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离,酒香袭人,琴曲寄情,淡淡的暧昧从别人的指间流出,在自己的心头长草。
随着这样的曲子,老八很‘顺其自然’的疑惑了,不解了,看着老四一派疏离的眸子里流露出以往从不曾出现的,有几分坦诚的温柔明润,心里莫名其妙动了下。
竟然隐隐有种莫名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看着老四修长的十指在琴上跳动,看着那溢了柔情的眸子半眯了看向远方,他突然有些不高兴。
这人若是真对他有想法,为何不看他一眼?
若是对他没想法,为何此情此景弹这样的曲子说这样的话摆出这种神情?
他突然有想把一切问清楚的冲动。
想问问老四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到底是在戏弄他,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能不能真真切切的,把一切说清楚。
突然觉得有些累,这些年针对老四,是不是做的有些过,这样的应对,倒引的自己更迷糊了。
老四倒干脆,弹完了也不看他,饮尽杯中酒,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转身就走了。
老八瞪着老四的背影好一会儿,半天说不出话。
这人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跟白熙过不去一般,突然间情绪高涨弹什么凤求凰,说的话做的事摆出的神情,都一副令人误会的深情样子,这下居然这么痛快就走了,一句话不留,一个眼神也没一个!
他耍着别人玩呢!
白熙倒觉得很有意思,微微挑了眉,说了句,“小八,你四哥真性情。”
老八撇嘴,他可不真性情,真性情到随时都一副硬脾气,背地里还被人称什么冷面阎罗。不过家丑不可外扬,在别人面前,他还是会稍稍给人留点面子,便弯了唇,“嗯,我四哥向来是这么个性子,你别见怪。”
“哪里。”
“咱不听他的,咱接着聊,好久没见了呢。”老八收拾心情,给白熙倒了酒,两人就着一盘棋局,慢慢的聊着天。
“这些年白兄走过哪里?小白是何时不见的?”
“突然对苗族秘术感兴趣,这些年大多在蜀地,小白就是在蜀地时跟我吵了架,才偷偷走了,好久不见人影。”
“你们又吵了架?这次是为什么?听说苗女多情,会下情蛊,是真的么……”
再高涨的情绪,被老四那么折腾一下,也得变的意兴阑珊。老八和白熙聊了会儿,就提议晚了不如去休息。
白熙点了头同意,不过老八总觉得分开时白熙嘴角那一抹笑有些意味深长,想着今天晚了明天定问问他。
不过白熙到底还是白熙,两个人的情谊并未因多年不见有所改变。初见时的确有几分生疏,但面上的惊喜不假,对他的关心照顾更是一如以往,爱操心的毛病也没变,会伸手替他拭走嘴角的污渍。
心情时好时坏时满意时不满,老八被折腾的失眠了。
整晚老四的眼睛不断的出现在他面前,冷硬的,深邃的,似埋了多少秘密的看不清的眼睛,时而像冰一样冷,像剑一样厉,时而又如春风一样暖,像水一样软。
偶尔白熙的眼睛也出现在眼前,关切的,微笑的,润泽的,睿智的,似是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又似想把一切都让别人看的清清楚楚。
清晨,老八黑着眼眶起身,深叹了口气,问高福,“去看看四哥和白兄起来了没,起来了的话就在厅里摆饭。”
高福递帕子给老八洗脸,“爷,四爷走了。”
“啊?”老八一愣,“走了?”
“回爷,今儿四爷天没亮就起来了,过来看了爷您一眼,交待奴才们不冷打扰,说是有事要先行离开,留了封信给你,就走了。”
“信呢?”老八把帕子丢到水盆里。
“在这。”高福赶紧把信拿出来,递到老八手上。
老八一打开,又愣了。
竟是一张白纸!
这是怎么回事?这也叫信?
高福离的近,看老八表情不对,下意识就去看那信,看了也是一愣,“四爷这是……”
老八眼睛微眯,渐渐的眸里有了光,最后轻叱一声,“故弄玄虚!”把白纸甩一边就往外走,“我们去看白兄。”
高福眼睛一缩,声音里带了份小心,“回爷,白公子他……也走了。”
“啊?”这回老八更吃惊,“他也走了?”
“回爷,”高福揣测着老八的心情,缓声却很清晰的回道,“白公子说身有要事不便多做打扰,日后山高水长总有再会之期,让爷您不必牵挂。”
“为什么……”老八有些不解,“白熙什么时候走的?”
“四爷刚走,他就起了身,跟奴才说了声,就走了。”
“为何不唤我?”
“爷昨晚睡的不好,天亮时好容易睡熟……再说白爷也吩咐不要惊动了爷,所以奴才……”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了?”老八冷哼一声,“真不愣是爷的奴才!有主见的很!”
