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柔和的阳光给五彩斑斓的世界洒下生命的活力。平坦的麦场上,几只火红的大公鸡精神抖擞自由自在地活动筋骨。偶尔有一只昂首挺胸卯足了劲高歌一曲,一鸡鸣形,百鸡鸣声。公鸡的雄鸣声在大地上此起彼伏。阵阵清脆悦耳的叫声驾驭者着旖旎的晨光飞向鳞次栉比的屋舍。它们在替凡夫俗子操心,新的一天开始了。小巴车大小的麦垛是牲口新的口料。淡黄压扁的麦秆发出阵阵草香。在一堆麦垛前,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鹤立鸡群,油头滑脑地左顾右盼。转瞬间,夏丽萍抱着婴孩登上了热闹非凡的乡村大舞台。“大妹子,这里。”那妇女迈着坚实而沉稳的步伐,欣喜若狂地健步迎上去。几只专心觅食的大公鸡被矗立倏动的怪物吓得噗噗地一跃而起,拍着绚丽的翅膀大可不必的逃之夭夭,麦垛顶端的麦秆随势翩翩起舞。
“来,快让我看看孩子。”妇女急不可耐地从夏丽萍怀里夺过襁褓中的婴孩,仔细察看一番——特别是“小茶壶”,生怕是个赝品。为了自身的安全,妇女入乡随俗身穿洗退了色打着补丁的衣裳。“嗯,这孩子健康。”妇女脸上白嫩嫩的赘肉忽上忽下地抽动着。一抱上婴孩,她便发挥自己行当里的奇妙之术,手嘴并用地逗着婴孩。从孩子的音容笑貌便可断出孩子是否健康。婴孩就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莞尔直乐。
夏丽萍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骨肉被别人把玩,无可奈何。她不明白,人贩子如此喜欢小孩,仅仅为了金钱就甘愿成为人贩子。
“好胚子自然得有个好着落。”妇女下意识地从上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歉意又掩盖不住欣喜地说:“妹子,数数。”
夏丽萍看到那沓钱,阴沉的脸上顿时容光焕发,炯炯有神的双眼熠熠生辉。跃跃欲试地从眼窝里跳出来,颤抖不停的白皙小巧的手迅捷地攫住妇女手里的特殊长方形纸张,本能的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贪婪而歇斯底里地数着手里的钱。厚厚的一沓钱从她的左手一张张地移到右手。她对每一张钞票的认真劲正是妇女对婴孩的仔细劲。彼此如获至宝。
站在一旁的妇女吓得瞠目结舌,须臾才被公鸡连珠炮的打鸣惊回了神,两眼死死盯着夏丽萍颤微微的双手,生怕夏丽萍趁她不留神取走几张。
“怎么才三百块钱?!”夏丽萍神经质地大叫着,“不是说好了四百吗?”
“妹子,小声点。听姐说,”妇女油腔滑调,泰然自若,“说好归说好,我没有看到孩子呀,要是知道这么嫩,我就不来了,既然来了我就一定会成全咱们的生意。干我这行其中的艰辛你是不明白,孩子不仅要健健康康,不能太嫩也不能太老,越嫩风险越大,越老越不好找下家,十几个月的婴孩最合适。明白了吧,什么货物都分级别。”
“分级别?”夏丽萍更是莫名其妙,气煞了。
“是呀,说了半天妹子怎么就是不理解呢。”妇女心平气和,循循善诱地开导着。“你看看你着孩子,才满月吧。说句不好听的话,到谁手上都是烫手货。想多要一百块,就得多养活成十个月。”
“我不卖了,纯粹是耍弄人。”夏丽萍激动地脱口而出,伸手抱过婴孩。
“给你,最多再加十块。还是不愿意的话,各走各的。”妇女可是斫轮老手。
夏丽萍犹犹豫豫,心里真不是滋味。多加十块钱就把她的神魂分裂了,眼看着十块钱一动不动。
妇女以趁火打劫的心态趁虚而入,说道:“我们都是做母亲的,我也知道怀胎十月的艰辛。现实就这么现实,就这么残酷,自己不能给骨肉好的生活环境,成全了他,也是做母亲的为子女造福。”妇女说着将十块钱往夏丽萍手里塞。
夏丽萍给孩子喂着奶,命令丈夫将老二送到五里铺的三姐家。老二哭哭啼啼死活不肯去,说要在家里看护小弟弟,夏丽萍严声厉色两下,吴恩峰抽抽噎噎着怀着恋恋不舍被慈眉喜目的父亲拽走了。在家里的吴恩军每天下学必会到母亲身旁逗弄弟弟,不时对着弟弟童言童语,好像人家每次都能听懂他的童稚之音。这在孩子童稚的心灵里无非是其乐无穷,一直到那一天这种快乐被母亲的无情打破。他痛哭流涕,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丁丁真动人。他根本不理解母亲为何把幼小的弟弟送人。即使母亲三番五次向他解释,他还是趴在炕沿上哭了一上午。对于大人间的龌龊事,他不明白的太多了。最后,还是夏丽萍的两巴掌使他收拢了眼泪,抽噎着上学。
自从夏丽萍与骨肉割舍后,整天耿耿不寐。晚上在炕上不是左打滚就是右打滚,搅得吴天虎难于入睡。吴天虎关心她,她又不言语。丈夫怎么能够理解做母亲的内心空虚呢。旧病复发呀!她一直想要个女孩,将来自己的后半生也有了依靠和保障。人就是这么怪,婆婆活生生的先鉴够残忍了,可夏丽萍还是自以为是。加上生育后**的作怪,越发使她为了想象中的女儿煨焦难挨。无奈,自己又刚生过孩子,有些日子不能受孕。诚然,夏丽萍也没有敬错神白敬神。停在五里铺吴恩峰的回家时夏丽萍转忧为喜,吴家云开雾散,气氛重新活跃。
“妈,三姑村那个婆娘又生了个女娃,第四个女娃了。三姑说那家成了娘子连。妈,什么是娘子连?”吴恩峰拽着母亲的衣角翘首以盼,好奇地眨巴着小眼问。
“这个坏东西,拐着弯骂我。”正在擀面的夏丽萍听了儿子的话轻声自言自语,想一想,她的手便停了下来,陷入沉思,也忘了回答儿子。
“妈,什么是娘子连呀?”
“女娃多了就是娘子连。”夏丽萍不耐其烦,品尝着被亲戚的影射。
吃饭的时候,夏丽萍心事重重地对丈夫说:“听老二说五里铺有户人家已经生了四个女娃了。你下午别去山上了,到三姐家打听打听,明白吗。”
“咱要不下咱就认命吧,惦记别人的干什么。我妈三个女也没见她美到哪了。”吴天虎说。
“你妈就没有修下那福。”夏丽萍斩钉截铁。
“迟早要被巷人的唾沫淹死。”
“光面话再多,也顶不了咱受难过。”夏丽萍道貌岸然。
“这回接老二,三姐就问胎娃。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男娃换女娃,女娃换男娃,天下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