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主自入长宁后,被铁妙妙强行拉去天上人间,后一直住在甄府,还随着铁妙妙和陌多的失踪一起消失。
而初七日的傍晚,他一改往日的低调,锦衣华服,香车宝马,招摇过市。
马车是敞篷的,上方撑着垂珠挂玉的华盖,下方设有茶案棋局,寒阁主坐在其间品茗自弈,好不悠哉。
白衣蒙面的男子车技娴熟,马车一丝不晃。
这两日,因听说拈花教的人为祸长宁,江湖正义之士纷纷闻讯赶来,路上十分热闹。
很快便有人忍住了天机阁主,马车被堵在内城门口,纷纷要他给出说法。
“寒阁主,魔教的人勾结长宁府尹,为祸乡邻,天机阁管事不管?”
寒阁主闭着眼喝茶,“在查了在查了。”
“今日又折损了两名义士,此事该怎么办?”
寒阁主捻起一枚棋子落下,“我这不是要去和林大人商议吗?”
“前些日子,好多人上门给寒阁主送礼,这事怎么解释?寒阁主不会被他们收买了,准备官官相护吧?我听说,钦差杨素安也和林森森同流合污,有这事吗?”
寒铁衣抬眼一扫,在人群的不远处,发现了与林森森‘同流合污’的钦差大人。
杨素安笑眯眯地同他招了招手,然后把双手抄了起来,慢悠悠地踱步进城去。
寒二公子轻叹一声,搁下茶杯,放下棋子,“那你们是要把我堵在这里呢,还是希望我去解决问题?”
“我们和你一起去解决问题!”
于是,寒阁主收获了一大批热心护卫,虽然他们的身手不怎么样,但声势浩大,团结起来还是能唬唬人的。
这不,就把林大人给吓住了!
他们刚到长宁府牌坊门下,里头齐刷刷出来十几号人,个个手里端着制作精良的机关弩,勒令他们不许靠近。
众人皆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不敢动。
寒铁衣也没想到,林森森手里竟有这么多机关弩!
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摇着扇子下了车,带着十三迎着十几架机关弩上去,“林大人这迎宾规格有点高呀!”
“哈哈哈……”
雄浑的长笑声后,弩箭队一分为二,中间缓缓跑出两只黑山羊来,后头拉着镶金嵌玉的车架。
车架上,林森森一身真丝白衣披头散发,在左右两个容颜瑰丽的女子之间,格外显眼。
他面前放了个冰鉴,冒着冷气的碎冰上镇着新鲜水果,一个女子正剥了葡萄,喂给他。
他上下一打量寒铁衣,“听说天机阁主一表人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嘛!”
寒铁衣也曾听说过林森森长得胖,想着有铁妙妙在前,总不能比铁妙妙还胖吧。
现在看到本人,才觉得自己大意了。
这可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一人还比一人胖啊!
他微微颔首,朗声道:“早听闻蜀中长宁是人间天堂,看了林大人的英姿,本阁才完全信了这话。”
“哈哈哈,寒阁主说话本官爱听。我这车上还有一个座位,不知寒阁主可愿意赏脸上车同游?”
车架很快,相对两排座椅,林森森和两名女子坐着都还有余剩。他对面还有一排座位,分明能坐三四人,他却说只有一个位置,言下之意,是只要寒铁衣一个人上车。
寒铁衣还未做决定,十三担忧道:“阁主,林森森以阴狠出名,不能上车。”
寒铁衣也担心,但转头看了看身后众人,抬手在十三肩头上按了按,示意他无需担心,信步上车。
林森森看着他,眼中渐有笑意,“寒阁主果真是爽快人。”他说着,一推左手边的丫鬟,“这是寻芳,让她伺候你。”
眼看那丫鬟依偎过来,寒铁衣忙拿扇一挡,“君子不夺人所爱,且本阁向来挑剔,这种……”
他看到寻芳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以及林森森那双金鱼眼里的狠戾,住了声。
杨素安曾和他说过林森森宴会上撞死丫头的事,如果他拒绝了寻芳,她是不是会血溅当场?
想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货色的,也就配打扇罢了。”
寻芳闻言一喜,扑上前来抢过他手中的折扇,跪在地上轻摇起来,讨好地说:“奴家一定好好为公子打扇。”
寒铁衣心中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只问林森森,“林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
“带你逛一逛我家。”林森森十分得意,“家里太大,羊车也得跑上半日才能跑完呢。”
寒铁衣听得想骂人。
长宁府本是官府衙署所在地,还包含了几条特别繁华的街道,现在都成了他林森森的私有之物,而堂堂朝廷命官成了他的仆从,人命在他手中不过发泄情绪的玩物……
就算是他的正经主子——堂堂廉亲王,也没他玩的这么丧心病狂!