高福腾的跪下,“奴才事做的不好,请爷责罚。”
老八瞪了高福半天,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你跟我的时间长,我的脾气你最清楚,从来做事有分寸。只是这白熙不一样,你以前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对我诸多照顾,不知道他在我心里很重。我最知道他的性子,机缘之下得见,聚过他必不会照我的希望多留,定会去做他要做的事,我只是希望能好见亦好散,好好的送他离开……”
很久没听到老八如此语气,高福心下猛跳,不敢起身。
老八斜了他一眼,声音里依然有责怪,脸上神情倒放松许多,显然是觉得不应该生高福气,只是一时消不下来,“好了你起来吧,这会人都走了说什么也没用。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是。”
老八带着高福走陆路,慢慢的往目的赶。
老八一边看着流到手上的各种消息,一边笑。
高福看这会儿他心情好了,小心翼翼问了句,“爷,不知道四爷早上留那封信的意思是……”
老八斜高福,灿烂阳光照着,他的神态有些慵懒,却不说话。
高福心下一苦,得,又撞枪口上了。他的确好奇,但也不是因为好奇就这么问了,他有官方理由的,既然伺候主子,总得知道主子怎么想,万一那封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没体会出来,到时候误了主子的事怎么办?
自打两年前,八爷可是什么都没瞒过他。
“六年前我曾和四哥打赌,有个旧事。”
听老八的声音倒是不像生气,高福就接着问,“什么旧事?”
“有句诗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四哥深信,我便说,若是真的心有灵犀,便是不用说话,不用眼神示意,仅凭对方几个字,也能知其心事,我们便赌了,结果四哥胜了。”
老八有些不满似的,声音里含了叹息,“我不高兴,便说若真能心有灵犀,便是一张空白的纸,也能知道对方意思。”
高福懂了,眼珠子一转,“奴才懂了,四爷给您留的信就是……就是……”对上老八兴味的眼睛,高福一愣,尴尬抓头,想什么样的话在这时能最合适,急的满头汗,最后一拍巴掌,“此处无声胜有声!”
“四爷觉得爷您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了反倒多余,所以此处无声胜有声了!”
此处无声胜有声……
老八转手上的扳指,倒是无声胜有声,可谁知道他的无声有声,跟人想到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谁知道这个默契的有声无声,指的是二人办差的准备以及控制后事发展的走向,还是其它!
若真是这事,直接一张白纸也使得,只是那白纸,为何折成方盛的样子!
只有情信才会那样折!
心有灵犀的,默契不用说的,到底是正事,还是那暧昧的情意!
老四故意做出这种行径,真真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的老四现今已到了湖州城。
跟老八不一样,他倒是心情很好。
之前他会心有忧虑,是因为白熙,他不否认,他会心浮气躁,会冲动,是因为下面送来的消息,他早知道白熙对老八来说,是个不可忽视的人,消息里带了白熙的画像,果然是浊世佳公子,还对老八相当好,他当然不会高兴。
尤其那夜看到的似有似无的那个吻,让他真生了气。
可后来看着,老八对白熙并无他意,心里释然几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件好事,但是落花总有意,流水总有知道的时候,再看到白熙意味不明有些暧昧的眼神,他就又不高兴,那曲凤求凰,他本想过段时间弹给老八听,不想又急躁了。
遇到老八的事,他的沉稳总是失了几分。
可是情之一事,要求,也要求的有技巧,一味痴缠,必是得不了好的,于是就有了那封信。
这次的差事并不算多棘手,湖州的形势倒更复杂些,既然来了,就得做到最好。别人探了他们的意思,他也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和老八分开,分开就分开,他对老八一向有信心。
默契这种东西,他们早就有了。
用方胜来扰乱心神,最好不过,老八一定会迷惑,就算那个白熙在他身边,他必会日夜忧思不得其所,日夜想着他,别说白熙,谁来也没用。
想着小白会日夜想着他,他就高兴。
王蒙看着自家主子唇边似有似无的笑,觉得奇怪,不过就是没写字的纸,四爷怎么如此高兴?
老四想起昨夜,月光下喝了酒的老八脸上染了红,唇微张眼迷离,眉梢眼角有了几许妖冶风情,忍不住想笑,小八,终是长大了。
“爷,劫匪的事,不需跟八爷说明么?”王蒙提醒老四,这桩事还没了呢。
“不需要。”老四扬了扬手,“依小八的聪明,自当懂我的意思。”
老四直接到了河道总督杨方兴府上。
杨方兴没料到他来这么早,手脚快速的拿了官服,急忙走到门前迎着,“不知四阿哥来,下官有罪。”
杨方兴近五十,身板魁武,豹眼阔唇,不像一位文官,倒像一位武官,还是那种硬脾气不知变通的武官。
老四来之前就查过这人资料,这人的确是个文官,还是一个极擅治水的官,脾气倒真是有些不知变通,在这个位子上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若不是那一身的治水本事,怕是做不稳总督这个位子。
“杨大人请起。”老四亲自扶杨方兴起来,率先走进府内。
上了茶,杨方兴先是惊讶问出了口,“下官今早接到消息,说是四阿哥路遇劫匪,下官正担心……不想您来的这么快。”
老四端着茶碗轻轻扶着茶沫,“不过是山野小贼,爷不想暴露身份才任他们胡为,好在事情还算顺利。杨大人的消息……灵通的很。”
老四起先还是一副聊天模样,后面几个字语气加重,似有深意。
能当官的都是人精,不喜跟人同流合污也不影响懂的察言观色,杨方兴当了这么些年的河道总督,一息之间就明白过来,老四这是在敲打试探他。
消息灵通,为什么灵通?为什么如此关注?如果不是别有目的,怎么会如此清楚,知道的这么快?你杨方兴到底是真人才,还是演无间道表里不一?
