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怪物军队啊!”
伯涛大额真透过人堆隐隐看到了这一幕,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恍惚了,但定睛之下,却好多次看到了这样的画面,终于真的恍惚了。
他肥厚了好多的脊背第一个抵在了鼓楼冰冷的墙面上,那力道甚至将鼓楼顶端本就破损的砖块,震得往下掉落了好多,砸伤了好几个仍在拼死抵抗的麾下。
伯涛大额真已经顾不上这样的误伤了,因为前边的手下正在一层一层地被收割,包围圈越缩越小,再无退路!再无退路了!
伯涛大额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希冀奇迹在最后一刻出现。
但是,当倒数第二名亲兵为了保护他,从而被明军的无情钢刀削去脑袋之后。
被溅了一脸滚烫鲜血的伯涛大额真,终于承受不住了,抱住肥头大耳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吼道:“我投降!我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因为太过用力,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尖锐,甚至都变形了。
“大额真!你在做什么!”
最后一名亲兵无暇顾及近在眼前的明军,豁然转头往后望去,看见一向崇敬的大额真竟变得如此颓丧,当即痛心疾首,悲呼道:“快站起来啊!大额真!你是女真的巴图鲁,是我卡伦哨探的大额真啊!”
“住嘴!”伯涛斜着脑袋狠狠地呵斥了他一声,却将一张极其谄媚的脸,展现在了围拢上来的明军面前,几乎哭丧着脸道,“我投降!求求你们……别杀我!”
“大额真啊!”最后一名亲兵惨呼一声,竟挥刀砍断了自己的半根脖子。
滚烫的鲜血再次溅在了伯涛大额真的脸上,可他却似乎已经浑不在乎了,只是向着围拢上来的宁远斥候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别杀我!”
“放过你也可以。”多处受伤,半身浴血的杨国柱挥舞了一下钢刀,说道,“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你说!”伯涛大额真连滚带爬地上前,想要抱住杨国柱的粗腿。
杨国柱无比厌恶地一腿将之踹开,道:“你的大汗真的欲挥师攻打宁远?”
伯涛连忙道:“这哪能有假?军令都已经下达了,八旗子弟这会儿怕是差不多就要集结完毕了。”
“八旗狗到底有多少人马?”
“女真八旗出则为兵,入则为民。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
“奴酋将会兵分几路?”
“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劳资干尼娘!”杨国柱大怒,挥起钢刀就要给伯涛一点颜色瞧瞧。
“让我来吧,柱子哥。”黄重真拦下了他,便看向伯涛,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建州任何职?”
不知为何,伯涛怯懦地看到这丝笑容,心里就一阵阵地发憷,便讷讷道:“我叫伯涛,是卡伦哨的大额真。”
“哦,年龄。”
“三十五……”
“性别。”
“呃?爷们……不不……男……男的……”
“婚否?。”
“……已婚……”
“有几个孩子?”
“…………”
伯涛无语而又无辜地看着黄重真,却见他突然扩大了笑容,还伸出了右手,彬彬有礼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重真,不知大额真有否听闻过?”
“什么?”原本虚抱脑袋蹲在地上的伯涛,几乎跳了起来,无比惊讶也无比惊慌地叫道,“你就是黄重真,‘一人屠一城,唯我皇重真’的黄重真?”
“你……你竟然在这里……那这么说……傅青和伦多他们……”
“是的,他们已经被我杀了。诺,那就是傅青的人头,你应该不陌生吧。”
“你……你……这不可能!这可是我女真族的白甲巴图鲁啊!”
“是的,只是很可惜,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请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吧。”
“你说吧……”伯涛颓然叹息,似乎所有活下去的勇气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八旗兵的人数,应该不超过六万吧?”黄重真悠悠道。
“这……八旗兵员乃我建州绝密,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就是为了让人无法预估,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伯涛大惊。
“八旗兵的前驱,无非就是农奴兵以及披甲奴吧?”
“这……你……你杀了我吧!”伯涛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干脆闭上了眼睛。
“好的,你其实并没有什么鸟用,你所知道的,我差不多也知晓。”黄重真淡淡一笑,便左右瞅瞅,道,“谁来执行?还有没亲手杀过建州狗的吗?”
此话一出,每个人宁远侦察兵都跃跃欲试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黄重真大笑道:“都杀过了?好得很!那便由我亲自执行吧!”
