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觉醒来,人精神许多。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半。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有来自陆见习的,也有来自严婷婷的,她一概不想理。
蒙头躺了一会,脑袋清醒了些,认为这事得跟陆见习说一声,现场的情况,他肯定也知道了。
电话回过去提示关机,她竟松了口气。
睡了一觉,脑子特别清醒,精神回来,思考也特别多。一会儿想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尽管之前没感觉,甚至还嫌他的存在麻烦,现在忽然去了,就好像什么被抽离了一样。
她又想起陆见习,想起陆家亲戚,他们要知道孙子没了,她和陆见习的婚礼也没必要举办了。
说到底,是她自己责任缺失,还抱着侥幸心理。就像孩子侥幸到来,又被她侥幸心而被迫离去。
第二天,钟妈妈来了。钟妈妈说:“昨晚见习给我电话说问你呢,你干嘛去了啊,电话也不接,存心让他担心是不是。”
钟晨吸了口气,说:“妈,孩子没了。”
钟妈妈仿佛没听清,提了嗓子问:“什么孩子没了?”半天,像是反应过来,拉着她上看下看,气得哭了。
钟晨自然没敢说她去影视城的事,也不想提,她说:“妈,让我睡一觉,我觉得特别累。”
钟妈妈脑袋瓜活络,数秒钟就琢磨出一个版本,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女儿奉子成婚。这也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问:“怎么回事?”
钟晨倦倦地道:“妈,别问了好吗。”
钟妈妈心疼,只得问:“小陆知道吗?”
钟晨说:“我还没告诉他,他在那边也忙。”
钟妈妈看着她,钟晨受不了,想要逃开。
钟妈妈说:“我打他电话。”
“妈,别,让我喘口气成吗,我现在特别难受,你不去招他成吗。”
钟妈妈气得想打她,手都扬起,终下不去,气地说:“你啊你,我说你能让我省会儿心吗。”
钟晨抱着钟妈妈,“妈,对不起。”
钟妈妈叹气,揉着她的头说:“你哪儿对不起妈妈,你对不起你自己,你怎么能胡乱折腾自己,啊?”
钟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妈,你要原谅我啊。”
钟妈妈最终没给陆见习打电话,看到冰箱放着那些食材,又说:“这几天我住这边来。”
“不用那么麻烦,陆见习也快回来了。”
钟妈妈生气:“钟晨,你能让我省点心吗。”
钟妈妈拗不过她,只好自己累一点两头跑,每次见钟晨都忍不住唠叨,钟晨稍碰工作上的事就被她骂:“钟晨,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钟晨只好乖乖坐着,等钟妈妈走了又忍不住找事情做打发时间。
第二天中午,严婷婷送东西来,然后担忧地看着她说:“钟姐,也不知谁爆料邹佳来我们报社闹的那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他们都说……都说你是第三者。”
还真最怕什么来什么,以为自己息事宁人不吵不闹就能揭过去,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钟晨也挺佩服自己,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竟还想起关心严婷婷的稿子。
严婷婷说:“钟姐,你应该关心你的处境,艾丽莎很生气,还有好些人落井下石,说的话……很……难听。”
毫无意外,钟晨笑了笑:“说了什么?”
严婷婷气愤地说:“他们说……他们说钟姐被人包养了,那个包养钟姐的就是……就是邹佳的男朋友。”
钟晨噗笑出声,她早领教‘群众’的力量,进入这个行业来,她恪守道德,自认为没对不起谁,不想有一天她会落得‘臭名远扬’。她说:“他们爱说他们说去吧。”
“可是……钟姐,你不生气吗。”
钟晨反问:“生气有用吗。”
严婷婷耷拉着脑袋,呐呐地说:“这叫诽谤。”
“无所谓了,清者自清,你回去吧,工作要紧。”
严婷婷还想说什么,她说:“我没那么脆弱,就算自己没经历,看得还少吗。别大惊小怪,过几天就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
严婷婷不甘不愿离开。
钟晨认为有必要和陆见习通通气,所以就打了他手机。
那边接起问:“你在家?”
“嗯。”
“邹佳的事我知道了,我正在处理。”
钟晨开玩笑地叹道:“哎,抱歉啊,那个邹佳太难搞定,所以……防不胜防。没伤到你的人吧。”
“我知道了,她的事儿我会处理干净。”顿了下,似不大高兴:“什么我的人,没边没影的事。”
钟晨深吸气,不会电话里纠缠这问题,遂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回家,你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钟晨想,就算她想去,也不允许。她望着天花板,眼睛酸涩。她艰难地说:“陆见习,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陆见习敏锐地察觉她的不对劲,问:“什么事?”