就一句话,把杨方兴逼的额角见了汗,他赶紧说,“下官是河道总督,要说河道上消息灵通倒没错,四阿哥的事,下官确是不知道的。不过一早巡抚大人就派人相召说有要事商议,下官这才得知四阿哥的事,还担心您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河道上的事怎么办呢。”
这话就解释的很清楚了,还带出了巡抚,告诉老四,注意你的,不是我,另有他人。这个他人还一早相召召开了相关会议,对四爷不来的状况也做出了相应安排……
老四神情未变,眸里寒霜冰冷,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以后的事都替他安排了……
他迅速思考,顷刻就知道怎么办了。
“大人若不忙,我们便去河道看看。”
杨方兴看了眼天色,“四阿哥周车劳顿,若不嫌弃,还请在鄙府休息一下,过一个时辰去河道,时间比较合适。”
“哦?”
见老四有疑问,杨方兴道,“不是下官有意阻拦,只是此处地势原因,每每到正午过便会有雾气,看不清远处,四阿哥若是想巡视河道,雾散了去的好。”
老四点了点头,这是同意了。
王蒙跟着老四到了杨方兴安排的暂时休息的地方,看老四要笔墨纸砚,“爷您不休息?”
“稍后。”老四提笔写了几行字,吹干墨迹,细细卷了,交给王蒙,“速速传给八爷。”
“是。”
杨方兴事办的还不错,一个时辰后,就去请了老四,给他介绍他在这一个时辰里请来的几个老头。
几个人都是颇懂治水的老学究,但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也知道是比较古板的脾气不怎么好的人。
老四没什么不满,相反还记下了杨方兴,这个人为官不如何,对治水的心,倒是真的。
他这次奉旨前来,既然要治,总是要治的好些,有帮手,最好不过。就是杨方兴不请来,他自己也是要私下去找的。
听杨方兴介绍,这几个老头都是治水世家,懂的相当多,也曾在不同的地方做过水务方面的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做长,还对他们这种身份尊贵的‘贵人’没什么好脸色。
老四在说话时,轻轻朝王蒙抬了抬下巴,王蒙知道他的意思,退出去一会儿,想是安排了些什么事,又回来。
到了河边,老四皱了眉,河水竟是滔滔之势,看那样子,如若下几场雨,河水必会泛滥!
“这是怎么回事?”
杨方兴眸内也是有忧虑之色,“回四阿哥,今年的桃花汛,比往前晚一些。”
老四顺着宽阔的河面朝远处看,“此处时节天气如何?”
“梅雨季节一般都在七八月份,如此桃花汛就算晚一些,五月份能消下去,便也没什么。”
“往年四五月可曾有过阴雨天气?”
其中一个留山羊胡子的姓甘的瘦老头说,“阴雨天气有,但只要不连绵,便无大碍。”
“可曾有过?”
甘老头眼睛闪了闪,“有过三次,一次是三十前年,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十年前。”
老四眸光一闪,看向甘老头,知道他后面还有话,“如此今年又是一个十年了?你详细道来。”
“是。”甘老头看老四一眼,小眼睛里精光一闪,又想起什么似的黯然消去,声音也有点冷,“再往前我不在这里,不知道,不过听当地人讲,的确十年一涝。涝灾过后便是旱灾,来年蝗虫成灾,颗粒无收。”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涝灾引起?”
另一位姓刘的老头说,“也并非如此,天时谁也不不能改变,只是这涝灾却是开始。河道年年治水,可十年一遇的涝灾,从来没挡住过,如若能挡的住,不淹那么多粮食农田,储粮存粮充足,来年便是有旱灾和蝗灾,也不致灾情惨重。”
老四想了想的确,有灾不怕,只要应对及时,作伤亡损失总是能控制住,怕就怕接连有灾,两三年没粮食收,当然灾情严重。
治水,的确大问题。
“你怎么说?”老四问杨方兴。
杨方兴目光闪动,“回四阿哥,下官想把这里治理好!”
老四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停下,转身,面有厉色,“杨方兴,你是河道总督,这里的治理均为你总管负责,你有心治理,为何不能治理好!”
杨方兴跪在地下,声音颤抖,“下官……下官……”
“怎么,有什么说不得的?”老四声音冷厉。
“回四阿哥……”杨方兴刚想说话,老四示意王蒙去扶他,“起来说话。”
杨方兴看了眼滔滔之势的河水,看了眼神情肃然的老四,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几位老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咬了咬牙,声音清晰有力,“回四阿哥,不是下官不想治,是实在是……下官接到圣旨,圣旨上有几句话赞四阿哥颇懂治水,四阿哥定是知道,每年治理河道的好时机,就那么几个,尤其是清河淤。可每每下官有动作时,漕运那边就会有命令,说有大宗粮盐,为免意外,河道边上要有官兵把守,这样一耽误,个把月过去,治理良机也失了。”
“下官确是有心,可总是失了时机,只有在汛期时做些补救,或哪里堤毁了做后效处理,是以真正的修整少之又少,真有大汛时,抵挡不住。”
说完杨方兴仔细看老四脸色。这位四阿哥素有贤名,是位能干的,京里来的消息都说这位爷最是办实事的,连皇上都夸,别人办不了事他一定办的了,他才对他寄予厚望。
今日若是换了别人,他绝计不会说这番话。
来人是否真正办事的他信不信的过是一回事,他在夹缝中间保全的官位,很重要。
若是这位爷来的时间不对,不是刚刚好逢上这来迟了的桃花汛,他也不会一咬牙,就说实话。
当官场有了地方风气,对于外来人,不管那个人是谁,他们若想自保,必须得众口一致,是以,有些话,他们不说,外人很难知道。
老四来前做了很多功课,资料查的不少,照着下面的消息,有些事他也能猜到,对于杨方兴的话,不怀疑真假,听了还是会惊讶。
他眸子微眯,脸上神情未变,训斥声音即刻说出,“你就是这么做河道总督的?嗯?”
