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冲穿过堂内,走进院子里,看见有几间幽雅的诊室,酒香正是从边上右首的一间诊室飘出来的。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但见坐在桌边的女子听见开门声即刻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凌云冲一步踏进房里,反手锁上木门,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无可,怎么会是你?”无可一见推门进来的是自己哥哥,当即站起,朝他走去,道:“我也没想到,哥哥你怎么会来的?”凌云冲在桌边坐下,无可也再坐下。
凌云冲机警的看了看门窗各处,屏息凝神一听,确定房间外面悄然无人,轻声说道:“我来这里拿正安今儿白天放在这里的东西。”说着取出怀中的那幅画交给无可过目。无可奇道:“难道方大哥和这里的公孙馆主认识吗?”凌云冲随即说了这个大医馆和闻社的关联,馆主和方正安的上下级关系。无可打开看见这图,诧异的问为什么打湿过,凌云冲将刚才方正安那信上的内容转告了无可。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道:“既然方大哥发现不出什么端倪,那就得靠哥哥你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行的。一开始本来我很想交给你的,但想到你身在东厂,若要研究这图会有诸多不便,那里龙蛇混杂,敌我难辨,可能被人窥探发现走漏风声,放在方大哥那里相对比较安全。何况那一阵魏忠贤让你处理的事务相当繁重,我想你也没有空闲研究这图,我准备等你们扳倒魏忠贤以后,再将这件事告诉你,没想到能这么及时,真是太好了。”凌云冲道:“我知道你盗图不是因为斩杀高寀报仇心切,而是猛然有所发现,所以顺手而盗,刚才我看正安那信上大概说了说你为何盗图,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道:“我曾经在高寀府上看见这幅图本挂在他府中会客大厅的墙壁上,但是我最近去见高寀那次,却发现那幅图被高寀收了起来,原本在大厅挂那幅图的位置变换了另一幅不起眼的画。而后有一天晚上,雅言要在乾清宫通夜陪护皇上,我那晚就偷偷溜出了宫,潜入高寀的书房找寻线索,无意间发现一个暗藏的柜中柜,原来那就是书房里的机密柜,我用长针轻终于把锁弄开了。打开柜中的一只长条形的木盒一看,赫然入目的正是那幅被收起来的图。盗这幅图并不是我的初衷,只是偶然的发现,却是很重大的发现,如果能找到高寀通敌的书信之类的物件,那皇上就可以直接治高寀的罪,发现了盗走绝无问题。但这幅图却尚不明确究竟有何玄机。我想如果这和高寀通敌无关,偷了也就偷了,高寀也不过是丢失了一幅贵重的卷轴画而已,这也就只是一桩寻常的失窃案,高寀不可能大费周章搞得沸沸扬扬去抓一个小小的盗图之人,终是会不了了之。如果这和高寀通敌有关,就算真是如此,高寀也不敢大张旗鼓搞得满城风雨去抓盗图之人,他只会秘密查找和打探。
经过一番思量,在那一刹那,我迅速做出了决定,盗走这幅图,但是先不让皇上知道,所以我回宫之后将图交给了雅言,再让雅言转交给方大哥。我知道你们一致认为一定要先除掉魏忠贤再对付高寀,早前已商定好对策。我也知道皇上下过严令密旨,先除魏忠贤后除高寀,这个次序一定不能乱,这幅图算是我违了皇命盗来的,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他必会大发雷霆。但这幅图是个很可疑的线索,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我还是盗了出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一边把那幅画揣回怀里,一边说道:“你的想法也不错,如果这图真是高寀通敌罪证的话,我想高寀这段时间一定在加紧追查这幅图的下落。你要格外小心啊,不要露出一丁点破绽,特别是你装失忆的事。”无可道:“想当初我毛遂自荐到这京城大医馆做帮工,公孙馆主多有照顾,那天我来之时他还跟我打招呼,可惜我却只得装作不认识,他还以为我进宫当了皇上身边的女史,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就再也不屑理睬他了。”凌云冲道:“这倒不打紧,你得小心提防高寀有没有派人盯住你。”无可道:“我当然很小心了。我想起前几天我在这里遇到了青阳,她差点认出我来,可是我不能承认我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在大漠和她有一面之缘的故人。情非得已,实属无奈,我还得装作失忆。”
