道,“没错!我们要保命。没错!我们要找到我们的父亲。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6年后的撞击之前在这个新世界来场历史上最伟大的探险!”
“我只在意前两个。”楚梓皓笑笑,这还是那个对探险痴迷的陆超,他看向车窗外表示对陆超宏伟的计划不感兴趣。
如果说战争和毁灭带给他的唯一收获,就是学会怀疑。他并未完全相信陆超关于父亲失踪的言论和那条信息。他此刻之所以仍呆在这辆车上,一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丝找到父亲的希望,二是因为华夏雇佣军团已将战火蔓延了大半个中国,他虽然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但毕竟势单力薄,而陆超作为资深的探险家,他的技能和装备或许能让自己生还的几率最大化。
“我跟你走。”楚梓皓从后座像驾驶座与副驾驶座的空隙中伸出手,“但你要保证把时间用在寻找我父亲而不是那些无意义的探险上。”
“好啊,耗子,让我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陆超回过头,释怀地笑着。左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右手刚想与楚梓皓握手却猛地缩了回去,紧紧握住方向盘。
“地雷!!要压上了!!快趴下!!!”陆超大喊道,却被急刹车中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刺耳响声盖过。楚梓皓来不及反应,数吨重的路虎便被瞬间掀翻,他倒挂在车内,感到一股暖流头顶上涔涔留下,滴落在着地的车顶。忍受着尖锐的耳鸣以及浑身剧烈的疼痛,楚梓皓伸手试图去打开车门,但在模糊的视野中,他清楚地分辨出车窗外几双军靴正朝这边走来,军人手中的枪械正咔咔作响。
他朝前看去,驾驶座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