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见过,魏氏将秋月让进大厅,宾主落座,婢女又奉上热茶,秋月感慨道:“一年了,终于可以从正门来看夫人和姊姊了。”
魏氏也眼含热泪附和道:“是啊!”
秋月又道:“我和子曙明日要送严君回清源镇,姊姊也好久没有出门,我们想邀姊姊同去,所以特来跟夫人、姊姊商量。”
魏氏听了,与雨欣对视一眼,见她满眼热切的恳求,遂道:“雨欣整日在家陪着我,足不出户,我正担心闷坏了她,既然你有此意,我乐得她出去散散心。”
雨欣听了,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逐颜开。
秋月也欢喜道:“谢谢夫人。那我们明日走时过来接姊姊。”
几个人又叙了一阵闲话,秋月告辞而去。
魏氏对雨欣道:“你是第一次见月儿的严君,凡事要谨慎有礼。”
雨欣含羞道:“阿母,我知道。”
魏氏又絮絮叨叨,叮嘱了雨欣几句,雨欣无语听着,不时颔首。
秋月回到家中,见严君与司空曙正在大厅闲聊,遂坐下道:“阿翁、阿母,隔壁雨潇的姊姊雨欣,是我的朋友,也是凯儿的好朋友,我们明日回清源镇时,我想邀她一同去。”
司空曙接口道:“是啊,这一年来的奔走,他们都已成了患难之交。”
花朵狐疑道:“她和凯儿也是好朋友?”
秋海棠道:“他们年轻人彼此情投意合,这有什么奇怪的!”
花朵听了,也不再多问,暗忖:雨欣系出名门,虽家道中落,仍算得上大家闺秀,不管她与花凯是什么交情,都随他们去吧。
大家聊着聊着,话题扯到了十三娘身上,秋海棠想问问胡姬的近况,却几次欲言又止。
花朵看出他的心思,遂替他问道:“胡姬近来可好?”
司空曙道:“她出首郤至有功,已无罪释放,现在应该在千红窟。”
秋海棠听了,无语轻叹了一声。
众人遂一时沉默。
正此际,墨雨前来请大家去用晚饭,众人遂起身去了餐室,晚餐毕,又略坐了坐,便都去歇息了。
次日一早,四个人乘坐两辆马车,又接上雨欣,朝清源镇驶去。
话说如冰等人,听说花朵与秋海棠要回来,提前两三天便开始忙碌,什么吃的、用的,仿佛要将他们这一年来受的苦,在一夕之间全部弥补。
洗清了官商勾结的罪名,花府上下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般。
如冰屈指算算,花朵等人今日该到了,从辰时起,便差人去门口候着,命看到他们,马上来禀报。
眼看巳时将尽,如冰等人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便踱到门口,向远处张望,忽看到路上尘头起处,两辆马车疾驰而来,花凯兴奋道:“看!那里过来两辆马车,会不会是阿翁、阿母他们?”
众人凝神观望,两辆马车已驰到面前,车上下来的,正是花朵与秋海棠。
如冰疾步上前,牵起花朵的手,含泪端详了一阵,猛地搂入怀中。花朵哽咽道:“孩儿不孝,让阿母担心了。”
如冰流着泪道:“回来就好……”
这边厢,花遇春与秋海棠也紧紧相拥,热泪盈眶。
花凯站在一旁,瞅瞅阿母、又瞅瞅阿翁,着急道:“哎呀!你们够了没有?这是我的阿翁和阿母!”
众人听了,都破涕为笑,如冰忙松开花朵,因道:“好好好,还你阿母!”
