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你哪人啊?犯了什么事?”楚梓皓身边那位瘦小的男人又一次向楚梓皓提问。后者依然笑笑,没有理会他,因为无论谁都能从男人的嬉笑眉眼中断定他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诶,我说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先前在这雇佣军团也算个连长,谁都得敬我三分,要不是没忍住调戏了老大的女人……”
“呸。”楚梓皓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他实在瞧不起这种眼中只有地位和女人的势利小人,无论是不是在末日。
“妈的,看老子……”男人腾地站起,攥紧拳头朝楚梓皓扑来,却被脚链硬生生拽了回去。楚梓皓联想到军队里那只场冲人咆哮却被铁链拴着脖颈的狼狗,不禁笑了起来,全然忘记那冰冷的铁链也同样拴在自己脚上。
“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的,但老子就是这种人。”男人颓废地坐倒在地,仍叫嚣着掩饰那显而易见的落寞,“我一个人在这呆了快一个月了,大兄弟你陪我聊聊吧。”
“不清楚,我们的车被炸了,然后我就被抓到这来了。”楚梓皓终于开口,轻轻怕打着身旁锈迹斑斑的栏杆。说实话,他确实不明白雇佣军囚禁自己有什么目的,因为道路上的地雷与士兵一定是布置好等待他们经过的,就算自己一天前杀掉一个士兵也不至于对方这么大费周章。因此他怀疑雇佣军的目的是陆超。
但陆超此刻在哪呢?逃脱了?像自己一样被抓走了?亦或这是他设的一个局?
“我跟你讲,你肯定犯了什么大事。”男人做出一副全知全觉的表情,手指不停朝楚梓皓指点,“我们老大一般遇到平民都直接杀掉或拉走当苦力,扔到监狱里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知道陆超这个人吗?”楚梓皓试探性地问道。
“陆超……嗯……耳熟!”男人频频点头,一只手挠着耳朵,“听老大和上级通话时说过,好像和天眼有关。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路上听别人提起过。”楚梓皓把玩着手中的石子,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和对方交叉,“天眼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我这个级别能知道的已经算多的了,但这东西像是最高机密。不少人知道有天眼这东西,但谁都不知道它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男人撇撇嘴,眉头微皱,“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某种机构还是一个计划。”
“这样啊。”楚梓皓略有些失望,抬头看向牢房顶部唯一的透光处,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透过缺口,他隐约看到一张铺着白色被单的床,一个女人正蜷缩在上面,一丝不挂。
“那是什么?”楚梓皓指了指缺口,问道。
“哦,那个啊,日本人的慰安所知道不?”男人嘴角微微一翘,语气像是大人在跟小孩解释什么是避孕套,“这里地下是牢房,上面是军队的驻扎点。男人嘛,总归是需要这些的,哈哈!”
“哈哈,原来如此啊。”楚梓皓为了配合对方,很生硬地笑了两声。他眯起眼睛望向床上的女人,他看到她蜷缩着的腿在不停颤抖,他看到她背上血淋林的伤痕,再往上,他看到那双熟悉而陌生的面容。
秦朗!
她没死,那辆卡车赶在核弹爆炸前离开了合肥!心中的惊喜难以言表,他甚至对原本痛恨的卡车旁的军人有了一丝感谢之情。
“原来你好这口啊,大兄弟。”男人淫笑道,片刻又变得一脸严肃,“对了,你真的不知道天眼的事?”
“你刚才告诉我,我才知道有这种东西。”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楚梓皓放松了警惕。
“妈的,抓了个废物!”男人起身,从口袋中掏出钥匙解开脚链上的锁,走到楚梓皓面前,一脚踹向他的脸。楚梓皓本能地用手去阻挡,但仍被踹到了墙角。
楚梓皓想反击,但刚一抬头便看到男人手上闪着冷光的枪支。后者干咳两声,牢房外的守卫便进来打开了牢门,待他走出去后才锁上。
“师长,这人怎么处置?”守卫怯怯地问道。
“别急着杀,试着用他把陆超钓出来。”男人披上守卫递过的大衣,缓缓地抽上一根烟,全然没了刚才鼠辈的模样,“要三天内陆超还没来救他,估计他们也没多少交情,到时候一枪崩了了事。”
“遵命!”守卫行了一个蹩脚的军礼,接着护送男人离开牢房。
过了大约十分钟,楚梓皓才找回了从地上坐起的力气,他斜靠在角落,擦净嘴角上的血迹。四周空无一人,整间牢房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
楚梓皓觉得这一脚挨的并不亏,至少他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按照他的理解,出于某种原因,雇佣军想要得到有关“天眼”的信息,而陆超恰巧掌握这种信息。至于一无所知的自己,则成为了某种鱼饵或者说,炮灰。
“该死!”本想依靠陆超活得更多生还机遇,如今却被连累到这种境地,楚梓皓忍不住怒气,咆哮着猛锤地面。
“耗子哥?”正在楚梓皓怒火中烧之时,一声怯懦而又满怀期待的呼唤透过头顶的缺口,将他拉回了现实。
“秦朗,是我。”楚梓皓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以防门口的守卫听到,“你还好吗?”
