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最近死哪里去了?”
她没有回复我。
等她再回我的时候,已经是我跟随林可欣熟悉完红路大夜市,拿出一千块钱来进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批货,正打算要接替林可欣的摊位的时候了。
“死在电脑前面了。”她回答我。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大概知道了,她的状况比着我,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公司一个女的怀孕了,说是不能用电脑,把她的工作全推给我做,一整张大地图我自己一个人翻译,还得两天以内交上,我除了死在电脑前面没有其他选择。”
她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
我安慰她:“那你去告诉领导,叫上级制裁她!”
她又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她就是仗着有领导撑腰才肆无忌惮的欺负我好吗?怀孕了不能碰电脑,那请假回家啊,来上班不干活,喝喝水看看报纸整的自己跟公务员一样,照拿工资。”
我回了她一个“惊讶”的表情,问:“她跟领导什么关系,这么放肆都可以?”
“不知道什么关系,反正不是夫妻关系。”她又发来如常的“抠鼻”无节操表情。
“说不定父女。”我也回了她一个“抠鼻”。
我俩就这么七荤八素的闲聊着彼此悲痛的工作和生活。我大概知道了,她和她男朋友仍然没有放弃希望,仍旧为了能在成都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而加倍努力,但是却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不愉快。
比如,他们每当入不敷出、日子艰难的时候,邱月敏的妈妈总会心疼孩子,然后给她打一笔“支援”,这笔钱当然就由他们两个人共同支出。
而邱月敏的男朋友一面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来自准丈母娘的接济,却总在他父母主动问起需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口回绝,偶尔还会装作日子过得富裕又滋润,然后寄回家里一笔钱。
其实仔细想来,这中间多少是大男人的面子在作祟,可是放在邱月敏眼中,自然不会太痛快,所以她也开始拒绝来自家里的帮助。
一面要负担房租和日常开支,一面还要隔三差五的“接济”她男友家,一面更得有足够的存款来支撑两个人的房子目标,久而久之自然让这一对本来就不富裕的年轻情侣更加窘迫,两人之间战火一再升级,动不动就要波及杯子盘子。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牙坚持。她告诉我,就算一个月只能存下一块钱,存一千年她也铁了心要跟男朋友在成都买房结婚,这一辈子不成就下一辈子接茬,反正是不会向命运和生活低头。
她豪气冲天的告诉我:“那些等着看我妥协嫁到苏州的人、从背后说我‘太年轻根本什么都不懂’的人,我迟早拿着我成都的房产证甩他们脸上。”
我也豪气冲天的配合她:“对,我也迟早拿着我在j市的房产证,甩我妈……放我妈面前!”
然后我们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热血了半天,我突然感觉有人拍我的肩膀。
“干嘛啊林可欣?”我不耐烦的回头。
然后看见了经理那张愤怒的脸。
“林晴爽,五十块钱罚单,明早上榜!”
我一愣,赶紧收了手机:“别啊……”我心里一阵抽痛,这意思是我今天辛辛苦苦卖出去的一套套装,成了捐给店里了,于是求情道:“其实我爷爷也病危了!”
“哦,你爷爷病危啦?”她笑眯眯的看着我。
“对,对。”我赶紧点头。
“那你赶紧打包走人,回家照顾他去!”
“那个……我记错了,不是我爷爷。”
反正最后我交了罚款,挨了骂,然后看见一边林可欣强忍着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咬牙切齿:“你笑个屁!”
“姐这招不是谁用都好用的。晚上学着,我来教你。”
晚上我跟着她匆匆吃了一碗米粉,她就催促我赶紧收拾货物,准备跟她去摊子上,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待会儿无论她说什么,我都要摆出一副难过的想哭的表情,然后一言不发,如果实在想说话,也必须只能“嗯”。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是想来她有她的打算,于是我就爽快的答应了。
去往夜市的路上,路过一个莱芜香烧饼铺子,她买了一个油酥烧饼,往我手里一放,说:“拿着,等到晚上饿了就吃这个。”
我接过来,无比感动。正要感谢,就看见她伸着手。
“干啥?”我奇怪的问她。
她手往我鼻子底下一凑:“还钱啊,八毛。我又不是请你吃。”
瞬间我的感动烟消云散,恨恨的从口袋里掏出起一块钱拍在她手上。
她满意的把钱放在口袋里想要继续走,却看我还在原地站着,问我:“等啥呢?”