“我们的孩子……没了。”
那边静了很久,钟晨都以为他会挂电话,她已经做好准备。
许久,他说:“我知道了。”
钟晨也懵了,知道?就这样?同时,她也自嘲,不说她就已经很好了,还想他怎样?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凭子上位的,或许还贪慕他身家的俗女。他能这么说,已经仁至义尽。
安慰自己也没用,钟晨忽然很想哭。她压着声说:“你也忙,就先这样吧。”
她抢先挂了电话,泪水在眼眶酝酿了片刻,又无声无息消失了。她呆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又不知该做什么打发时间。现在外面肯定一团乱,跳出去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火上浇油。
她冷静半日,决定等陆见习来,既然因他而起,公平起见,他也该负一半责任。
陆见习又来过电话,钟晨心情很乱,不想接。
他锲而不舍打来,她调了静音。
过了半小时,钟妈妈打来电话说:“刚小陆给我电话,那个邹佳怎么回事?孩子是不是和她有关?”
钟晨现在一听邹佳这名字就冒火,她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
“你这孩子发什么火啊?小陆担心你,你在闹什么脾气?行了,现在什么也别想,我在去你那儿的路上。”
“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也没说什么,就向我道歉。我说钟晨,路是自己选的,你就得为做出的决定买单。你不小了,不要意气用事。”
钟晨很烦,她说:“妈,能不提他吗,我和他以后会怎样我自己都不知道。”
钟妈妈问:“这婚你不打算结?”
钟晨敷衍道:“妈啊,你太了解我了。”
钟妈妈骂道:“你以为结婚闹着玩儿啊?亲戚朋友都知道你们要结婚,我们家倒没什么,他们家呢。”
钟晨觉得挺委屈,她就说了一句,钟妈妈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钟晨叫屈:“妈我才是你亲生的啊。”
“我帮里不帮亲。”钟妈妈顿了顿,“你安心养身,小陆会处理好,那女的也是个没带脑的,依我看,她也就女神有意襄王无情。”钟妈妈又说了一番,无非是那些都是婚前的旧账,人活着要往后看,后面的日子过好了才叫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陆见习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他看起来很不好,钟晨不敢确定他的不好因为她,或说孩子,再者邹佳?
她也能理解,处理那种事烦心,如果没感情还好,有感情牵绊的话……
陆见习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你会很忙,而且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
陆见习深深地看着她,她脸色很苍白,有气无力的显得她特别柔弱。
他坐到她边上,给她理了下刘海,“以后遇到事我希望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钟晨想,他们还有以后吗。不想破坏气氛,她说:“我记住了。”
陆见习问:“怎么住回来了,那边住不习惯?”
钟晨说:“你那公寓太大,一个人住怪瘆人,公交站牌离得又远。”
陆见习执起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钟晨想抽出,他把手抵着唇亲了下,道歉:“对不起……”
钟晨有些恼:“你在为她道歉?”
陆见习说:“是我的疏忽才发生这种事。”
钟晨不语,如果邹佳没来报社找她,后面也不会被有心人在现场给难堪,也就不会引发混乱,她更不会出事。
这事追根究底,也不全然她一个人的责任。
他道歉,她接受。
既然他提,她也不想遮遮掩掩,问:“你和她……是那种关系吗。”
陆见习望着她,摇头:“不是。”
钟晨竟然舒了口气。她问:“那她为什么以你女人自居?”
“我想也许是我做了什么让她误会。”
钟晨想,这个误会还真非同一般。
接着陆见习说:“这里还痛吗。”
“不怎么痛。”
陆见习凝睇她,“你应该抽回来。”
钟晨愕然,忽然就笑了。
悲伤的情绪,被陆见习这么一闹,散去不少。
她问:“我抽她,我的职业生涯会不会结束?你知道我很珍惜我的工作。”有一大半因为当时事发突然,她自己也懵了,等反应来想抽人,邹佳已经走了。
陆见习搂着她,顺着她的背解释:“我保证,你工作不会丢。至于我和邹佳的关系,她是我朋友的人,因为某些原因,拜托我照顾。”
钟晨不说话,闷着头,心想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到床上去,不过,陆见习还不至于那么没品。
陆见习安抚着她,皱着眉,得知邹佳去报社闹的那一瞬,他真想掐死那个女人。他丢开手头在谈的项目就赶回来,下飞机迎接他竟是电影首映现场因着中午的事一度混乱,邹佳也因为受伤住院。
这一天,关于邹佳的报道占去大半篇幅,这些报道他可以置之不理,但牵涉出另一个人,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他去医院,邹佳看到他就哭,控诉着钟晨的罪行。
陆见习第一次对她发火,不顾她有伤在身,推开她。邹佳错愕、震惊,不停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
陆见习想,曾经他还挺看好她,青春靓丽,心思也单纯。或者说,他也被她无辜的脸蛋蒙骗了?
他看到过无数女人的眼泪,钟晨,还是第一次。陆见习有些手足无措,安慰无门,只傻傻地搂着她,不断地轻拍着她。
钟晨哭过了,沉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哭了,陆见习说:“报社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
“谢谢。”
要不是碍于她体虚心弱,陆见习真想敲她一敲。他说:“她说那么些难听的话,你就傻了?平日的机灵呢?你就不会说你是我太太?如假包换的陆见习的老婆?你说出来,她还敢嚣张吗。”
钟晨沉默,她又没见过邹佳,何况人家一口一个陆哥哥,那个时候,她哪儿联想到陆见习。她完完全全忘了。
她问:“你怎么处理她?”
