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面是南川大学的学生论坛。
帖子是匿名贴,上面只有一个视频,整个视频是两个视频拼接到一起的,合起来共七八分钟。
第一个视频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废弃仓库里,光线昏暗,画面仅有的一线光都被尘埃蒙了一层灰雾。
画面里挤了十几个男孩子,正对着一个人疯狂地拳打脚踢,场面稠浊混杂。
等打完了,人群得意洋洋散开了些。
领头的那个人不知从哪儿拉来两个木货箱,一脚踩上一个高高站起。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少年踉跄站起来,背脊挺得竹一般笔直,身上的黑t恤早被扯得破碎,一身尘埃。
画面是监控的角度从他的后上方斜下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木箱上的人说了什么,又指了指自己的裆.下,周围的瞬间就爆起疯狂谑笑。
他明显不从,转身向外。
四周的那一群立马上前将他拦下,他旋即就跟他们扭打在一起,动作阴戾凌冽,转瞬间身边就倒下了几个。直到木箱上的人忽地扬声说了句话,他动作就倏地停住。
拳横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半晌他放手转过身,又重新面向他。
方才被他放倒的那几个人愤恨上前踹了他两下,他踉跄,却站着,浑身肌肉都紧绷到在颤抖。
再然后,近乎僵滞半分钟。
他才很缓地、僵硬地——膝盖慢慢弯下去。
双手伏在地上。
站在木箱上的人瞬间就畅快笑了。旁边的一群人疯狂起哄。
“钻!”
“钻!”
“爬!”
“爬!”
“许星河!贱种!”
“贱种!爬啊!”
……
他腰微拱,双手紧绷成拳。像只受伤的孤狼,极缓极缓地往前爬动。
一直爬动到那人的胯.下,那人忽地抬起一脚踩到他腰脊上——
第一个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尽管画面高糊,但足以认得出。
那木箱上的是关子强。
以及……少年模样的许星河。
……
第二个视频只有一分钟,像是在室内的某个角落。
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仰倒在地上,不知何因,发了疯般在地面疯狂翻滚,姿态癫狂。
他衣衫凌乱,形容极度狼狈,几番扶着墙想站起都没能成功站起来。画面最终的结尾是他一把周翻了不远处的桌角。
……
帖子是二十分钟前发出来的。静吧里几个人惊愕地盯着手机屏幕,程骁都难以置信地凝起眉。
林落凡指尖发颤。
她呼吸被扼住了,心跳剧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无数声响在脑海里缠杂。
——“星河哥他……他有病!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生得是什么病,只知道他病发作的时候很难受,而且很难控制住。”
——“星河哥以前是给妍姐家做事的,好像是鹤鸣哥先挖的星河哥还是怎么回事……十六吧?太细节的我也不清楚。我跟着星河哥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己出来了。”
——“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许二少么?好久不见好惊喜啊。”
……
有什么东西在拨开迷雾呼之欲出。
凉意一点一点地从背脊往心尖漫,她蓦地丢开手机起身。
跑车疾驰在马路上。林落凡拨通江川的电话。
江川这个人,平时有事没事净在她眼前瞎晃悠,如今真有了事,反倒死活找不着人。
林落凡把手机重重砸在座位上沉了沉呼吸。
“你别急你别急。”齐欢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她,“程骁已经去找人查ip了,挺快就会出结果,你别怕。”
林落凡红唇紧绷成直线。
到“夜风里”,她径直奔向前台劈头便问:“许星河呢!”
“夜风里”的前台还记得她,愣了几秒后才互相对视了一眼怔怔答:“星河哥……今天不在,好像是有人叫他……”
她话还未结,林落凡已经急戾转身,冷飒背影转瞬消失在门口。
……
公寓锁着门。
走廊里的拍门声咚咚回荡,林落凡开始放声去喊:“星河!”
咚咚咚!
“星河!”
“许星河——”
没回音。
看来不在。
她焦灼又无措,心里慌得厉害,扣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在抖。
论坛帖子下的讨论已经开始盖楼。
【我去!这是……许星河??】
【是他!背景音里有人叫他名字!】
【我惊了我惊了我真的惊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弱弱说第二个视频我怎么觉得他像嗑了药……】
……
通知栏跳出微信消息。是程骁的语音。
“我这边查到了,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做个心理准备别惊讶。”
[地址]
林落凡目光凝顿。
攥着手机的指节绷出青白颜色,她疾步跑下楼。
许星河早在比所有人早几个小时前就看到了这个视频。
今天下午,他手机里就收到了一份匿名信息,是两个视频的高清版。
许家大宅今日静得诡异,许承泽不在,只有许星灿。
许星河随着管家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休闲厅摆弄高尔夫模拟器,难得不曾西装革履,商务衬衫稍有褶痕,松松敞着两颗扣子,袖口挽在臂弯。
角落的茶桌上立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是南川大论坛的画面。
他连掩饰都不掩饰。
在门口站住,许星河朝电脑上扫了眼,开口:“这就是你‘亲自动手’的‘礼物’?”