“爸爸没了……呜呜……我也找不到妈妈……”秦朗趴在缺口处,哽咽着,她的哭声是那么虚弱,好像随时都会被永恒的寂静取代。
“没事,你妈妈一定还活着。”见证了秦朗母亲自杀的楚梓皓怕她再受到刺激,选择以谎言代替真相。
“我怕……”应当是刚经历过士兵的暴行,秦朗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我会救你出去的,相信我。”楚梓皓伸出手,踮起脚,试图触碰缺口上方秦朗的面颊,但却差了半米的距离。秦朗从缺口处缓缓伸出胳膊,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楚梓皓的手便不再颤抖。秦朗纤细的胳膊并未将缺口完全堵住,几缕阳光从中倾泻,两双手就这么紧握着,将自己仅存的勇气给予对方。
短暂的美好被一声门响打断,散乱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接着是秦朗的尖叫和士兵们**的笑声。
楚梓皓压制住心中沸腾的怒火,他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谩骂毫无用处,只会激怒那些畜生,让秦朗的痛楚加深。他没有看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蹲在墙角,屏蔽周围一切声响,静静思考逃生的方法。
后面的两天,楚梓皓和秦朗便重复着这种生活,短暂的温暖与长久的痛苦交织。但无论是在什么时刻,楚梓皓都在用石块摩擦着脚踝上的铁链。
直到第三天的凌晨,楚梓皓的耐心被耗尽,他知道等到陆超救援的希望渺茫,如果再不行动,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将藏在鞋子里的小刀通过缺口递给秦朗,详细嘱托了一番。
“秦朗,你最后听好,如果不成功,我们都会死。”楚梓皓紧紧攥住秦朗的手,他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于这个天真的女孩,“如果不背水一战,我会被枪毙,但你应该会活下去。所以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绝不会怪你。”
“放心。”秦朗回答道,她的声音依然那么虚弱,但语气却如钢铁般坚定,“让我这样活下去,还不如让我去死。爸爸在战争爆发时教过我用刀子防身,我会尽力做到的。”
“好。”楚梓皓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回到角落坐下。
两人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一名士兵摇头晃脑地进入了秦朗的“房间”。这是个约60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很难想象一位长者居然能做出如此行径。然而实际情况是,之前的两天他也是每天第一个进入房间,这也是楚梓皓敢于让秦朗冒险的重要原因。
“闺女,早上好啊,今天想怎么玩啊?”老头舔舔嘴唇,一股脑地扑到秦朗身上,准备掀开她身上的被单,却不料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将藏在被子下的军刀猛地刺入自己的胸膛。老头想叫,但他的嘴已经被秦朗死死捂住,刺痛让他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最终只留下一声喘息便没了动静。
秦朗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从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剥夺别人的生命。看着老头狰狞的面孔,一阵寒意席卷而来,泪水从她的眼中决堤而下,雏兽般的呜咽堵住了她的喉咙。
“秦朗!快!”楚梓皓见她呆在原地,大声呼喊道,却不料惊动了门口的守卫。
“快!”听到守卫开门的声响,楚梓皓再次催促道。
秦朗的目光依旧呆滞,她闭上眼将老头翻过身,用最后的力气从他的腰带处摸索出一把95式手枪,丢向缺口处,便翻滚下床,尽可能远离那具尸体。
楚梓皓接住枪支,迅速转身瞄准牢房通往外界的门,大门打开后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守卫应声倒地。楚梓皓反握枪管,用枪柄狠砸脚上的铁链,由于这些天被楚梓皓用石块磨损,铁链很快断成两截。摆脱铁链后,他瞄准牢门上的锁眼,只听一声脆响,门锁被打穿,但仍无法打开。
“该死!”楚梓皓确定枪声已经惊动外面的士兵,赶来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自己和秦朗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他猛扣扳机,连射五发后,门锁终于摇摇欲坠。
一脚踹开牢门,楚梓皓从楼梯小步跑上地牢大门处,透过身前木制门板上的蛀洞,他看到三五个士兵正朝这个方向奔来,大约距自己只有一两百米距离。如果立刻逃跑,他有九成把握存活。但若去救援秦朗,就必须朝向迎着士兵的方向跑,虽说通向秦朗房间的一楼大门就在自己左侧二十步远,但他随时有可能被打成筛子。
“去他妈的!老子跟你拼了!”楚梓皓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卸下了木门板,把它当作防弹盾竖立在身前,向左侧行进。
枪声四起,木板很快被穿透,子弹击中楚梓皓的大腿,他翻倒在地,挣扎着想站起却力不从心。前方的枪声渐渐稀疏,士兵们端着步枪朝楚梓皓靠近。五个巡逻士兵将楚梓皓包围,营地里剩下的几百号人都被枪声惊醒,从营房中走出。
“到此为止了吗……”楚梓皓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刚刚获得找到父亲的一线希望却要葬身于此,他更后悔,后悔他亲手将那个叫秦朗的女孩置于死地。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枪响,身旁两个士兵瞬间被击倒。剩下三个左顾右盼,却找不到枪声的来源。
砰。
砰。
最后一名士兵终于找到了袭击者,他睁大眼睛盯着前方的灌丛。那里,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眉心。
砰。
灌丛颤动了两下,陆超从中钻出,摘下头顶伪装用的树叶帽,朝楚梓皓跑来。后者仍趴在地上,他指指秦朗房间的大门,陆超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很快将秦朗背了出来。
“还能走吗?”陆超将楚梓皓扶起。
“能!撤!”楚梓皓忍住剧痛,用阵亡士兵的步枪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陆超小跑。虽然女孩和伤者的行动速度较慢,但由于营地距离牢房和“慰安所”较远,他们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十分钟后,陆超的越野车便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这车没坏?”楚梓皓怀疑地问道。
“坦克装甲改装,遥控操作。”陆超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子,用一种“没错我就是这么厉害”的语气说道。
但很快三人就发现了异常,那沾满尘土的越野车旁,倚靠着一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长发女子。女子的面庞被一块紫色的面具完全遮住,面具密不透风,没有任何孔隙,唯一的点缀是中央一株花朵的图案。
那是一株优雅而神秘的紫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