他反问:“你想我怎么处理?”
还真是个难题,总不能仗着陆家权势封杀人家吧,再说了,他是受朋友所托,现在闹出这种事儿来,他也得给朋友一个交代吧?
钟晨说:“我挺担心。”
“那些事有我处理,你需要休息。”
“这些我都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说这事儿让你爸妈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我……”
陆见习捏了捏她的脸,清瘦了不少。他说:“这事我来处理,再说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放心好了。”
钟晨想,也只能如此了。
“我们还年轻,不要再为这事图添烦恼了,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钟晨不说话,思绪有点儿飘。
以后?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没说出来,听陆见习的意思,他没有不结婚的意思。
“明天我回去一趟。”
“啊?”钟晨问:“万一……”
陆见习玩笑道:“你要担心,陪我一起?”
钟晨摇头,想起陆母,她决定缓一缓再去会战。尽管,陆见习说陆母会操劳他们婚礼,钟晨又不傻,眼观八方是她职业病。陆母喜不喜欢她,她怎么察觉不出来?这个时候她过去,指不定引发婆媳大战呢,这趟浑水还是让陆见习去搅吧。
他捏她鼻子,“就知道,小没良心的。”
第二天一早,钟晨被陆见习闹醒。她揉着眼看时间,早上九点,她郁闷:“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睡个懒觉。”
陆见习催她:“起来,我们出去走走。”
钟晨趴着不动,“你不是要回家吗。”
“下午回去。”
起来收拾干净了,陆见习带她出门。
钟晨问:“去哪儿啊。”
陆见习说:“民政局。”
“现在?”她也闹不明白,陆见习怎么想起要去那地方,那不是结婚登记的吗,她问:“为什么啊。”
他斜了钟晨一眼,这女人有时很机灵,有时反应又慢的可以。他说:“我害怕婚礼上新娘跑了,还是先把证扯了比较放心。”
钟晨懵了,什么叫新娘跑了?她不甘示弱:“我还担心新郎不见呢。”
陆见习就笑了,“那正好,今天把证扯了,要跑也是一起。”
钟晨斜他,“你真要和我结婚?不再考虑?”
陆见习点头:“看来是我态度不够诚恳让你产生怀疑,钟晨,我再一次郑重告诉你,我要娶你。”
钟晨沉思了片刻,才说:“那我也嫁吧。”
陆见习:“……”
不想被她气死,陆见习问:“婚礼你喜欢西式还是中式?”
钟晨有些理不清头绪,顺着他的话说:“简单就行。”
陆见习赞同:“嗯,我也这么想。”
走到民政局时,钟晨问:“扯证需要户口本吧。”
陆见习点头,“少废话。”
钟晨打退堂鼓,虚虚地说:“那我们今天可能领不到了,我没户口本。”
陆见习瞧她畏畏缩缩,他更坚信了自己雷厉风行,拽着她的手往办事厅走去,不容她退缩。他说:“放心,阿姨把户口本给我了。”
钟晨:“……”
待把证办好,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她看着红本本,说:“这就结了?”
陆见习看着她,“不然你以为?”
钟晨犹不敢信,也太速度了。她不明白陆见习为什么急,为了安慰她?她摇着他手说:“陆见习你掐我一下,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陆见习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说:“欠虐吧你。”
钟晨很没自觉性,她附和着说:“我觉得也是,不然干嘛结婚啊。”
陆见习没好气,她竟然敢嫌弃他?
回去的时候,陆见习说:“这几天,妈会和我们一起住。”
钟晨反应不及,“你妈?”天啊,还让不让她活了。
陆见习皱眉:“我丈母娘。”
钟晨松了口气,顿又觉得钟妈妈住过来也不是事儿。她说:“用不着麻烦,我已经没事了。”
陆见习哼了声:“这事就这样定了。”
钟晨打了个哈欠,故意气他:“要不,我们回头去把离婚证也给领了?”
陆见习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骂道:“钟晨你是要把我气死是吧。”
钟晨哪还敢继续这话题,只好关心他的去向,“你去香港做什么啊。”
陆见习:“有个合作项目出了点问题。”
钟晨侧头看他,觉得嫁这样的男人也好。她问:“谈妥了?”
“还没有。”
因为要去陆见习的公寓,上次也没带什么过去。
两人回钟晨的住处带日用品,想起陆见习工作忙,说不定还会经常出差,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还真渗人。
她商量的口吻问:“要不,你住过来?”
陆见习不理她,随手给她整理了些日常必备品。
去他公寓的路上,钟晨想,人家结婚都是欢欢喜喜,她怎么像赴刑场呢?
她本还想和他说几句,瞧他似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就闭了嘴。
在他公寓的存储室,钟晨看到一套化妆品,以为是别的女人留下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陆见习进来,看到她盯着看,他也沉默了,片刻后才说:“带给你的,暂时也用不着就放这儿了。”
钟晨这才拿起来,看到是孕妇专用的护肤品牌,眼眶有些湿,心底酸酸的,说不上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