“等等!”人群的最后传来一道强忍着愤怒的断喝。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通道来,黄重真侧身看去,伯涛也豁然睁开了双眼。
只见一个很强壮的汉子走到了黄重真的近前,抱拳道:“重真兄弟,可否将这个机会让给为兄?”
“当然可以。”黄重真欣然让开身位。
伯涛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尤其是他脸上的那道狰狞刀疤,便惊骇欲绝地吼道:“怎么是你?你居然还没死!”
刀疤汉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托你的福!老子侥幸未死!但这道刀疤却永远留在了老子的脸上!而且你还砍下了我家将军的头颅,今天老子要为他报仇!”
“等等!不……”
伯涛还待争辩,刀疤汉子却已手起刀落,大砍刀滑落他那肥壮的脖子,一颗肥头冲天而起,却又被一个年轻侦察兵灵敏地飞起一脚,踢到了远处。
“你这孩子……瞎搞啥嘞!”旁边一个年长的侦察老兵连忙小声呵斥他。
刀疤汉子持刀静立了数秒,便收刀回身,朝黄重真无比郑重地抱拳行礼。
黄重真抱拳还礼道:“未知兄长高姓大名?”
刀疤汉子道:“我叫刘挺。”
“刘挺?”闻者无不大惊,就连黄重真都张大了嘴巴。
偌大的刀疤糙汉郝然抓了抓后脖颈,解释道:“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此刘挺非彼刘挺,我怎能与大刀将军相比?
不过我也不是很差,曾以百户之职于夜不收中任副将。然而辽阳一战,我大明惨败,夜不收也遭受了重创,几乎损失殆尽,就连我家将军都以身殉职了……”
黄重真杨国柱等人连忙抱拳道:“原来是百户大人,失敬失敬!”
刀疤刘挺连忙摆手道:“此刘挺非彼刘挺,昔日的百户早就已经战死了!如今的我,只是宁远军中一名小小的斥候,一介小兵而已!”
黄重真大笑道:“我也只是个小兵!我们大伙儿都只是小兵!就让我们从小兵做起,以军功论英雄,以斩杀建奴的头颅为荣耀,如何?”
闻者无不心怀激荡:“从小兵做起!以斩建奴头颅为荣!好!好啊!”
“那便一言为定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兄弟!”
“好兄弟!”
一帮浴血奋战之后的军人,紧紧地将空着的那只手握在一起,腰杆笔直,胸膛笔挺,其内的那颗心,也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作为一场战斗的胜利者,尤其是将敌人杀得全军覆没的大获全胜者,打扫战场,补刀敌人,清点战利品,便成了一个愉快而又繁重的任务。
黄重真自然不会去做这种极度繁复的工作,身为军中唯一的一名医者,他有着更高的使命,那便是医治伤员。
然而,因为医疗条件的极度缺乏,医疗物资的几乎没有,就算黄重真医术还行,也只能对那些咬牙忍痛的伤者,进行最为基本的伤口清理。
至于包扎——当一个老兵掏出一条脏兮兮的手帕,自作聪明地想要将之裹在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伤口处时,黄重真一把将之夺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黄重真骂完之后,望着不明所以的老兵满脸的不知所措,又没来由地心中一软,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以后都给小弟记住了,若无干爽的布条用以包扎,那便宁愿晾在干燥的空气里。
也不要胡乱扯条脏布裹在清理妥当的伤口处,要不然,藏在脏布里的小虫子,会从你们的伤口钻进血液里,再通过血液的流动钻遍全身的。”
“小虫子?哪里有?老子这条手帕是相好送的,平时连鼻涕都舍不得擦呢!”老兵因为有人说他相好手帕的不是,有点儿羞怒。
杨国柱周吉等人,见过黄重真那手出神入化的接骨之术,连忙将那老兵安抚下来,然后帮着向旁边之人解释:“听他的准没错儿,这小子医术高着呢。
大牛儿,大牛儿你知道吧?两条手臂都耷拉下来了,可是这小子查看之后你猜咋滴?简简单单地一拉一推,嘿!就给接上了!你说神奇不?
还有你这伤口?换在以往,若是夏日不溃烂了才怪!冬日还好一点,可也不好受!然而现在,你看这干干爽爽的样子,还能溃烂化脓了不?不能了吧?
是不是哦?重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