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座……”泠生进了办公室，未开声就被王师长先行打断。
“泠生，后勤处的人对你怎么了，什么事情慢慢说给王伯父听？”王师长见泠生来势汹汹心下便猜出七八分，此时做出立马为泠生撑腰之势比待到泠生直白逼问更有回转余地。
“师座，你看这…这…”后面的徐井深也一并跟了进来，“我可没亏待曲参谋！”
“师座，和后勤处的人无关，我要的是进一线部队，上前线杀鬼子！不是一天到晚烧火熟饭，连炮声都听不见一声。”泠生憋的满脸通红。
“呵呵呵，”王师长起身笑道又转了重心，“后勤的事物你学不上手还是怎么了？”
“不，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上前线手刃鬼子是我回国的目的，也是当初我进军校的目的。”
王师长点点头，肯定地嗯了一声在办公室内踱起步来，想了半饷又开口道，“你的目的是打仗呢？还是打胜仗呢？”见泠生不语，又说道，“战争爆发之后，海岸线均被封锁，大片富裕地区被日军占领，中国的对外贸易也被日军截断。日军士兵天天吃的是压缩饼干牛肉罐头，我军后方补给只有干大饼咸酸菜，还不说前线的士兵，他们光靠应急口粮是撑不下去的，靠的就是后方及时供给，靠的是后方伙夫做好饭，冒着枪林弹雨送上前线。你现在还觉得后勤就是烧火做饭？”
徐井深上前凑合道，“就是就是，曲参谋啊，我们这是拿生命在烙大饼啊！”
王师长拍拍泠生的肩膀转而分析道，“我知道你胸有大志，名校毕业更正苗红，就当个炮兵点点火当个步兵去踩踩地雷也不是你当初进军校学习的目的不是？可你总不能什么战功都没有一进部队就给打了几年的硬仗的兄弟们当领头。下面的人不服气，不信任不听从，那仗还怎么打？”
见泠生接不上话，又安抚道，“不急，慢慢来！杀鬼子的机会还会没有吗？先好好适应适应，锻炼锻炼，等有功绩了，我再做调动！”
未等泠生反应，徐井深又推波助澜道，“曲参谋，我们部就缺你这种高级的指挥人才，别看咱们部门在后线，但是比单纯的打斗更有讲究，退可和米面烙大饼进可拿菜刀砍鬼子，这些都是技术活要操练的，有你在我们部，那就是熟话说的老天保佑啊！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就由你给我们部的战士们好好讲解讲解作战知识，就从厨房的那几个小兔崽子先开始吧，让他们也锻炼锻炼，也喝点二手洋墨水！至少让他们知道导弹扔来了往哪里躲不是。效果好的话，再以点铺面，让其他制服厂，医疗队什么的跟着学习。”
“徐副，这……”徐井深惯会胡搅蛮残，泠生一时语塞。
徐井深不由分说就拽着泠生走出门去，“哎呀，墨迹什么，来来来来……师座公务繁忙，咱们到外头商量。”
“师座，这件事要不要通知曲老爷？”带二人走后，副官走上前来。
王师长摆摆手，“前线吃紧，调兵遣将要慎之又慎，我们尚且不知道这小子有何能耐，还是先看看再说。曲家那边就不要事事报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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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军后方的一间草棚院子里，一块用佔板临时搭起的木靶子上用鸡血画着歪歪扭扭几个圆圈，三五个锦衣玉服的七八岁小男孩排成一列，最前头的男孩正眯着一只眼举着一把勃朗宁瞄准枪靶上的红心。
“对拉对拉！”锯子毛躺在一旁的长斩板上，磕着瓜子时不时指指点点。
碰的一声，子弹落偏，打中靶子后面的泥墙，落下几块泥土来。
“笨啊，这么近都打不中，继续，下一个！”锯子毛扔出一把瓜子壳，坐起身道。
“锯子毛，这样不好吧！曲参谋将他的勃朗宁给我们练枪，我们可别让这些小鬼搞坏了。”二蛋推推锯子毛。
“他脑子有病你也跟着犯傻，那曲泠生也不知道是哪根经不对，这几天又是叫我们负重训练的，又是叫我们抬枪射靶的，真把我们当后备军随时上前线了。”