我也把手往她面前一推,说道:“找钱!两毛!”
她一愣,发出了极为鄙视的一声“切”,然后慢悠悠的往口袋里去掏钱。忽然,她指着我身后,说:“你老公来的好早啊。”
我回头去找:“在哪里呢……”可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等再回过神来,林可欣早就笑着跑出去很远,回着头冲我嚣张的手舞足滔:“呆货,就你好骗。”
我咬牙切齿的边大喊,边追她:“小气死你!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no。你没有文化就不要乱说。这是两毛!”
我觉得,虽然我的日子总是过的不太美满,总要出现各种各样的波折,但是至少命运对我还是很公平的,给了我一个又一个的真心朋友,就算日子难过一点儿、赚钱辛苦一点儿,至少这一路是多姿多彩的。
转眼间就到了夜市,这时候九点四十,摊主们都陆陆续续的在摆开自己的摊位,林可欣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找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买肠粉的好心大姐。
“姐!”林可欣脆脆的叫了一声,然后热络的去打招呼:“我今天带妹妹来熟悉熟悉,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叫林晴爽,我亲妹妹。”
边说边把我往大姐面前一推。我想起她提前叮嘱给我的,所以抿着唇,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一声不吭。
她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呵斥道:“笨!你这么笨,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摆摊,被人骗了还数钱呢!”
那大姐说:“你好好跟妹妹说话嘛,干什么着急。怎么你这摊子叫你妹妹顶,你干啥子去?”然后看着我沉默寡言的模样,担忧道:“我看这孩子不像是个会做买卖儿的,找个别的工打一打不也挺好?”
林可欣叹了口气,眼圈马上红了,说:“所以说才想让姐帮衬着她……我这妹子和我不一样,她是个上学的料,结果家里摊上这事儿,这不是大学也没法上了,紧着出来挣钱。我不舍得叫她干粗活,趁着现在夏秋的天气好些来顶了我这摊子,我找了个饭店刷盘子的晚班,冬天要能凑够了钱我还是想叫她上学去!还有我那妹夫也是好人,我家这个情况,还对我妹不离不弃的,人家是大学生,白天上学晚上来帮衬我妹子。”
大姐听着也想跟着抹眼泪,连声说:“放心吧,你该嘱咐的嘱咐好了,其余的有大姐护着她,没问题。”
我的骨骼肌早就因为强忍着笑而颤栗起来,奥斯卡影后果然不是盖的,苦情戏真是信手拈来,瞎话说的一个楞一个楞,连草稿都不用打。
交代了我几遍,又帮我铺衬好了摊子,她说:“我不陪你了,你得自己锻炼,就按着白天咱俩站柜台我教你的,一样用。”
十点半,苗亦霖匆匆忙忙的赶过来。见了我就问:“怎么就你自己?”
我冲他眨了下眼睛:“我姐上晚班去了。”
他倒是聪明,马上明白,配合着我:“恩,我陪着你就行。”
大姐用眼神表达了一下“真是个好小伙”,然后继续忙忙活活着她的肠粉生意。
兴许是林可欣之前的摊子在这条夜市上已经有些名气,一晚上人来人往的走货量竟然比我想象的要高,并且我也不需要多费什么口舌,她替我挑选的这些牌子都出奇的好卖。
忙了一阵,人流少了一些,我跟苗亦霖终于得了空闲,我就想起还有个烧饼,留到明天就没法吃了,于是拿出来咬了一口,想起苗亦霖加班到这么晚,也不知道吃饭没有,于是问他:“你吃饭了么,我还有一个烧饼,要不你吃了吧。”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然后说:“我咬一口就行,你吃吧。”
其实这剧情很普通。如果手里不是一个烧饼,是一个其他什么吃的东西,也是一样。
不过我终究还是明白林可欣为什么给我买一个八毛钱的油酥烧饼,作为世界级的影后,演艺事业已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成为她的习惯了……
只见肠粉大姐红着眼圈,递给我一份鸡蛋肠粉,说:“孩子赶紧趁热吃,不用跟大姐客气。”
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更多。(83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