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浣风山叙旧,我还指望着能问问他我去后五百年,灵界可有什么要紧的变化,可天知道这一盏茶不及饮,他竟几次三番来浑话不休,竟叫我难堪到根本没办法再与他一处说话,片刻,我一甩袖示意他止步莫再相随,更是化龙纵身,径往后山大湖,平复郁气……
也不知是否因身回五灵两夜未得好眠,一当身入湖水,我气闷不过长啸了几声,未几片刻即在这湖中沉沉睡去,甚至这一睡醒来,我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应该不止是一夜?
自湖中起身复作人形,远远便见得七翼王湖滨守候,此刻他一见我便急急迎上,“表哥,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知你这一睡都快三天了,若非龙息平稳,我还以为表哥是不是又受了伤,表哥,前时我也是忧心表哥,这才口无遮拦,你可千万别生我气啊。”
七翼王言辞切切,一脸诚恳,而我心下郁卒却也不便对他多作指责,这一时只略点了点头,正是踏足湖岸时却又发现此番总也不知所谓的表弟竟是定定看我,还好一阵出神,实叫我尴尬恼怒,哭笑不得,到最后不得不开口告诫他道,“微澜,一会儿表哥要与你谈的都是正事,你若是还这般心不在焉,那你就早些回风神都去!”
之后,七翼王随我在后山信步闲走,我寻得一处山亭落座,正是问起他五灵往事,而七翼王略作思索,却说无甚大事,闲话几句后只提及百年前曾有过一次五族之首的按制会盟,据说当时灵兽长已修复连云山体而自锁灵塚,原本莽原会盟便改在了泱都,而龙溯无能,居然不知以水灵相养血王莲,竟叫会盟伊始连血王莲花苞都未见一个,“表哥,你也知道羽帝与幽魔君主原本就没将白龙帝放在眼里,那次会盟到最后还是玄龙陛下亲临血王莲山,才收拾了一团混乱。”
“混乱?你方才不是说连云山体修复,会盟本无大事么?”
我本是随意一问,却不料这一问后,七翼王又来一阵欲言又止,还颇为试探道,“表哥,我若说出实情,你可千万莫生气……”
哦,又是什么事会叫我生气?
听他此般语气,我即心疑不妙,然我腹内几番预想,万万也没想到他等一众混账竟能在我身后还作出那般不堪一场!七翼王道一众人等在族长会盟时争抢什么灵兽长私藏,而那所谓的灵兽长私藏居然是麒麟那厮作下的一幅画,表弟小心措辞,未敢多说那画中是何内容,只提及画中是彼时我身在澧水之下,而我闻之气结,该死的,我在澧水之下本即落难最不堪,天知道到了麒麟笔下,还能有个什么体面模样?而此时表弟虽未明说,但一见他一副藏藏掖掖之状,我就怕那画,却是离春宫画,也差不许多了!
思至此,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一想起前时人间,麒麟那厮还曾一副愧悔模样,在我面前几番道他自锁灵塚,试学丹青,天知道他那所谓的试学丹青,学不来风雅,竟学来这等不成体统?!而七翼王在旁见我面色不对,居然还讪讪安慰我道,“表哥,你也不必太在意,其实那幅画当场就被玄龙陛下给毁了。”
风微澜也是,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叫我不必太在意,本已是天大的不堪,竟然还要让父皇得知仔细,天知道父皇见到这些会怎么想?说起来都怪他们这群该死的混账,若不然,父皇又怎会对我生出这许多怒气,又怎会对我心怀异想?
半刻无话,而这五百年归来,我也不知自何时起学得如此厚颜,只自欺欺人当方才那番谈话从未发生,复开口只强行避开尴尬,简略说起五灵格局,而正当我提起水灵之盛须及时导引,还来不及言说仔细时,七翼王倒抢话问道,“表哥,这五百年来确实如你所说,水灵日盛,而此番玄龙陛下大举杀伐,既是三族联盟亦无力相抗,那表哥,你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七翼王如此一问,我当下摇头,“微澜,而今羽帝他等三族俱已与我父皇正面冲突,我正愁该如何劝说父皇收止水灵,与他三族复归平衡,至于你有翼族,在此时刻则万不可贸然介入争端,表哥还想你风神都做个事外之地,关键时刻也能与我做些转圜。”
此言出,表弟点头应下,而我复一声长叹,不觉对他道出我心下所愿唯平衡各方势力,只要五灵稳态成,我也好去往人间求半生清闲,话音落,我说者未以为意,却不料表弟闻之当即色变,竟是连声问我道,“表哥,你说什么?你说你不要五灵,却要人间?”
七翼王对我想要去往人间表现出极大的不接受,而我本想解释缘由,然未说上几句即发觉在他面前我那些理由根本说不通,若说方才提起些旧事惹我不快,表弟还知道有些心虚,可这一刻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坚持,甚至目露偏执,竟好似宣言一般对我道,“表哥,你不能不要五灵,若是灵场复归稳态便叫你再次离开,那这稳态,不要也罢了!”
一见风微澜如此表态,我当即心下一凛,这算什么?我原以为与父皇言诉我意属人间怕是要费一番心思,天知道这会儿才与表弟一提,倒先与他谈不拢了!