杨方兴自是能听明白这里面的责备之意,马上跪倒,“若是四阿哥能让臣治了这水,下官万般感激!下官知道自己有罪,愿代罪立功,待这水治好了,下官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老四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他本来是有小小惩戒杨方兴的意思,他知道杨方兴有才,也知道他这河道总督做的不容易,但真正到这时还是会有怒气,让他跪一下也没什么。
这个行为却让其他人有了误解。
如果是一个真心来办事的,听到有这种事,必然要气愤,必然会痛骂那群狼狈为奸做尽坏事的,对真正关心治水的大力扶持才对,他让杨方兴这么一跑,所有人都心下一冷,开始想莫非这个四阿哥也是徒有名声,实际是跟别人沆瀣一气的?
若真如此,寄希望于他,怕也是徒劳。
有了这样的认识,接下来几天,便是摩擦多了。
尤其几个老头,本就因种种原因不待见嘴上一套身上一套的‘贵人’,老老四意见就更大了。
老四最讲规矩,对这些人无礼行为不满,但他尊敬有真本事的人,倒也没真去介意这些事,乡野小民,不值计较。
但对于治水之事,各执已见,争执不下,意见多了起来。
比如就说这为了治水画出地方开凿一事,老四觉得此乃长久之计,要好好做,迁村迁民再所难免。几位老者不是不懂,但是这长久之计是真的,真的能长久起来倒不一这,哪天这位爷走了,手上的事搁置下来,别人不白迁了,就说两河平静,村民安居乐业良久,且祖坟多,何必多此一举。
类似这种问题很多,有小有大,有跟民有关的,也有治水专业问题。
老四好学,很多事不是不求甚解,相反倒是喜欢多问多听,最想融会贯通。学术问题,各有所长,争执在所难免,他并不介意。
争吵过程中,那些老者连同杨方兴思路越来越清晰,倒把对老四的印象扳过来不少,觉得这位爷到底是传说中办实事学博闻强志的阿哥。
老四接的圣旨是河水,当然直接跟河道总督联系,就算知道巡抚那边跟这事的关联,就算接到几次巡抚请见相请,也并未理睬。
韩士琦和张长庚起先还担忧,这位爷真是来河水的,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乱起来,别坏了自己的事。
没想到不过一天,才见头一回,这位爷就跟杨方兴和几个老古董就闹了起来,天天吵架,几个老头天天脸红脖子粗,那哪里像是和谐相处的,不能相处好,还指望能劲往一处使,好好治水?
韩士琦和张长庚看了几天笑话,也就不在意,只命人看好了这边的消息,专门去盯老八。
老八是来查案的,对他们威胁才最大。
对于韩士琦的担心,张长庚一点也不在意,态度傲倨的说,“大人不必过于担忧,我们的法子最是合适。”
韩士琦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听说八阿哥还未娶福晋……”
“就是还未娶福晋,才会对女色有所求。韩大人久不在京城,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位八阿哥,可是位情种呢。听说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别说妾,连通房都没有,愣是钟情一位年氏女子,千方百计想娶回家,不瞒大人,这次太子爷能诱动八阿哥,还是这位年氏的功劳。”
“即如此,八阿哥有钟情的人,我们岂不是更困难……”
“大人此话差岂。你我都是男人,怎会不知男人都一样,钟情一个人也不是过是一时新鲜,贵胄之家,哪个男人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岂不是笑话?”
韩士琦点点头,“嗯。”
张长庚意味深长一笑,“所以大人不必担心。这位八阿哥,能看上年氏,定也能看上小清。要知道太子爷可是冲着年氏的性情品貌,找的小清。”
“如此……甚好。”韩士琦也笑了。
老八接到老四信时,笑的很大声,招手让高福过来看信,“你看他居然说不准爷去青楼,爷去不去是他能管的了的?”