长街宽敞,寂无人烟,八只羊蹄落在青石地板上犹如鼓点密集。
寒铁衣思绪急转,与其等林森森来问,不如先发制人。
“林大人的府邸如此宽敞,难怪能得拈花教主的垂青,连我这个故交都撇在一旁,终日与大人把酒言欢。”
林森森自然听懂了他言外之意。
“寒阁主说笑了,本官还在疑惑,近日不少江湖中人跑到长宁府来要人,还说拈花教为祸长宁,简直莫名其妙嘛!所以本官请寒阁主来一问究竟。”
寒铁衣装糊涂,“这么说来,花雁回不在贵府?”
林森森死死盯着他,“他在不在,寒阁主不是很清楚吗?”
寒铁衣拎了串葡萄正吃着,随口道:“花雁回又不是我天机阁的人,他在哪里,本阁怎么会知道呢?”
林森森阴阴冷笑。
“二十五日,巳蛇到长宁,二十九日陌多的万宝阁被烧,三十日被魔教中人抢,同日寒阁主到长宁,三十一日铁妙妙和陌多拜访寒阁主失踪,天上人间和福帘洞天乱成一锅粥,豺狼虎豹却在抓紧时间改革上新,与此同时,江湖上开始出现关于魔教在长宁的流言……”
他说话要大喘气,几句话下来,羊车已经行了老远。
“初四日,陌多和铁妙妙回来,但又因淡巴菰的事彼此疑心,豺狼虎豹的旗下的雁回楼却开了张,初六日江湖中人陆续抵达长宁,雁回楼给出的消息,花雁回在长宁府……”
“寒阁主,你觉得,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人数有点多。
前镇魂主帅和她的军师算是主谋,拈花教的巳蛇推波助澜,唐门少堡主也来掺和一脚,再有就是他这个天机阁主了。
心里是一回事,寒二公子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从大人分析的角度来看,似乎拈花教的嫌疑最大。”
林森森问的严肃,但寒铁衣回答之后,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上心,立刻又将话题扯开,“赵二虎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毒死的。”寒铁衣挑着真话讲,“甄兼仁已经认罪画押。”
林森森紧接着便追问:“那你还来长宁查甄府的事?”
寒铁衣神色幽幽地看着他,语气也一改刚才的散漫,变得严肃起来,“林大人,你但真不知道本阁来长宁的目的吗?”
林森森本是瘫在座椅上的,眼看寒铁衣态度转变,他也稍稍坐起身子来,“愿闻其详。”
寒铁衣从寻芳手中拿回折扇,自个儿轻摇慢晃起来。他将葡萄往冰鉴里一扔,几个梨被挤得滚落到地上,很快就往后退去。
“鸳鸯岛开采出来的私矿,经由水上飘余孽万俊的船队,运送到了长宁,消失不见了。皇上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我前来查个究竟。到这里才发现,林大人把万俊给扣押了。”
林森森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寒铁衣,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看了半晌,他又仰天大笑,露出一口黄牙,配上那一身肥肉,瞧着恶心坏了。
笑了会儿,他自收声,“钦差在长宁逗留,本官帮着他看守押解的钦犯,寒阁主怎么能说是扣押呢?”
寒铁衣神在在地道:“林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长宁是你的地盘。但皇上交给我的任务,矿料和人总得带一样回去,否则,本阁活不成,你这长宁也别想安生。”
林森森笑道:“听寒阁主这话的意思,府外那批乡野村夫,是你的手笔了?”
“江湖游侠急公好义,若林大人行事妥当,他们又怎会围困贵府?”寒铁衣说到这里,悠悠然地一笑,“花雁回在贵府的消息,是拈花教的人放出来的,林大人认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呢?”
林森森一愣。
寒铁衣继续道:“就府上那些弩箭手,再来几百人也拦不住魔教教主吧?说不定,此刻他就在你府上某处宅子里看着你呢。”
“哈哈哈……你用不着诈我!”
林森森又端出那副万人之上的模样,“魔教教主再厉害,在江湖上的排名也在十开外去了,他想要溜进林府,还需要再历练几年。”
寒铁衣心头一动。
花雁回之所以那么嚣张欠揍,是因为他有那个资本,除了雁回山,他本身的武功修为在江湖上少有敌手。
听林森森话中的意思,他身边的人,似乎比花雁回还要厉害。
少林已经给了回信,方丈大师亲自保证,绝非少林中人。
那他身边的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