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感猛然传来,持续不断连绵不绝,仿佛是怒海狂涛卷席着山崖一般,九半在层层叠叠的疼痛的冲击之中恢复了意识。意识虽然恢复,痛感虽然依旧存在,可他的视觉听觉等其他几感却没有同时回来。此时他只是感觉到似乎是有一块类似棉花的东西在自己的腹部与胸部之间沾了水来回摩擦,而自己应该是平躺在床上,却不能动弹分毫。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那个名为安雄的小城之中么?上一刻自己还在巫尾的面前本来马上就要将其杀死,可此时自己为什么竟然身处这个未知的地方,好像是被俘虏了?
意识逐渐恢复,一片黑暗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光亮。随着视觉的逐渐恢复,与此同时九半的记忆也渐渐地回来了不少。他想起来自己虽然是在安雄城中捉住了巫尾,可就在即将杀死对方的时候自己的脑袋却遭受了一击重创,而他也因此昏迷不醒。原来此时,他是从昏迷之中醒转过来的啊。
记忆与意识都回来了,可九半心中的不安却加剧了不少。自己既然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机昏迷了过去,想必巫尾恐怕是没有死掉。是谁救了他么?难道说一击将自己击晕的那个人就是巫尾的帮凶?如此想来,那么在安雄城中遇到的那个黑壮汉子想必便是偷袭自己的人了。千算万算,九半死活都没有想到巫尾逃到安雄城中竟然是为了找接应他的同伙,而自己为八羽复仇的行动竟然也因此而功亏一篑。
不甘心啊,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杀死对方了,可自己此时却躺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俘虏了。这一瞬间,委屈与不安等多种情绪涌上了心头,九半很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来。眼睛虽然并未睁开,可那泪水竟然是越聚越多,从他微微睁开的眼缝之中流了出来。
“师父你看,他是不是醒了!”听觉尚未完全回归,可隐隐约约之中九半却是猛然听见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很年轻,而年轻的女人在他认识的人之中除了八羽便是吴凉子,剩下的一个就是乔禾了。
会是八羽么?或许八羽逃过了死劫活过来了?
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反而却是愈加衰弱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的修为在下降么?九半想不通,而这个时候他的耳中传来了另一个女子“嘘”的一声,似乎在暗示另一个人的声音要小一点,甚至不要说话。
腹部与胸部被人揉搓的感觉没有停止,九半只是听到这个房间之中有人在说“小点声,他需要静......”,可是那人的话尚未说完,九半便再次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此时已是上午,九半躺在房间中唯一的大床上。乌梨木所制的大床被放置在紧靠窗边的位置上,上午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他饱满的肌肉映照出一副美妙的画面。少虹正在用一块棉絮为九半擦拭着身子,棉絮是湿的,而吴凉子站在一旁手中托着一个铜盆,铜盆中有着淡蓝色的液体,似乎是水,而少虹正是不停地换用棉絮沾取这淡蓝色的水为其不停擦拭。方才,正是她告诉吴凉子要小些声,千万不要惊醒了九半。
又为九半擦拭了一会身子,吴凉子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压着声音开口道:“师尊,您方才为什么不让我出声?我刚刚明明看到九半已经醒了啊?”
少虹停下了自己手头上为九半擦拭身体的工作,此时九半胸部与腹部的伤痕在少虹不停的擦拭之下已经有了痊愈的态势,大部分已经结痂并且用一种惊人的速度痊愈着。她回头,轻轻地瞪了一眼吴凉子,看到吴凉子有些害怕的反应之后她才换了一块新棉絮,而后再度沾上那浅蓝色的液体继续为九半擦拭身子。手上的活儿没有停下,少虹一边为九半擦拭身体一边开口说道:“我们的身体啊,有着很多秘密,你不懂为师也不怪你。九半百里奔袭去追杀一个人,此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进入到了一种自我调养的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深睡眠。此时我们为他做的不过是一种辅助性的工作罢了,更多的还是要靠他圣境的身体自我恢复。你以为刚刚他的苏醒为师不知道么?为师是知道的,这是他身体好转的信号。可这个时候却又是他恰恰不能苏醒的时候。此时他一旦苏醒,这具圣境躯体的自愈功能便会中断,而后如果想要继续治疗伤势恐怕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时日与药材了。与其让他此时醒来,倒不如让其一鼓作气地完成修养,这样一来以后也不会留下病根,是对他好的。”
话说完,少虹便将自己手上的棉絮丢弃在地,而后转过头去看着吴凉子,说道:“现在,懂了么?”
