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黄纸如雪而落,飘至半空,似被风拂,轻起褶皱,一阵华彩流溢,黄纸眨眼变成一根白色毛发。
“这是……?”
冯笑捏捡起落在脸前的白色毛发,放在掌心细看,一缕乌光丝丝流溢,宛如池水洗笔砚,浓墨由浓渐淡,掌心也被染上三分乌色。
起身拿来烛火,冯笑试图引燃白色毛发,但烛火触碰到毛发流溢而出的乌光,倏忽好如烈火烹油,“噼里啪啦”炸响不停,冯笑只好作罢。
冯笑倾覆掌心,吹落毛发在桌面,丝缕乌光触之桌面,整张桌子瞬间白雪消融,不过几息光景,一张饭桌便被乌光“吞食殆尽”。
冯笑愈发好奇加惊讶,重新捏捡起白色毛发,轻若无物,质地柔软,抛开溢散的诡异乌光不说,白色毛发与普通动物身上脱落的毛发,毫无二样。
又怀着再毁一张凳子的心思,冯笑再将白色毛发吹落木凳之上,乌光似水波涟漪漾开,触之木凳,眨眼就被“吞食”一干二净。
结果,如出一辙。
一溜烟跑到屋子外,雨幕垂泄,水汽铺天盖地,轻轻呼吸一口,满鼻的草木清香之气,甚至还有丝丝香甜,仿佛某种果子成熟时,流散而出的奇异味道。
顾不得这点忽略不计的小变化,冯笑吹落掌心白色毛发,飘飘悠悠浮在半空,致密雨幕雨打不落,雨水触之,乌光甚至自成巴掌大小的圆球,将白色毛发包裹在圆心。
“水火不侵?这么强!”,冯笑探手戳破乌光圆球,重新把白色毛发攥在掌心,一番认真思量后,拎起灶火柴堆上的老柴刀,顶风迎雨撞进遮天雨幕。
一路狂奔,直奔村尾老城墙,冯笑脑海如今能第一时间想到的安全之地,除了神君庙,也就属老香火台可做眼下刻不容缓“降妖除魔”的大事。
神君庙,那香火小道童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即是,“等神君老爷回来,咱两个歃血为盟,再劳烦让神君老爷写个神契,你我便可称兄道弟,共伴神君左右,届时大千世界何处去不得,何等仙子看不得?”
这种说了千百遍的肺腑之言,是香火小道童无事翻看那游侠小说所杜撰出来的江湖豪言,人在江湖,重在义字,他既于冯笑称兄道弟,吃香喝辣看仙子这等美事,自是少不得兄弟半点才对,否则岂不得被侠义二字压塌脊梁,日后行迹江湖,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冯笑也曾问过王丁,神君庙的神君大人何时能现身一次,好让他开开眼界,可王丁给出的答案十分肯定,神君大人要再回到这里,带回的怕是滔天灾祸。
快到香火台,冯笑远远看见,漫天雨落中,罕见地站立着一道人影,冯笑定睛望去,赫然是常在茅草屋前晒日的老妪,正弯腰在香火台前捡拾什么。
冯笑放缓脚步,找一处避雨之地立身,放眼望去,老妪拿着一把笤帚,在香火台四周挥扫,漫天落雨避之三尺。
冯笑这才联想起先前沉石脑海的怪事来,他在香火台取走香火余烬颇多,但每次去取,余烬皆有些许尚存,要知道村里人鲜有在香火台燃香,除了几个尚守旧规矩的人之外,再无其他人,香火余烬自是愈用愈少,按照冯笑所用,最多两次便消耗用尽,怎么可能存有余量,除非有人每天偷偷燃香,而且香火数量还不少,只有这样才能供应上冯笑每日消耗。
思量清楚后,冯笑不禁对老妪肃然起敬,同时心底也生出一个疑问,莫非老妪就是那个王丁不愿提及的守护香火不熄的香火郎?
瓢泼雨景中,老妪清扫干净香火台角角落落,拎着笤帚走回茅草屋,不到两息功夫,却又拿着一根小臂粗细的燃香走到香火台前,躬身敬香,待香烟袅袅升腾,在雨幕中缭绕,老妪方才回屋睡觉。
冯笑来到香火台前,香火旺盛,垂天雨幕竟然浇灭不熄一根燃香,不禁颇为诧异。
暂且压下心头诧异,冯笑将掌心捏攥的白色毛发吹落香火台中,当乌光与香火余烬接触的一刹那,剧烈异象陡然而生!
“嘶嘶……”
香火台中,乌光漾荡,浓稠如墨池,白色毛发恍如惊涛骇浪中独行浪头的木舟,岌岌可危。
诡异的是,从乌光中不断传出若隐若无的倒吸冷气之声,仿佛墨海之中藏匿着何等凶戾之物,闻之神昏魂裂,脊髓发凉,有一股凉从脚底而起的骨酥毛炸畏惧感。
香火台,此时此刻俨然变成一方狂风暴雨的墨海,不灭燃香赫然就是岿然不动的中流砥柱,任你雨打风吹,我自不动如山。
不过,冯笑发现一点,燃香速度加快不少,不灭香火像是在与墨池做无声争斗,簌簌而落的香火余烬扑在乌光墨海之上,便如巨石砸落入海,掀起重重骇浪惊涛。
冯笑看得心惊胆颤,如此下去,万一燃香燃尽,乌光尚存,到时出现什么诡异之事,再祸及相邻,可就不太妙喽!
冯笑探手朝墨海抓去,手指刚触及乌光,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炸响之声,香火同时变得暗淡,待他缩手而回,香火复又旺盛起来。
如此反复验证几次,冯笑皱眉而立,这水火不侵的乌光似乎除了他之外,一切都可吞食!
之前,香火台发生异象,半空中探出的白毛怪物也是一身白毛,却也不知那白毛怪物与这根白毛有何渊源,冯笑脸色凝重,王丁提及过,天刮白毛风,灾祸必生!
那这一根白毛,算不算白毛风?
“咳咳……”,身后响起干咳之声。
老妪牵狗而来。
冯笑闻声转身,拱手行礼,“打搅前辈休憩,还望见谅!”
老妪上下打量一眼,问道:“你是读书人?”
冯笑摇头否决。
老妪也不再问,靠近香火台,看一眼诡异墨池,叹息一声,“放出这等凶蛮成性的诡物,那妇人来了,怕是也头疼!”
“哎,上一次来,几乎闹了个天崩地裂,最后舍去家底,才堪堪将其送走,这才过去多久……这根毛发怕是那诡物腋下毛发,因果沾染极重,接触之人,自有因果上身,避之不及,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老妪话音落地,弯腰抱起地上呜咽不止的老狗,拍拍光秃狗头,说道:“来,闻闻看,认不认识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