凌云冲一听无可说是任青阳,顿时心中一动,不禁问道:“是吗?她来这里了?”无可道:“是啊。那天我刚巧在这里,就像今天我刚巧在这里遇到你一样遇到她。”凌云冲听无可这样说,忽而想到她怎么会在这里,眼光一动,不经意地看见桌上放着一只酒壶,一盏酒杯,旁边还有一些碾碎的药材,问道:“你怎么没在宫里?怎么到这里来了?”无可随手摆弄起那些药材,道:“最近山西陕西一带闹旱灾,疫症四散蔓延,有的灾民逃到了京城,皇上听得户部官员奏报,便派了十几名御医在京城大医馆轮流坐堂义诊,还派了尚食局司药司几名女史过来帮忙配药,我在调制的这个,是医治恶疮的酒药,要把它们做成丸子。现在天色不早了,病人陆续走了,刚才那几个御医也已经走了,我调好这药酒,配完这剂药也要回宫去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宫门才会关,时间还来得及。就算晚了,我大不了飞墙进去咯。”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义诊这事我也知道,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派你出宫,倒是机缘巧合成全了我们俩碰面。”说着拿起酒杯看了看里面澄澈的酒水,又拿起酒壶闻了闻,笑道:“这果真是上好的高粱酒,我就是被这酒香引来这里找你的。”无可笑道:“你的鼻子还真灵啊,这么点味道也给你老远地闻到了。”凌云冲呵呵一笑,转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青阳的?她来这里做什么?”
无可道:“那天和今天一样,都轮到我出宫到这里帮忙,没想到那天我会遇见她,今天我能遇见你。哈,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啊。那天我在这里给病民发放丸药,见青阳搀扶着一个老大娘前来问诊,她看见我,怔怔地瞧了半天,问道:‘这位姑娘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年之前她和我在大漠偶然碰见,当时我是女扮男装的,我想她能看得出来,那天她见到我女子装扮,可能她一下没有想到是谁,只觉很是面熟。雅言跟我说过,她之前到了京城,住在方大哥家里,最近住在白马寺后山的木屋。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偶然遇见心下一惊,不想被她认出来,我只得装作素不相识的模样,回答她说:‘想必姑娘认错人了,我是宫中的女史,你没有进过宫,我也没有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过,我们怎么可能见过面呢?’她问:‘姑娘贵姓?”我说:‘免贵姓张。’她一听,似乎有些喜色,说道:‘我想我没有认错,我认识的那位朋友正是姓张,一年多以前,我在大漠和她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们一见如故,情谊深厚。’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我说:‘天底下姓张的人何其多,何以见得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故人呢。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姑娘。’她说:‘张姑娘可是姓张名无可?’我说:‘是又怎样?’她一听,脸色大喜,追问道:‘难道你真不记得在大漠我们……’我当即打断她,装出淡漠的神情,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一年前我生了一场病,病好之后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推脱说有要事要做,随即走开了。可她还在后面瞧着我,我想她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和她相认吧。我还听见背后公孙馆主埋怨说:‘哎,这姓张的丫头自从进宫当了皇上身边的女史,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就再也不屑理睬我这平头老汉了。’我和青阳说话被他在一旁看见了,他见我不认青阳,径直走开,自言自语地慨叹了这么一番。其实他又怎么知道我是有苦衷的。不能和青阳相认,我心里真不好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微微一叹,说道:“这般难得见面却硬生生装作不相识的感觉实在是很难受。你还记不记得碰见她的时候是哪天?”无可道:“应该是三四天前吧。”凌云冲想到方正安转交给他的那封任青阳写给他的信上落款的日期,正是那日,说道:“我想她是那天准备离开京城时,在这里和你偶然碰见的。”