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正在屋中书着医册子,前些日子去一趟斑竹村,这录册子的进度便耽搁了不少,横竖闲来无事,便认真写了起来。
“大小姐,老爷在前厅等您过去呢。”有小厮来报。
沈云卿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兀自问道:“何事?”
苍穹皇朝从来尊孝道,为人子女的,便是父母跟前的小厮也是要尊重的,似沈云卿这般连看也不看一眼的,只怕京中也没个先例。
倒不是沈云卿不孝,前世便是这愚孝,害了她和玲儿的一生。如今重来一世,早已看透了沈长青真面目的她,自是不会再有半分尊敬。
小厮早已习惯了沈云卿的不尊孝道,因此只撇了撇嘴:“回大小姐的话,小人不知。”
不知?沈云卿抬起头,目光侧侧地看着来人,竟看不出半分闪躲。
想来的确是不知的。
“回父亲,我马上就来。”沈云卿放下毛笔,理了理袖子。
小厮得了回复,又嘱咐了一声“快些”,才又转回了前厅去。
沈云卿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声稍正式的衣裳,才缓步朝前厅而去。
今日太子亲自前来下聘,沈府内下人皆奔走相告,她这院子里虽没个贴身的丫鬟,从底下那些粗使丫头嘴里,倒也听到了些消息。
只是这幕羽萧过来下聘,唤她去做什么?合该是黄氏与沈云月一同去见礼的,倒是不知幕羽萧见了沈云月,知道此云月非彼云月,不知是何表情呢?
正兀自想着,便已至前厅门口。
房门紧闭,竟不知里头在做些什么,便是连声音也听不见半分。若是黄氏母女在此,决计不会关门的。
沈云卿蹙起眉来,想不通,便也就不想了,横竖人已经来了,沈长青唤她来做什么,一问便知。
“去禀报父亲,卿儿来了。”
门口小厮应了一声便进得门去,转瞬间又出来:“大小姐,老爷叫您从侧门进去,与太子见上一面。”
闻言,沈云卿秀眉蹙得更紧。
这是何意?
莫非是幕羽萧见了沈云月,仍执意要娶自己?这才唤了自己来对峙?
想到这个可能,沈云卿心下沉了几分。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再嫁给幕羽萧了。
进得侧门去,沈云卿才发现侧屋与主屋间相隔了一层薄薄的蝉纱,沈长青与幕羽萧坐在主屋里,她则站在侧屋。竟是与那日沈云月选夫一模一样了。
“父亲,卿儿来了。”按下心头的疑云,沈云卿微侧身福了一礼。
幕羽萧原是漫不经心地低头品茗,倏尔听得隔壁屋里传来黄莺般清丽婉转的声音,短短一句问安的话说得是甜蜜慵懒,不觉竖了耳朵,便是茶盏也放下了。
再往侧屋看去,那层薄纱隔着个身姿曼妙的妙龄女子,便是相隔甚远,竟也能看出女子肤如凝脂,血唇乌瞳。细细看去,肩若削成,臻首娥眉,更觉气韵天成,芳泽无加。
此女当有艳冠六宫之貌。
幕羽萧一时惊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两眼发直地死盯着那纱子后头的妙人。
“卿儿,还不见过太子殿下。”沈长青自是将幕羽萧的反应尽收眼底,当即便忍不住眉开眼笑。
看来是有门的,光是隔着个纱帘看,卿儿都能将太子迷得两眼发直,若是见了人还不知道能爱成什么样子。
若将卿儿许给了太子,自己日后定能官运亨通。
当下便将先前要沈云卿替沈云月做铺路石的想法抛在脑后,觉得更要好好培养这个大女儿。
沈云卿听闻沈长青这把介绍自己,心下早已明白了十分,只觉得气极。有了皇上赐婚幕羽萧和沈云月,如今他还想着要将自己嫁过去?
不啻是痴人说梦!
“太子殿下,这便是息女云卿。”沈长青又对幕羽萧道。
那幕羽萧早已看这倩影看得入了神,听得沈长青这般介绍,方忆起沈云卿是学医的。
当即便觉鼻腔里萦绕着一股淡而幽深的药香,勾得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想上前去扯下那块纱帘,一睹帘子背后女子的真容。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总是万分不愿,沈云卿到底侧身行了礼。
“大小姐快快请起,切莫因那礼数之绊与本殿生分了去。”幕羽萧忙道。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幕羽萧,便是父皇的妃子也司空见惯,那些宠妃都是从各地选出的佳人,比那月宫里的仙子还要美上十分,却无一人当真叫他惊艳了的。
如今这一帘之隔的女子,虽连脸都没瞧清楚,可这通身的气派便勾得他三魂没了两魄,若说此女貌丑无言,天下间便没了美人。
“谢殿下。”沈云卿全然不知这头的幕羽萧心思,仍照旧道。
“卿儿,为父唤你来,是有意将你许给太子,你两姐妹素来亲厚,想来也是不愿就此分开的。为父便替你做了这主意,日后你与月儿一同服侍太子,仍似旧日般和睦,为父便也放心了。”
沈长青恐云卿拒绝,一口气将要求说完,笃定了云卿定不敢当着太子的面拒绝。
如此,一切便敲定了。
只要太子赚得自己这一嫡一庶二女充了后院,自己这官运便自此更上一层楼了。
如是想着,沈长青笑得越发开怀。
沈云卿却心头一阵冷笑,越发对这个父亲恨了起来。
前世今生,他便对自己和妹妹没有半分怜爱关心,如今还打着姐妹共侍一夫的算盘来换取他官衔的蒸蒸日上,想让自己再重蹈前世的覆辙,竟是半分父女之情也没有了。
那她处心积虑将沈云月谋划去了太子宫,又有什么意思呢?
幕羽萧不晓得沈云卿的心思,听闻沈长青这般说,更是自觉已将云卿纳为妃子了,点点头笑了笑,却听得那头的沈云卿冷笑一声。
“父亲到底是堂堂的礼部侍郎,怎生当着太子的面说出这般混账话来?”
“岂不知这便是犯了罔顾皇家颜面的大罪,是要杀头的!”
掷地有声的两句话,登时叫主屋这头的两人都有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