花遇春也松开秋海棠。花朵与秋海棠这才得空,含泪看着花凯,花朵捧着他的脸道:“黑了点……”
秋海棠摸着他的头道:“壮了点……”
其余人都厮见过,花遇春将大家请入大厅,这时,花凯才挨挨蹭蹭来到雨欣身边,二人眉目传情,又不时低语。
很快,如霜也到了,见了花朵与秋海棠,不免喜极而泣,待情绪稍平,又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便有婢子来请入席。
进了餐室,花遇春在主位坐了,左右两侧分别是司空曙和如冰,如冰旁边是秋海棠夫妇,如霜挨着司空曙,下面是花凯、雨欣、秋月。
花遇春举觞对司空曙道:“大恩不言谢,兄弟我先干为敬!”言罢,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司空曙也喝干了觞中酒。
花遇春又对秋海棠与花朵道:“你二人也要敬一敬子曙,他为了你们四处奔走,连乃公(父亲自称)也自愧不如。”
司空曙忙道:“仁兄言重了……”
秋海棠、花朵夫妇遂直起身,恭恭敬敬向司空曙敬酒。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司空曙,此刻却有点手足无措,忙举起觞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局促。
秋月看出他的不自然,忙道:“都是一家人,这样敬来敬去,反生分了,不如自然随意一点好。”
如霜接口道:“月儿这话不妥——我们是一家人,子曙可不是,对他,还是该恭敬些。”
秋月听了,心里很不受用,不知姨祖母为何会说这样的话,神色不免有几丝复杂。
雨欣看得明白,也深知她与司空曙之间的情愫,遂笑着帮腔道:“这样说来,我也是个外人。”
花凯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你不是,你怎么会是外人!”
如霜接口道:“你呀,很快就不是外人了……”
一句话,说得雨欣红了脸。
秋月听了,心里为司空曙抱不平,遂激动道:“这一年来,子曙为家君、家母的事四处奔走,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不知姨祖母是何用意,非得在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场合分出彼此?”
如霜并不恼,不慌不忙道:“月儿还是年纪太小,沉不住气,姨祖母的意思是,像子曙这么出色的男子,若是能和我们姓白的结了姻亲,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说完,自嘲地“哈哈”笑了。
花朵接过话头道:“姨母说得有理——姨母未嫁、子曙未娶,再合适没有了。”
众人听了,也都心领神会地笑了,唯独司空曙和秋月,各怀心事,笑不出来。
司空曙遂戏谑道:“今天是欢迎花朵和海棠回家,老拿我开心,是何道理?”
花遇春附和道:“对,对,喝酒!”
秋月只道姨祖母的话是随便说说,便将所有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也开开心心吃饭。
酒阑席散,众人分头去午休,婢女过来收拾了杯盘碗盏,撤去残席。
未时,人们陆续醒来,又都聚在大厅里闲聊,如霜对司空曙道:“你几次回清源镇,都来去匆匆,从未到白府看看,这次,没了烦心事,总该去看看了。”
司空曙想到与如霜在桃园时的情谊,不好拒绝,遂道:“当然,此次是定会去看看的。”
如霜道:“正好现在有空,不如此时就随我去吧。”
司空曙只得道:“好吧。”
秋月听了,忙道:“我也要去!”
花朵明白姨母的心意,便对秋月道:“月儿乖,你待在家里,阿母还有话要跟你说。”
秋月听母亲这样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作罢。
司空曙遂随如霜来到白府,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不小,他只知道这几年如霜的生意做得不错,却没想到已如此富有,比花府并不逊色多少。
如霜将司空曙请进内室,又唤婢女端来热茶,二人席地而坐,如霜道:“怎么样?我这里还行吧?”
司空曙道:“这些年,你一个人操持这么大的家业,很不容易吧?”
如霜不以为意道:“习惯了……就在今天之前,我还想着,就这样算了,一个人挺好……可是,今天看到姊姊,女儿、外孙一大家子……又见到你,我有点不甘。”
司空曙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如霜接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和月儿,困难重重,花朵那一关就很难过,你何必将自己置于这种难堪的境地!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和我在一起,顺理成章……”
司空曙沉思良久,方道:“所以,今天在酒席上,你故意说那样的话?”
如霜爽快道:“是的。你们的事我不同意,月儿的父母、祖父母也不会同意。”
司空曙有点激动地低声道:“可是,月儿是你的外孙女,你忍心让她难过?”
如霜道:“她还年轻,难过一阵子就没事了,有那么多青年才俊喜欢她!我呢,余生,我只喜欢你一人。”
司空曙暗忖,自己与秋月的感情,无须向外人说明,遂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
如霜低首道:“反正,我不会轻易放弃你。”
司空曙听了,遂道:“有一句话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此生不能和月儿在一起,我宁愿孤独终老!”
如霜痛心道:“你何必如此?”
司空曙道:“如同你不放弃我一样,我不会放弃月儿,除非,她放弃我。”
如霜听了,冷冷道:“好,我知道了。”
司空曙道:“那我就回去了,免得月儿多想。”
如霜也无心挽留,任司空曙去了,暗忖,他的执拗自己是知道的,之前是对姊姊,现在是对秋月,遗憾的是,他的深情,从来不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只消静观其变,再伺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