他音线很平淡,平淡到仿佛视频里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不在乎,无所谓。
“惊喜吗?”一球入孔,许星灿回身朝他笑笑,放下球杆上前。
他的眼镜放在电脑旁,拿起来轻拭了拭镜面,然后缓缓带上。
灯光刺眼,他的镜片折射冷光。
许星河冷哂,“装够了,不装了?”
许星灿笑着摇摇头,“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人。”
许星河盯着他。
“那恭喜你,目的达到了。”他仍旧那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语气淡漠,“我走了。”
他转身。
许星灿在他身后轻飘飘开口,“错了,目的还没到。”
许星河顿住步。
“你以为我把这视频发出去的目的是为了和你作对?”
“不然?”许星河原地不动,头微偏,睨去的视线冰冷锋利。
许星灿对他笑,“你说,这视频这么多人能看见,那有一个人,会不会看见?”
这一句,让许星河后知后觉般忽想到什么。
面色一凛疾步就要往外走。
许星灿眼疾手快扣住他的肩。
“滚。”
他抬臂挥开,走上前开门。许星灿先他一步挡住门锁,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拉近。
“林落凡知道你的秘密吗!”
他这一刻就是褪了斯文外皮的野兽,咬牙切齿,面目狠厉,澄明的镜片反射獠牙的光。
“她知道你的病么?知道你有多脏多贱么!”
许星河周身瞬间气压阴寒,一手折开他的手大步向外。
许星灿忍痛将他扯回来。
他用力将他抵在墙上,手臂死死压着他的喉咙,衬衫乱了,眼镜歪了一半,字句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你和顾沄那贱人躲在外面那两年,是在她家对吧?你喜欢她?”
“可你配么许星河?你配么!你这只咬死我妈的野——狗!”
许星河脸色阴戾到恐怖,扣住他的腕狠厉反折向后掰。许星灿腿膝一软单膝触到地上捂住手痛嚎。
许星河指骨苍白,小臂肌肉绷成线。猩红的眼底有隐忍——忽地手掌抓住了胸前的衣衫弯下腰。
——“你配么许星河?你配么!”
——“你算个什么东西!”
又……
他又……
窒息感像顷刻压倒的山铺天盖地袭来,他身体里的力量几乎一瞬流逝,蓦地扶住了身边的墙大口喘息。
忍一忍。
再忍一忍。
不能倒……
起码不能在这里……
一旁的许星灿自然看出了他的异样。
他笑了,爬起来,缓缓到他跟前。
“对,就这样。”
他居高临下,睨着他,仿若在看一团令人唾弃的垃圾,“你这模样,林落凡见过么?她见过你这幅发疯的样子么?”
冷汗从额角逼出来,黑暗有无数只手攥住他的心肺拽着他往下坠。
耳边像有许多许多声音在嘈杂,又什么都听不清,黑暗中像有无数只手穿透他的心肺扯着他下坠。他用尽全力挤声音,“滚……”
许星灿笑意更盛了些。
他笔直站在他面前,他佝偻着背。仿佛暴风雨里唯一的一根孤草,被打击到奄奄一息却依旧抵着墙角不肯倒,执拗到可笑。
许星灿的手轻放在他肩上。
轻轻一推——许星河蓦然向后跄倒,身旁桌上的电脑水杯噼啪落了一地。他倒在一片狼藉里蜷住身。
他眼睛血红,面色白如鬼刹,撑着手努力要爬起身。
许星灿一脚踩到他肩背上。
“还有你那块骨头。”
悄然从旁拿起高尔夫球杆,他杆头抵在他的背缓慢向下延,直到停留在他腰脊某个点,“是这儿,对吧?”
金属杆头从脊梁蔓延漫出阵阵冷意,许星河手臂紧绷,嗓子里发出沉隆的低吼,“你滚!”
许星灿冷狠抬手,“她知道你当初献骨髓后的后遗症么!”
第一下击下来的时候,疼像是一根尖针从腰际往身体里钻。
许星河低低闷吟出一声。
然后还有第二下、第三下。
“就你这幅样子,你还能活多长时间?”
“你现在就是个废材!”
“滚——”痛激散身体里所有的窒息与恐慌,许星河蓦地翻身,扯住了许星灿的衣襟落去一拳。碎裂的镜片径直飞出去。
许星灿鼻子淌出血。
许星河呼吸沉重,红着眼爬起身,踉跄着上前开门。
门开的刹那,他停住了。
一切像是按了暂停键。
……
门外,林落凡站在外面。似乎正与管家跟保镖争执着什么。
门开,她动作也停了,在几步之外静静望着他的眼。眼睛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