高福看着信上的字铁划银勾力透纸背写的相当凌厉,透过这信纸仿佛就看到了老四板着的脸教训人的话语和语带威胁的样子。
老八还笑呢,“离那么远,说一句不准,爷便不去了?想的真好啊。”
高福低头想了想,“要不,爷您今天真别去了吧。”
老八收了笑,曲起手指敲了敲椅背,“老四前几天就给我传了信让小心,这次让我不准去青楼,定是打听到了什么事,没想到这帮人动作这么快,老四的消息倒显的慢的。”
“不过既然人家相请,便是个坑,爷也得跳,起码去看看,这些人用的是什么招。”说着老八眯了眼睛,“你去把走前准备的药箱子拿来,看看有什么药能搞迷药春-药的,给爷准备着。”
高福应声去了。
任是老八怎么想,也没想到,偶然认识的人请他去青楼里看的花魁,竟那么像年氏。
人也没用什么下三滥的迷药□,只是房间里燃了香,香味很特别,初闻淡雅再闻馥郁,像是能让人的心静下来沉下来,静静的看着一位女子仪态万千有病弱之美娇羞可人纱巾覆面而来。
没见着脸时老八真对这人有期待,真等人把面纱揭了,他面色一震。
让像年妹妹的人来伺候……
认为他对年妹妹有意思的,思恋成狂想娶为福晋的,除了老四,便是太子了。
老四之前还有信‘不准’他来青楼,所以必不是老四,那么便是太子了。
老八眼睛一眯,他知道背后的是太子,但是和太子联系的人……他还没把握。
既然人送上门,他要不要就消受了,再顺藤摸瓜……
老八还在挣扎要不要真那啥啥时,老四就收到了跟在老八身边人的飞鸽传书。
看了内容后老四手一紧,把信攥成一团,牙根紧咬,目有怒色,他竟然敢!
“王蒙!”
王蒙一惊,忙上前,“爷。”
“我记的消息上说韩士琦的儿子刚包了个花魁夜不归家?”
王蒙答,“是,这些天都宿在倚红楼。”
“最近跟韩士琦走的最近的,是张长庚?”
“回爷,是。”
“张长庚的大儿子,好像也包了个清倌很是爱惜,听说就等着人过几天及笄,就给人□?”
王蒙咳一声,“是,爷记性好。”
“不是爷特意去记这种事,只是这些事有时特别有用,比如现在。”老四眯了眼睛阴阴一笑,冲王蒙招招手,“你上前来。”遂对王蒙咬了半天耳朵,吩咐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这几天湖州府出了件大事,巡抚和河道副总督的儿子,出了大风头。
巡抚韩士琦大人官评其佳,都说其为人勤勉政绩极佳,官至巡抚异常不容易所以相当珍惜,听说跟别人相交并不深,来往多的人还是民间异人贤人多些,最近,皇上想治理治道的风声出来,跟河道副总督走近了,发现级为有缘,引为知己,交往一下多了起来,连带着两家的孩子感情都很好。
儿子们一起骑骑马吃吃饭什么的,女儿们一起办个游园会诗会什么的,甚至有联姻意途,一时传为佳话。
而这回不知怎么的,韩家的小儿子把张家大儿子包的清倌给睡了。
要说同是爱逛楼子的,让同一个姑娘伺候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张家儿子那清倌,听说跟他死了的青梅竹马长的非常像,他非常珍惜,就是因为太珍惜,才宝贝似的待的,等着人及了笄才破人家的身子,还说待时机成熟就赎了人出来收房,谁知道宝贝在手里养了大半年的,就差几天就成就好事的清倌,竟让韩家儿子给沾了!
韩家儿子明明有相好的,明明知道张家儿子有这么个清倌,知道他宝贝着就等这几天了,还一早表示了祝贺什么的,明明说了不惦记却暗地里先吃到嘴里了!
张家儿子能不气?
可恨这韩家儿子也是个做事绝的,不但占了这清倌,还一大早从小凤房里把他挖出来,硬说不准睡他的人。张家儿子觉得奇怪,这小凤又不是你包的,你的人不是叫绮蓝么,怎么变小凤了?
还没反应过来,韩家儿子像发疯似的,直接把他从窗子推了出去。
可怜张家儿子,宿青楼没错,光着身子突青楼没错,光着身子在大街上,就不好了。
清晨风凉,张家儿子当街裸-着,遛着鸟仰躺在大街上,脊背摔的生疼,眼泪花都出来了。
紧接着,就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住,大人赶紧捂小孩的眼睛,嚷着女人不准过来。
张家儿子又冷又疼又臊那叫一个难受,哇哇叫着就跑回青楼,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韩家儿子。
就这么热闹了,早上出来的人多,多少人看到了笑话,四下一传一问,青楼里也不是会藏秘密的,又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青楼,这前前后后一传,大家都明白了,世家之好的两家人,争抢同一个青楼女子,急了。
且不论事实如何,又是谁对谁错,这两家人的脸算是丢尽的,尤其当待遛过鸟的张家儿子。
张长庚不干,找了韩士琦,韩士琦也冤枉,儿子说不知道怎么的睡着睡着就改了地方,半夜醒了就燥热,想着反正在青楼睡谁也没关系,哪知一早听到有人占了自己的人,跑过去一看张家那个还不承认,一激动又失了手,这才酿成大祸。
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明明是误会,或者是有心人陷害的事,怎么能把错都推到自己家身上?
韩士琦当然也不干。
这年轻人眠花宿柳忒平常了,有钱人家的孩子,谁没去过青楼?便是有什么事,也不是大事。可张家不一样,儿子光身子在上街上被多少人看到了,这丢脸的事,韩家的怎么脱了衣裳去逛两圈?
再怎么有一致的主子一样的利益关系,两家为这事吵起来,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老四冷眼看着,心说叫你们算计爷的人。想让爷没脸,爷能忍时不防忍忍,惹了爷的小八,这种没脸还是轻的!
