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好好地呆在这里,倘若……你真的无罪,本尊自会保你出去。反之,你若有罪,本尊亦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百里长卿从虚鼎中拿出一瓶药末。
他一挥袖,金光携着药末落在元竹身上的伤痕处。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无论有谁过来救你,你皆不可随之而去。不然,连本尊也无法保你。打翻人鱼烛,火烧黄金楼,若再加之畏罪潜逃,你就算没有偷《北海志》,又如何能以一人之力堵住悠悠众口?”
百里长卿挥袖,收回已空的药瓶。
再转眼间,那把已经开了的锁复戛然锁上。
铁锁注入了百里长卿的神力,变得沉沉冷冷,坚固难解。
“师尊!”元竹一声大吼。
百里长卿偏转过身来,懒懒地掀起眼皮子,浑身掩不住的疲惫倦意,道:“怎么,有事?”
手中的锁链抽动了两下,元竹往前半寸,搅得冷水泛起,脚上的锁链于水下无声泣起。
“师尊,竹儿想问:修仙是为了什么?”
“为了苍生。”简言意骇的四个字已经把他的思想诠释得淋漓。
元竹一笑,接着问道:“师尊,那苍生是什么?”
“苍生是你眼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想。”
“那竹儿算苍生吗?”
“于他人而言,你就是苍生。于你而言,你不过是红尘之内,苍生之外。你可懂?”
百里长卿脊背忍不住地发抖,一滴细汗入鬓,双手紧握成拳,收于袍袖中。
“那妖、那獙獙……可算苍生?”元竹百思不得其解,当她问出口时,百里长卿已经走了三四步。
百里长卿闻言,没有停住脚步,只是身形倏忽一僵。
轻轻淡淡,飘渺若山间薄雾的声音徐徐地传来,他说:“算。”
元竹听罢,才不知自己竟不知为何地松了一口气,心下却因百里长卿这番话,再次迷惑起来。
既然妖,阿君也算是苍生,那为何小师弟白水要杀了他呢?
她不懂,实在是不懂……
应海子意欲让水六儿来看管元竹,也不知为何,水六儿打昨天出现一面,匆忙地赶着来救她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昨天睡死的两个外门弟子去夏果果那里领了一顿鞭刑,守着水牢的换了两个新弟子。
新来的两个外门弟子看起来远没有之前那两个好对付,长着一副凶神恶煞,堪比山贼的模样。
元竹在两个外门弟子给她送水喝吃食的时候想,如果把这两个家伙乔装打扮一番,人手一把朴刀,大大咧咧地站在山谷处,喊一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怕是能够吓昏一片男女老少吧?这日进斗金倒也是指日可待得很。
时间一晃,它一甩衣袖差点把自己绊倒。
换衣太快,白日的一个衣带还弥留在了黑夜的衣服上。瞧起来,甚有些奇奇怪怪。再过了一会儿,苍穹终于是一身黑了。
元竹肚里的食将将地消化了一点,便嗅到一阵瓜子香儿,闻起来还是原味的。
美食当前,她又不争气地吞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个戴着红色斗笠的人。
他青丝经竹节玉簪轻挽,翩然及腰,头戴斗笠,以红纱掩面,红纱上绣金色勾边的竹子,与同是金边竹子点缀的大红色外衫相得益彰。
瞧见,红色薄纱轻轻地顺檐而下,无风自动。
如此妖艳的红色反衬得内里月牙色衣衫洁白纯纯。
那缕瓜子的香味儿正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他左手心里拿着一捧瓜子,正在十分认真地剥着皮,然后放入斗笠下不知是什么模样的嘴里。嚼啊嚼啊,瞧起来,真是美味极了。
元竹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剥瓜子,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发问:“你是……你是谁啊?是来罚我的吗?可是你看起来应该是个很好看很善良的人,实在不像个会拿鞭子的人。”
那着红色衣衫的人从石凳上起身,飘飘然地来到了距离元竹不远的地方。
他站在岸上,掠一眼水牢,一声轻笑,似是摇落了三千繁花:“呵,你这个小丫头倒是嘴甜得很。不过,你猜得着实没错。我确实不是来惩罚你的人。”
他的容貌掩藏在红纱下,不见半分相貌,但听嗓音便能知这是个极其美貌的人。
他的嗓音好听蛊惑妖媚,配上一袭红色长衫,看起来有点雌雄莫辨。
不过,元竹向来不是个以性别取人的鹤。
无论公母,只要是好看,在她的眼里,大多都不是什么坏人。
元竹往前挣了挣身子,说道:“那……”
对于后面的话,她有些犹豫不决。
吞吐了好一会儿,直到红衣衫的人剥完了手中的瓜子,这才接着说道:“美人阿姐。是师尊让你带我出去的吗?师尊是不是已经查明了《北海志》不是我偷?”
红衣衫的人随意地把手中瓜子皮丢到水牢里,笑眯眯地说:“呵呵,美人阿姐?你这个称呼倒是有趣。既称赞了我的美貌,又肯定我身段袅袅。”
“不过,像你阿姐这么美的人。怎么可能是小卿卿那个家伙派来的小仙童呢?他百里长卿烂酒壶一个,座下的弟子尽是些杂七杂八、歪瓜裂枣的货色,能有几个好看的?”
“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带你出去,你还要记住这可不是他百里长卿的意思。我要是做什么,还由不得他百里长卿来指手画脚。你这个……”
“你叫什么来着?丹顶鹤族的小丫头。”
红衣衫的人骚里骚气,自我夸夸地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名字,后想后问。
元竹噗嗤一声笑出来,答道:“美人阿姐,我叫元竹。”
她一笑,身子动了动,漾开一圈涟漪。
涟漪荡到瓜子皮的周围,一个猛子把瓜子皮给荡了下去,沉入刺骨的水中。
“圆竹?又是竹子竹子,这个名字可真不好听。你爹娘怎么给你起了这种名字?”
红衣衫的人好像站着说话有点累了,于是蹲下来托着腮和元竹说话。
他头上戴着红斗笠,托着腮相当于间接地托着红纱,令人不免地浮想联翩,想去摘下他的红斗笠,一窥芳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