“对啊，我这几天手抖地锅铲都拿不动，今天中午手一抖，整勺子盐抖下去了。”二蛋嘟囔道。
“一天还要每人练完四十颗子弹，正好……”锯子毛指指前头的小孩又掂了掂手里的一叠银元，“他们富家子什么都玩过，就是没有玩过枪。”说罢得意地看着一众伙夫。
正说话间，最前头的一个小孩再连发两枪脱靶之后，将枪狠狠地摔在土里，“打不中，不玩了！”
“哎哎哎，”锯子毛跳下斩板，快步走上前去，“不成，买了两百发发子弹就得射完，这是诚信，懂不懂？”说罢又拾起枪，塞进那孩童的手里，“继续，我数着呢！”
“一百六十三，一百六十二，一百六十一……”锯子毛又躺了下去，闭着眼，一边吐瓜子皮一边听枪声数道。
“你们在干什么呐？”泠生走进门来见到这一幕，急忙扯住练枪地孩童，夺过手里的勃朗宁。
锯子毛听闻一个骨碌爬起来，手搓着肚子前的围裙走上跟前，赶小鸡仔似的将几个孩童轰走。
“赚钱呐！”二傻一个嘴快话就蹦出口来，被旁边的锯子毛狠狠踩了一脚。
“你知道现在子弹多珍贵吗？我是花了多大力气才为你们争取到的？”
“曲参谋，话是这么说，可用咱们老大的话说，咱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您叫我拿刀切切酸菜还好，用枪打鬼子，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说罢一抬手，一个菜刀飞出去，正中靶心。
“你……”泠生正要开口，却被跑进来的一名士兵打断。
“曲参谋，师座有令，前几日西北方向六百里鬼子行军部队突破洞墣坪防线，当时已经派遣两个团前去围剿，师座现已亲自带领援军已经出发，前线战况吃紧，前线部队已经开始使用临时口粮，怕还要持续一段时日，遂令你分出一半人手跟随师座援军，一半留守等待下步命令。”
洞墣坪虽非进入江浙东南地区的必进之路，但相较于其他通道所处的山岭丘壑，此处地势平稳仅仅有几个小土丘，并不占防守伏击的先天优势，故而七十四军先前仅在外围做了防守，未想上半月刚调离了半数兵力支援沈阳会战，未及调遣，日军便攻我不备杀将过来。现原先驻守防线的士兵三百余人皆被俘在洞墣坪外西北一百里的日军临时指挥部。日军来势汹汹，三个先遣部队将王师长的五十一师早前派出的两个团前后夹击在洞墣坪，上有飞机徘徊轰炸，下有坦克开道，后方日军部队从指挥部一批一批地带着粮草弹药和人力增援上来，竟将王师长带领的增援军堵在东南后方，眼看前线部队逼近弹尽粮绝，王师长在临时指挥部同着一众副将商议着是否到了不得不用人海战术的时候。
徐井深刚开了会便探了随军医疗队，又心事重重地来到厨房，脑子里还响着王师长的咆哮，见一众人正在帐篷里装卸灶头厨具，徐井深招招手叫来一黝黑壮硕的火头兵，叹了口气，“炭鬼黑，后援部队上不去，粮草也就跟不上，前日起战士们就开始用临时口粮了，撑不了多少时日。我是这么打算，待会再叫上几个兄弟和你一同去……这里只有你有上前线送饭的经验……”
那炭鬼黑撩起肚子前的灰白围裙擦了擦刚搬灶台弄脏的手，点头说道，“哎！若是在这里做好饭再送过去，怕是到了战场上饭也馊了，我得带上材料到前线的我军后方临时搭火才行。我这就去准备。”说罢欲转身收拾，又停下看着徐井深后脚跟一并啪敬了礼，掏了半天里衣口袋，掏出一个蓝布小包，摊开来数十个银元，“大哥，临安邻水乡一个叫谭桂民的是我小弟，麻烦徐副务必将这个交给他，他尚未娶弟妹，我一只攒着许是他会用上。”
徐井深点点头，收下小包，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半盒三炮台，塞了一只在炭鬼黑嘴里，未他点上。炭鬼黑从未抽过烟，生生呛了几口白烟。
徐井深用力拍拍炭鬼黑后背，又将剩下的半包塞进炭鬼黑手里，“这个是好东西，解乏解疼，给一同去的兄弟也来几口！你大哥我身上统共就这么一包，别糟蹋了，回来给我留一根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