“去盯着韩家的人回来怎么说?”见王蒙回来,老四问。
王蒙把信递到老四手里,老四细细看了,眸内有笑意闪动,“原来是他。”
老四把信看完,又折起来,“把这信给你们八爷送去。”
老八接到信时已经听说了韩士琦和张长庚家的事,他当时还笑怎么会有这种事,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接到信后一看噗的笑了,原来是老四下的手!
还有那太子的人,竟是张长庚!
他猜到韩士琦是,没猜到这张长庚也是!
这手玩的不错,拔了萝卜带了泥。老四想到韩士琦他懂,他也想到了,可是张长庚就……
他没猜到,老四倒猜到了?
老八有点不爽,没回信给老四,反正他也到湖州了。
他照着计划,没去见老四,而是直接去了河道总督杨方兴家里。
杨方兴正跟几个老头讨论治河策略,又为个什么事争了起来,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翘了胡子,谁都有理似的。
老八没让人通报,直接进了宅子,正好看到这一幕。
按理说他是阿哥,奉旨来的,又跟几个人不认识,这么贸然来是有些失礼,但他是皇家,他这种失礼的动作也能让人理解为平易近人好亲近,再说他来前给杨方兴递过帖子,人知道他要来。
杨方兴见了赶忙带着人拜见,老八亲切的把人都扶起来,“这是在聊什么像是意件不一致?”
杨方兴带着老八走到图前,“回八阿哥,下官们在讨论治水的事。”
“哦?”老八一至兴致勃勃的样子,“我那四哥奉了旨专管此事,我不懂,却是也想听听。”
杨方兴一听他有兴趣,赶忙把人拉住了细细讲,方才和几个老头儿正说到关键处,却意见有了分歧,让老八听听,也有让他评评理看谁说的对的意思。
老八对治水研究不多,却也不是一窍不通,他天天接到这边的消息,自是知道老四跟这几个人处的怎么样工程进度如何,他来是有任务的,康熙让他来帮老四看着,就是怕老四性子冷硬不知变通,万一再遇上固执的老古板,两方都强硬,这事怎么能办好?
老八对老四倒是有信心,老四是固执又冷硬,但他向来手段多多,想办的事总是会办的成,只是康熙既然叫他来,他怎么也得来看看。
要说老八跟老四那真是不一样,少年玉立,微笑着侃侃而谈的样子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要多有魅力有多魅力,一个时辰下来,已经成功让几个探讨学术的人对他伸大拇指,“八阿哥真才学。”
老八谦虚两句,“我还是比不上我那四哥的。说起来我那四哥脾气不好,才学确是真的好,办事向来认真负责,几位跟着他一同办理治水之事,想来过程虽不怎么令人心情愉快,但是结果,必定是会令人满意的。”
“几位劳苦功高,此次河道治理必以大功论之,到时皇阿玛有封赏,诸位受的苦,也变的甜了。所以最近再难过,也请千万不要怪罪我那四哥,他其实只是面冷。”
“是。”
“是。”
“八阿哥说的是。”
几个人众口同声,脸上是真心的笑,老八这下也放心了,摆摆手,“得,咱不说那些虚的,我那四哥只会摆冷脸冻人,肯定是没好好犒劳诸位,既然现下我来了,便替四哥请诸位喝酒,好好放松一下如何?”
“这个……使不得,八阿哥。”杨方兴面露犹豫。
“又不是让你们放松下来,是让你们放松完了带着好心情好好办差,莫不是几位误解了我的意思?”老八微笑的眸子一眨,几个人明白过来,连连说,“岂敢,八阿哥相请,是下官的福气。”
老八替老四请了几个人,老四那边的差使办的更顺利了,老八却没停留,也没见老四,往韩士琦府上去了。
照消息,他和老四关系不好,当时劫匪在人都不想救甚至欲他死而后快,这时走走过场安抚了杨方兴,自然该办自己的差了。
他奉旨查贪污,旨意不明,别人都在猜他查哪的贪污,其实他只是接到康熙的话,说让他跟着老四去湖州走走,能帮他看看治河的同时,看看各处有没有贪污。
这话说的有点微妙,什么叫看看各处有没有贪污,如果没有,这话到不了皇上耳边,若是有,到底是谁递了话,递的哪个地方?
水至清则无鱼康熙最懂,但凡是办差的地方,大大小小多多少少总是会有点小贪小占,若是皇上愿意,小的地方能变大,少的地方能变多,若是皇上不喜欢,那大的地方能变小,多的地方得变少。
如何抓皇上心思,这是个难题。
康熙手底眼纸无数,小小的湖州有什么事想来不会瞒过他,只是当时提的时机不对,老八记得当时曹家上了折子。
曹寅小时候是康熙的伴读,后做御前侍卫,现在任江宁织造,两淮盐漕监察御史,康熙相当信任。
老八连查带猜,基本上有了七八分成算,觉得这事一定是出在盐漕上。
太子不满曹家只忠于康熙他拿不到半点好处,早心生不满,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给曹家点什么压力,曹家有苦说不出,被挤的难受了,必会在康熙面前隐晦提起。
漕运有弊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这里头砸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康熙要真心想查,不知道得牵出多少,他不是不知道,叫老八过来,必然别有目的。
不是真心让他来查什么贪污的,是让他来看看,有没有人,尤其是有没有皇子,暗自扶持势力挤兑曹家。
挤兑曹家是小,有异心是大。
康熙人手再多,手再长,太子隐秘的办事,这么远的地方,康熙想查出实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才派了老八。
老八把这些事想的透透的,尤其几天前老四也隐晦的把跟他一致的推测说出,他觉得很有胜算。
本来想去看看漕运监察史,不过既然韩士琦提早找上他,他就先这里好了。
老四看着王蒙最新送来的消息,“小八去了韩士琦府上?”