我一时只怨自己话多口快,其实已不愿就此事多作深谈,此际我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而三日沉沉睡去,又一通谈话下来我确实也有些腹中饥饿,这一时方欲起身往庭前去唤琳琅传些膳食,哪知道我这小表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竟忽一把将我拽坐身来,复又强调道,“表哥,我方才不是在说笑,你不能不要五灵,你不能再一走了之,你也知道这五百年来,哪怕只是你一幅画,就能叫血王莲山上一众人等都跟疯了一样,若是你所言意属人间是真,那本王第一个便叫这稳态不存,到时候就算是表哥你想走也走不成!”
风微澜言辞凿凿,却叫我一闻恼怒顿生,我以为他守礼知节方才对他不设心防,实言相告,哪曾想今时他莫名其妙,怎的,这一番态度,竟是要威胁我不成?
我当下侧首看他,一挑眉已是极度不悦,然表弟见我厉色,仍不见半分妥协,反倒更一通胡话道,“表哥,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原本这次在碧泱宫中见到你,我以为表哥是真要回来重掌五灵,还想着表哥但凡有任何需我相助,我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哪曾想表哥回来五灵全因形势所迫,表哥,你对这灵界诸位,当真就没的感情半分?”
“表哥,五百年前我就说过喜欢你,可表哥你从来不放在心上,而这五百年来,哪怕是以为表哥故去,我也止不住时常怀想,我以为自己是体会到了当年父王对表哥的爱而不得,一直以来总也安慰自己,或许我与父王一般,此生对表哥就只能徒留遗憾了。可五百年后得知表哥你聚灵复生,更在那南海与我父王旧梦重温,说真的,当时一见你与我父王缠绵一处,我立时便暴跳如雷,对我父王的羡慕嫉妒则更是不一而足,然南海之后,表哥你将玄龙帝与北境长老都晾在一旁愤而离去,我回风神都后几番一想,却也不禁有些高兴。其实我知道表哥你从前就喜欢我父王,但以表哥当时心性,哪怕是承认对他有一丝爱都不太可能,难得此番表哥忘却过往,竟好似开了窍一般学会谈情说爱,如此一来,我以为自己再不比父王,但还有得机会能叫表哥领会我一腔爱意,哪怕表哥你实在无法接受,再不济我与你还会有如此次碧泱宫拜会一般的时常会面,表哥你或许还能邀我洗月轩清谈,寻半日悠闲,可怎的今时你真的回了五灵来,竟告诉我你回来是为了以后再也不回来?表哥,你知不知道你简直比从前还要煞风景,你这是想要我活不成么?”
表弟责我煞风景,怕也是情绪激动,口不择言,而我闻之气恼之余却也好笑,其实我此番转生,诚如他所言,对感□□比从前要明白许多,虽然五百年前他就曾对我言说爱意,但他彼时年少,我以为这等事终会随时间淡去,哪曾想五百年一去,我本不该回返却又偏生回返,此刻再牵扯起前缘不解,却叫我一时斥他也斥不出口,不觉缓声道,“微澜,你知道有些事不可勉强……”
我一句不可勉强说的怕也是勉强,至于表弟则早就听不进半分,此刻他近前来执起我手即要亲吻,一见我怒起欲斥竟更是就此半跪身来,“表哥,你先莫恼,其实方才一见表哥自湖中而来,我早已心神恍惚只仿似重回五百年前,想当初表哥曾在这洗月轩手把手教我兵法谋略,助我风神都夺嫡继位,表哥,有多少话当时我不敢与你说,哪怕后来碾风山与你说了你也当我是少年心性,作不的数,可而今五百年后,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表哥,其实这五百年来,我对你时时怀想,不知捱过了多少哀思惆怅,其实我对表哥的爱不会比我父王少一分,表哥,你既然能坦然接受我父王爱意,那今天,我只求表哥也能可怜可怜我……”
风微澜愈说愈叫我难堪,此刻他就我坐姿半跪于我身前,言说动容时已止不住轻吻于我手背腕上,而我恼他不知从何学来的浮浪态度,这一时正欲抽回手去,却不料竟为他益发按住,还叫他将自己面颊靠过来几番摩挲,“表哥,你莫怪我态度轻浮,其实这轻浮态度原也自我父王而一脉相承,表哥既是不讨厌我父王,那为何总也不给肯我机会半分?表哥,不要走,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妨事,我只求你不要再走……”
风微澜屡次提起他父亲来实在叫我恼怒,按说我本该严词责他,但话未出口一见他如此痴缠,却也不由得无奈一叹,我起身抽回手来,始终未肯松口允他,而表弟抬首看我,眸中尽皆失望,到最后他一起身来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仿若威胁我道,“表哥,你若当真要煞风景,那好,我这就去将表哥心中所想通通告知玄龙陛下,反正我既是无能求得表哥半分垂怜,日后恐怕也舍不得真与表哥作对,又叫表哥气闷难过,那还不如早些让玄龙陛下困住表哥在泱都,玄龙陛下不是什么羽帝、幽魔君主或灵兽长,反正他疼你爱你,也决不会在我父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