“弟子了然!”吴凉子坚决地回答道,而后赶忙一低头将手中的铜盆递了上去。只不过此时少虹却并没有继续为九半疗伤的意思,她抬手轻轻地将被子盖在了九半的身体之上,而后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为他疗伤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要看着他自行痊愈就好。圣境与半圣境界,是不一样的。接下来就由你看着他,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吴凉子有些踌躇,但这种情绪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赶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铜盆,没有跟着少虹离开反倒是一抱拳对着稍后开口说道:“是。”
各种仪器闪烁着各色光芒,但大多都是黯淡的。红色在这里很少出现,只有偶尔的红色警报声的响起,才向坐在这里的人表明似乎是有数值爆表了。可坐在这里的两个人却不为所动,他们坐在黯淡的影子中凝视者对方,眼神中都有虎狼之意。
灯光本就昏暗,这个类似机房可却又比机房要杂乱得多昏暗得多的房间内杂七杂八地摆了很多台电脑,线路到处都是几乎没有地方下脚。灯光不明朗,而巨大的主机以及数台屏幕拼凑成了房间内的三面墙,这三面墙给人的压抑感简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沉重。
一个面容很老,可实际上却年轻的男人坐在桌子的一侧,他没有坐在椅子上反而是坐在了一台轮椅之中。说是轮椅,可其实却也不然。那形似轮椅的移动工具上竟然装载了两台电脑,男人歪着脖子靠在轮椅椅背上,浑身上下似乎只有两只胳膊能够移动。他嘴也歪歪着,不说话,但是双手十指却如同灵蛇一般敲击着自己面前的键盘,似乎在一刻不停地工作。
另一个男人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浑身上下西装笔挺,衣领异常白净。他的身材修长,尽管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有着不输给模特的气质。房间昏暗,可他偏偏戴着墨镜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他偶尔会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喝水,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摊在轮椅上的男人工作,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巨大的主机群中红灯再次亮起,警报声也随之响起。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双手即刻在键盘上舞动,仿佛是飞舞的精灵一般不过一分钟便让那警报的声音消失不见。刺耳的警报声逐渐消散,下一刻冷漠的机器所制造的男人的声音从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身边响起,那是他身上机器所自带的扩音器的声音:“说吧,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西装笔挺的男人抓起面前的茶杯想要喝茶,可看了一眼之后却发现那茶杯中的茶水已经被喝光了,于是便伸出左手打了个响指而后说道:“没什么事,就是组织上来派我看看卓先生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随着男人响指声想起,男人背后的圆形门轰然打开,强烈的阳光灌了进来不过随即门便关上,房间内再度昏暗了起来。随着大门的开关,一个女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只有一个热水壶,女人就这样端着热水壶走到了两个男人的中间,先是给西装男面前的杯子倒满了热水,而后转身就要给“卓先生”倒水,可瘫在轮椅上的卓先生却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而后自己的双手再次敲击键盘,冷漠的机械男声便再度响起: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卓先生”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个西装男,眼神仿佛刀子。“当初说好了的,我到期交货,可如今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过来,在我这里一坐就是一天,还说没什么意思?你们好意思么。”
“卓先生”的冷漠并没有打消西装男的积极性,他嘴角扬起有些笑嘻嘻地说道:“没有没有,组织上怎么可能对卓先生怀有其他心思呢?只不过组织上怕卓先生独自在这里呆的太久,烦闷了,才派我们这些人来给卓先生解闷儿的啊。要知道其实我们也......”
“你放屁!”这一刻,那机械男声忽然就转为了暴怒,而“卓先生”的眼皮也微微上挑,那似乎已经是他表情上的极限了。双手飞速舞动着,机械而冷漠的声音也接连不断地传了出来:“这叫给我解闷儿?你们给我解闷儿的方式就是让买通我身边的所有人来一起监视我,然后不停地给你们汇报信息?”