“回爷,是。”
“是刚刚去?”
“可能还没到,或者刚刚到。”王蒙算了下时间,“爷可要过去?”
老四摇摇头,“小八第一次去,是有事要办,咱们不去,下回……去。”
王蒙低头说了句是,脸上有疑惑神色。
“想问什么?说。”
王蒙摇摇头,“属下没有要问的。”
老四看了他一眼,“恕你无罪。”
王蒙抬起头,“属下不明白,爷若想见八爷,直接见就好,为何次次打探了消息,还要大张旗鼓的去,非等八爷走了,您才到?”
老四眸带深意,“你不懂?”
“也不是,”王蒙微低了头,“爷和八爷办差,需要避一避,可是爷若真的想见,也不是没办法,为何……”
“你知道爷想见?”老四的声音低低的,有种金属的质感。
王蒙点了点头,没说话。
老四想着那张白纸,“爷想是一回事,你们八爷想,才行……”
韩士琦接到八阿哥要到的消息早早就候着,看到老八参拜大礼,“下官参见八阿哥。”
“韩大人请起。”老八笑眯眯的过去把他扶起来,“韩大人治下百姓安乐,我看了很是欣慰。”
“为皇上办事,下官鞠躬尽粹。”
“韩大人谦虚,”老八拍拍韩士琦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二哥还跟我提过,韩大人大才啊。”
本来老八猜到韩士琦是太子的人,韩士琦知道太子托老八关照湖州之事,双方仅是知道,这一句夸奖,若是老八猜错了,韩士琦不接或者平淡而过都没关系,若是回应了,有些事便心知肚明了。
韩士琦果然一愣,显然没想到老八这么早提太子。
照他想,这些阿哥们都是人精,就算是彼此心照不宣,跟他暗示,也不会这么直接,这么快,一见面,什么都没说叫,直接提太子,还说二哥,连四阿哥来提起太子都只说太子,从不会唤二哥,八阿哥一来就唤太子为二哥,这是显示二人感情好亲近之意,而感情这么好,太子还提过他,那么……
韩士琦眼睛里精光一闪,这是太子对他很满意,有意提携!
在八阿哥面前,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话!
要说官海沉浮多年的人总是心有百窍,不能轻信别人,韩士琦投了太子,对别的皇子应该心生提防,怪就怪太子对老八很有信心,话说的很死,下面的人对老八防心就轻很多,再加上老八这态度,韩士琦还真就轻信了。
老八仔细观察韩士琦的表情,暗自笑了,进了厅堂,又问了句,“怎么不见张长庚大人?”
韩士琦面色顿时很微妙,连张长庚都知道,八阿哥果然是太子的人,心下欣慰。
欣慰完了又愁,因为前几日的事,他跟张长庚关系那不是一般的不好,虽说都是一个主子下面的人,可这种事出了,也难和好如初。
他们都是太子的人,如此不睦,看在八阿哥眼里……难免要吃顿训。
想了想韩士琦跪倒在地,“都是下官的错,下官那混帐儿子惹事,惹张大人生气,近几天除了公事从不见面,若是……还请八阿哥降罪。”
“韩大人这是做什么?”老八一副惊讶的样子赶紧把韩士琦拉起来,“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赶巧了,你儿子又不是故意的,张大人虽然丢了脸,可也出什么别的大事,想来张大人只是一时气愤,过两天也好了。”
韩士琦想起那件事脸上挂不住,“是下官不对。”
“也没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老八端着茶,垂了眼帘慢慢刮着茶沫子,“有些事,主子说你对,你就对,主子说你错,你就错。”
韩士琦一惊,“八爷的意思是……”
老八抬眼看韩士琦,眉眼弯弯一笑,“二哥很看重韩大人。”
韩士琦眼睛一亮立马又跪下,“下官谢太子,谢八爷。只是下官无德无能……”
“你有,怎么没有。”老八这下没扶他,只悠悠说了句,“二哥想的事,你明白。”
韩士琦低了头,仔细思量,太子现在最想的,无非就是那个曹家,既然有八爷助他一臂之力……
见面这一会儿老八的表现,让他把先前的提防全部放一边了,彻底觉得老八最亲太子,有些话可以不用瞒着,而且听八爷话的意思,太子竟是对他倚重多些,那个张长庚,毕竟是……
“二哥说,张大人年纪大了。”
老八加的这把火,让韩士琦心里一把火立刻燃了起来。
张长庚为什么比他受重视,还不是他跟太子的时间长点?论办事能力,他怎么及的上他韩士琦!
张大人年纪大了是什么意思,是嫌他不会办事,他和张长庚年纪差不多,太子嫌他年纪大了却‘很看重’他韩士琦,这说明什么?
太子要重用他!
他以后再也不用看张长庚的脸色!
想让太子信任,让八爷信任,他得献出一份投名状,漂漂亮亮的把事办了,他的前途,拥立之功,当朝一品……前途无限!
