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旸经过近二十年轻徭薄赋,加上废除宰相后连生的励精图治,已呈现一派盛世景象,朝政畅达无虞,可下朝回到后宫,连生常感到莫名的孤独。以往,连生无论在哪个寝殿歇息,总不忘先去坤宁宫吃饭。翠儿与馨儿亲如姐妹,三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身的疲劳都烟消云散。翠儿厨艺绝佳,饭菜总是那么可口,甜酸苦辣、汤饭面点,每日都换些花样。馨儿天资聪颖,什么心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只要她轻音柔说,转瞬间便能为连生拨开云雾。
在连生心里,郑如琪其实是最兼得周可馨、马翠儿之长的,可惜她红颜薄命,去得最早。周可馨再一走,马翠儿又不敢对他出言顶撞,理不歪,笑不来。而郑依玲呢,有些大大咧咧,连生明明在生气,她多久都搞不懂连生为什么会生气。
王羽婷和李碧瑶青春当好,妖娆的女儿姿态,依然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可连生是念旧的人,与王羽婷、李碧瑶没经历过出生入死,相处时闲闲淡淡,总像隔了一层。连成杉自杀后,连生每见着王羽婷,便有些愧疚。而李碧瑶呢,两人总是举案齐眉的样子,不像他和其他妃子相处时那般敢于恣意胡闹。
思来想去,连生去了淑妃蒙菲儿的永寿殿。
蒙菲儿不知道连生要来,正埋头绣女红。连生悄悄走到她身后,见她正在绣一条鲤鱼,便失望道:“不是替朕绣的?”
“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
“看你也没时间搭理朕。给谁绣的?”
“想替齐王世子连敦勋做件马甲。”
“敦勋呢?该放学了吧?”
“皇上先喝杯茶,一会儿就回来。”
“上回朕吃过的桂花糕还有吗?”
“有,臣妾知道皇上爱吃,特地学了做法,今天做给皇上品评。”
连生心里一动,将她拉到怀里,说道:“让宫里厨子做就好了。”
“皇后生前的教诲,臣妾可不敢忘呢,虽说臣妾驽钝,比不上姐姐万一,总归要努力学。”
连生点点头,蒙菲儿便兴奋地去了厨房,约莫一个时辰,便端了香喷喷的桂花糕来。殿外,两个孩童欢呼道:“皇太淑妃,好香啊!”
“你们可真会挑时候放学,皇上还没吃呢,先等等。”
两个六岁多的孩童看见连生在客厅,都过来叫:“皇爷爷万福金安!”
“敦勋、崇知,过来过来。”连生高兴地拿着桂花糕往孩子嘴里塞,两人吃得开心,都往连生怀里钻,抢着多吃几块。
“皇爷爷考考你,表现好的多吃两块,好不好?”
连崇知道:“好哇,请皇爷爷出题。”
“听好了,是道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你们对下联。谁先来?”
连敦勋怕桂花糕给连崇知吃完了,赶紧举手。
“连敦勋,你先来。”
连敦勋想了许久,对道:“雨打羊毛一片毡。”
连生和蒙菲儿听后忍不住笑。
“不错,还算工整,来,给你一块桂花糕!”
“等等,我还没对呢。”
“哦,是是是,你要对什么?”
连崇知眨眨眼睛道:“日照龙鳞万点金。”
蒙菲儿听了一愣:“哟,瞧这孩子的气势!”
连生用惊诧的目光看着连崇知,被他下联的意境、豪情震惊了。
“皇爷爷,是不是崇知的回答让您失望了?”
连生哈哈笑道:“非常好,崇知可以多吃一块。”
连敦勋瘪瘪嘴,不服气道:“这是我皇太淑妃做的,你的皇太妃会做吗?”
周可馨已经去世,连崇知哪还有皇太妃!蒙菲儿见孩子多嘴,生怕勾起连生的不快,赶紧斥责道:“别胡说!你太淑妃做的,就等于崇知的皇太妃做的,知道吗?”蒙菲儿转头又向连生抱歉道:“孩子不懂事,皇上莫见怪。”
连生摆摆手,笑道:“天真就对了,成梓小时候也这样,没什么打紧。”
蒙菲儿打发孩子们去院子里玩耍,自己亲手拈了一块喂给连生,连生张口吃了,连赞“好吃”,趁菲儿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给孩子们看见多难为情啊。”
连生呵呵一乐,牵着蒙菲儿的手一起到院子里,教孩子们练起拳来。
鲍有幸在庆功宴上喝得很不尽心,宴席一散,郁郁不欢去到连成梓府上。
鲍文敏见是爹爹来了,忙上茶款待,问道:“爹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往常的庆功宴不都喝到黄昏时才散吗?”
鲍有幸落寞道:“那是往常!这次庆功宴是什么?是卫良的脸面风光。想不到啊,你爹爹英雄一世,到老竟看着一个一个狗熊爬到你爹头上显威风。你说,他卫良算个什么东西?降将、二臣!仗着立国后,林茂生、郑宇青、郑化强、宋达、连大洪等人老的老、死的死,才得了大将军的机会,要不然他能有今天?你爹命苦,心里委屈啊姑娘,不是你爹故意对不起你娘,实在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道伤心处,鲍有幸不禁老泪纵横。
鲍文敏吓了一跳,从小到大,还从未见爹爹哭过。
“爹,您今天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爹爹?”
“怎么会呢,您别瞎想。”
“少骗我,我心里清楚,你觉得爹辜负了你娘是吧?爹也不瞒你,我是在外头养了几个姘头小妾,可不是我对你娘无情,我只想要个儿子,过分吗?一开始怕你娘生气,偷偷摸摸的,后来皇上知道了,把我大骂一通。得,我也想通了,就光明正大的纳妾,怎么了?我知道你娘怨我,她怎么冷眼对我,都没关系,我不怪他。可姑娘你,不能也把爹当成是没肝没肺的吧?我就你一个亲闺女,就一个,爹已经绝后了你知道吗?你说,你是不是也不想认我这个爹!”鲍有幸越说越悲愤,嗓音也高了几度。
连成梓听见动静,赶过来圆场道:“爹您消消气儿,秀儿哪能不认您这个爹呢?再说了,秀儿生下连敦勋,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那不都流着您的血脉吗?怎么就说绝后了呢?”
鲍有幸听后平静了少许,问道:“真的假的?几个月了?”
鲍文敏害羞地回道:“刚好三个月。”
鲍有幸兴奋地直搓手掌:“天开眼哪,倒叫我鲍家墙外开花又结果的。连敦勋呢?”
“外公,我在这儿!”连敦勋冲了进来。
鲍有幸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酒气哄哄在他脸上亲了两口:“真香哪!”
连敦勋一边躲一边回道:“我刚才还在皇太淑妃那儿吃了桂花糕呢,皇爷爷也在,说我对联对的好。”
“是吗?怎么回事儿跟娘说说。”鲍文敏开心道。
连敦勋将刚才连生考他和连崇知对联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大人们一听,都不吭声了。连成梓道:“皇爷爷说你的对联好,是相对的好,人家连崇知,是绝对的好!”
鲍有幸大声道:“胡说!我们家敦勋也绝对的好!再说了,大旸的天下是靠对联对来的?得马上真刀真枪地拼回来。成梓,明年开春的围猎骑射比武,你可得给爹打起精神来,知道吗?太子和我一样,只得了个闺女,将来这天下,皇上指不定会传给谁。”
连成梓听得一凛,心道:“皇上突然要皇子们都参加骑射比武,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