圆形大门再次洞开而后很快地就合了上去,是倒水的女人走了出去。
“你打个响指就能让我的保姆立刻进来给你添水,是不是你下次打响指的时候,我的人头就要落地了?”机械的声音很冷漠,可只要听到了这个声音的人就不难从中听出“卓先生”的怒火。尽管如此,可西装男却是丝毫不介意的。他喝了口水后将水杯放在桌子上,身体不再依靠在舒服的椅背上而是微微向前躬身,将双手十指插在一起握成拳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之间,几乎就像是弯腰一般地将身体向前凑着,而后开口说道:
“卓子正,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身穿西装的男人缓缓开口,语气中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态度,似乎很是强势:“先不说我‘逆轮’出现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如何维持的;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些年来凡事违抗组织命令的人能有一个有好下场么?‘逆轮’从来不乱杀无辜,但对一切不听话的人,向来都是从不心慈手软。”
他语气缓了缓,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个名为卓子正的男人,而后继续说道:“卓先生,换句话说你首先应该想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你的命是谁救得。”他的身子直了起来继续靠在椅背上,似乎说出这句话之后让他轻松不少。“如果没有组织,你还能活到现在么?这么长时间来是什么人一直在维系着你的姓名,又是谁在一直帮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你要想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利弊之分,有对错之选,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选择的路而负责。你可以活不明白,但组织倒是很明白的。”
瘫坐在轮椅上的卓子正犹豫了一下,而后机械的男声再次传了出来:“好吧,你说得对。这次组织上是什么意思,不是还没到规定的时间么?”
西装男抓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的确,按照之前的约定卓先生的确是还有很多时间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上面终究还是出了点问题。”
“怎么,出什么事了,难道......”
“不用猜了,我告诉你。是政府那边出了问题。政府的人似乎已经对我们的动向有所了解,他们好像正在想办法采取行动。组织上并不是不信任卓先生的能力,只不过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西装男一口将杯中的热水饮尽,而后呲牙咧嘴地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嚯,这水也未免有点太烫了。”
看着西装男很是轻松的表情,卓子正的脑袋怎么也猜不出来他真正的用意。到底是威胁自己,督促自己还是仅仅为了催工?如果仅仅为了催工,恐怕没有必要这样吧?踌躇了一下,敲击键盘的声音与冷漠的机械男声同时响了起来:“所以,组织上的意思是要我加快进程,一年之内交工?”
西装男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卓先生还是有些天真了,时不我待,也不待你啊。”他伸出自己三根手指,在卓子正面前比划了一下而后便立刻收了回去。“三个月,您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三个月后如果您不交货,恐怕你我二人的大好头颅便都要落地咯。”
他说完这些话,便有些潇洒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走去。卓子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赶忙操纵键盘让拟声机器发出声音:“三个月,组织上是疯了么怎么能这样!是想要我的老命么?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今非昔比喽卓先生,这里可不是你的研究室,这是‘逆轮’的地方,你研究所的规矩不好用呀。”西装男没有回头,他很快就出门而去,大门关上之后他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卓子正的耳旁:“放心吧卓先生我向您保证,三个月后如果您没办法提前交货,您的头颅一定比我先掉在地上,我会亲自动手。”
圆形大门“轰隆”一声关闭了,就如同闸门,牢笼合上了一般令人心悸。西装男的身影消失在了卓子正的视野之中,那强光最后一次出现又消失之后,他背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此时,卓子正的手背手心皆是汗津津的。
他的眼皮低垂了下来,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东西。而后很快地,就如同灵光一闪一样,卓子正猛然将自己的眼睛睁开,而后操控着自己的轮椅转到了身后的主机旁边。他尽管身体瘫痪,可两条手臂十根手指却如同野蜂飞舞一般灵活。几秒钟之后,一个粗壮的机械臂膀便操控着一个头盔戴到了他的头上,旋即,一个不同于之前的机械男声的女性的声音变从成群的主机之中传了出来:
“是否直接载入程序?”
“是。”
“好的,为您载入,代码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