之前还怕被责怪,现在一腔斗志,韩士琦眼睛晶亮的看着老八,“下官倒是有办法,只是最近张大人跟下官不睦……”
老八笑眯眯的摇扇子,“如若韩大人信的过,有事不妨和我商量。”
老八把话说到位,也就不多说了,两人聊起风士人情秩事趣闻,接着,宾主尽欢的吃了顿饭。
韩士琦有心邀老八在他的府邸住下,老八说韩大人公务繁忙不好打扰,自己在外头租了个园子,若有事相商就派人过去,这才离开。
老八离开后,韩士琦脑子慢慢冷过来,心下一凉,想着万一自己想错了,老八跟太子不是一条心,那他今天这番表现,可怎么是好?
把自己关房间里一夜,把手上东西都慢慢理出来,联合京中传闻,太子那的密信,加上日前四阿阿哥被劫八阿哥的表现,韩士琦觉得他今日虽冒险,但八阿哥有七成,是太子的人。
如果他赌对了,今日这番表现,日后是大大的忠。
如果赌错了……
怎么可能会错!
韩士琦招手让手下进来,“八阿哥这些日子,可去见了四阿哥?
“回爷,没有。”那人恭敬站着,细细说,“小的这些日子跟着八爷,看着他虽照圣旨说的,帮衬四阿哥关照河道的事,但都是挑着四阿哥不在的时候去,两人从没照过面。”
“两方的下人可有联系?”
那人想了想,“也没有。不过八爷去哪前会问一句四阿哥在不在那边,如果没有,八爷就去,如果有,八爷就改了方向不去了。倒是四爷,有时会问问八爷在哪,打听好了会刻意赶去,八爷得了信就会提前走,一回也没见到过。”
韩士琦脸上全是轻松之色,“这是避着呢。四阿哥惯会演兄友弟恭,八阿哥聪慧坦率,不愿见他也是有的,听说八阿哥最讨厌四阿哥,从小就视其仇,没一天不跟他对着干的。即如此,我就放心了。”
让人放心的老八如今正在酒楼临街的
窗子边喝酒。
他其实有点想不通,老四为什么避着他,白熙又为什么也走了。
依老四的性子,若是想见面,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见他,偏偏留了封白纸就走了,假惺惺的打探他的消息,慢悠悠的来,给他留足够走的时候,待他走了,才来,是演给别人看的,也是故意的。
他是真不想见。
而白熙,多年未见,他看的出白熙对他的喜爱和思念,若是无意外,一定是会多伴他一阵子的,那么突然的走……为什么?
还有老四莫名的敌意……
那曲凤求凰……
很多事人总是想问个为什么,尤其是一个人,安静的时候。
问的多了,想的多了,便形成一种情绪,在老八这里,这种情绪,叫做思念。
时刻在身边时,不觉得如何,当觉得饭不好吃酒不好喝身边没有人时时刻刻默默关怀时,就会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什么,很重要。
老八以前总嫌老四烦,见天的在他跟前转,一会儿给他添衣服一会儿给他喂吃的,受伤时会抱着他,洗完澡了都不用自己走,冷时还一起睡。
皇家无情,兄弟都是对手,对手之间,惺惺相惜,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不是恨,不是爱,不是亲,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对对方尊敬,期待,时刻准备着你来我往斗智斗勇,期待着运筹帷幄输赢的一瞬间。
他喜欢这样的对手,不想失去这样的对手,希望自己赢他,也不希望这个天下失去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对手若是没了,人生何其无趣。
他对老四……
是这样的感情……
么……
所谓情爱……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切都是计。
是计。
狡猾的老四用的情网计。
正歪着头想着,窗外一个靛青色人影走过。
那人背着手,背影很好看,肩宽腰窄,脊背挺直,步子像量过的,一步步走的极安稳,仿佛跟着那脚步,人心也能变的安稳起来。
这个背影,看起来好像很可以依靠。
此时那人在一个卖如意结的摊子上站定,修长手指拿起了一只大红的同心结,他偏了头细细看着,唇角笑意温柔。
这是……老四!
老八瞳眸一缩,看着那人掌心一只同心结,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轻的抚摸它,唇角的笑意有了隽永的感觉。
此刻他在想什么?
在想着谁?
蓦的,老八想起今年他生辰时,老四送的那枚如意结。
精巧可爱,红的很漂亮。
老四当初……
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买的那个如意结?
当时又在想着什么?
想着谁?
想到这就觉得今天碰巧戴出来的如意结热的烫手。
老八咬了唇,突然就想问问,问问他……
甩了银锞子在桌子上,老八狂奔下楼,喧闹的声音一瞬间飘间,心跳声怦怦越来越快,不知怎么的耳边就来回反复着一句话,小八我喜欢你。
小八我喜欢你。
小八我喜欢你。
这话老四说了很多遍,有时认真有时玩笑,有时似叹息似满足,可说完总会定定看他一会儿,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待什么?
他现在……
又在想什么?
狂奔出来,那摊子前已没有老四的身影。
老八跑着四下找,看着前面有个靛青衣服的,走过去一看不是,瞬间心下更冷几分。
找了好久还是没找见,好几次看着那片靛青衣角在他眼前飘过,跑过去不是不见了就是不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失望,爬上心头。
连那颗如意结最后买了没有,他都不知道。
若是买了,是要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