无可问道:“她要走吗?离开京城去哪里啊?”凌云冲想到任青阳离开自己,神色忽的一黯,道:“她要去月泉镇一趟。我想,她那天是来找正安送离别信的,她让正安把这封信转交给我。”说着取出怀中任青阳给他的信,交给无可看。无可打开看后,问道:“怎么她说的意思好象要和你分开似的,这是怎么回事?”但见凌云冲神色黯然,半晌无言,颇为关切地问道:“哥哥,我没见你这么不开心过,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段时间都没和她碰头见面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将之前他和任青阳在静逸茶居相见的事告诉了无可,说道:“那天晚上,她喝得很醉,我看到很心痛,她说要离开我,我也莫名其妙。后来听正安说她喝醉了说要看我肩膀上的花绣,她说她不要我的花绣和那书签上的一样。我便猜测高寀一定找过她,而且告诉她我是他儿子,还把那片荷叶书签让她看见了。这定是高寀在捣鬼,他这一招先发制人着实阴险狠毒,以我为要挟,想让青阳放弃报仇。”无可道:“那天‘一庭芳’那次事情过后,我照你说的告诉高寀,你身上有他想找的那个图案,他听了以后连连点头,我看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他已肯定你就是他儿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倒是有点奇怪,也许他掌握的线索不只这一点,还有其他能证明你是他儿子的证据,所以他才这么相信。那片书签上有薛如忆所题的母子诗,上面所绘的云彩图案和你身上的花绣完全一样,都是非常有力的证明,如果你推断的不错,我想高寀是想让青阳以为你是他儿子,想让她绝对的信以为真,他这样做是想拖延青阳找他报仇的时间,眼下他想尽快找回我盗走的那幅图,为此争取时间。”
凌云冲听得此言,刚才思考到的疑团又浮上心来,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他的用心所在。我只是奇怪,我和青阳交好,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在大漠的时候怎么样,他绝对没可能知道,我们在京城也从没有单独碰过面,除了青阳在茶居喝醉的那次,是唯一一次。如果高寀最近真的找过她,应该是在她喝醉那次前不久,可是这之前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谁把我和青阳的关系暗中跟他汇报?”无可知道静逸茶居是凌云冲开的,也知道那是他和方正安传递情报的地方,不过凌云冲这个疑惑她也觉得很是不解。无可道:“这确实是一个疑点。如果不是高寀能力所及自己查到的,那会不会是有人出卖了你和方大哥他们呢?”凌云冲一听面色一沉,无可正说中了他心中同样的猜想,略一沉吟,说道:“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无可道:“我估计高寀很快就会找你相认。你有什么打算?”凌云冲道:“前一阵他去找青阳说这事的时候,魏忠贤还没有倒台,他不敢冒冒然先找我相认,他儿子还待在魏忠贤身边,他哪敢轻举妄动。如今魏忠贤倒了下来,我看他不久就会寻个时机亲自来找我,到时候我会设计一场认亲大戏,让他看得目不暇接。”无可道:“那你不是要认贼作父了?”凌云冲冷冷一笑,道:“非也,是让他认我作子,而非我认他。他害死叔父,害死那么多人,也该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了。他和薛姨的恩怨纠葛,这当中也颇有蹊跷,为什么他会如此相信我是他儿子,也许是薛姨跟他说过什么,但是薛姨为什么要骗他呢?哼哼,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登时一股仇恨的烈火猛地烧将上来,愤恨的道:“高寀作恶多端,怙恶不悛,当年勾结魏忠贤陷害我父亲。枉我父亲一生忠诚之名,最后却被冠了一个通倭罪名,含冤而死。我恨不得将高寀碎尸万段,为父亲报仇雪恨。”凌云冲脸上怒色骤起,坚决的道:“我一定要替枉死的叔父讨个公道,还他清白。那时你我的父亲都是魏忠贤要铲除的对象,当年因福州商民抗税监一事,高寀被万历皇帝召回京城,不到半年,魏忠贤暗中派许显纯在浙江湖州放火烧毁了史家村,他杀害了我父亲之后又叫高寀作伪证,诬陷你父亲,以至我们的父亲都无辜冤死。不久前去月泉镇那次,我终于找到了血洗史家庭园的刽子手,他就是悦来赌坊的杨达。我那次到月泉镇,终于杀了他和许显纯,为史家庭园二十七条人命报了仇。”无可现下明白了凌云冲那次到月泉镇都做了些什么,原来不只是去对付许显纯,还意外地发现了和许显纯同伙的凶手。无可关心的问道:“那一战势必凶险非常,你有没有受伤?”凌云冲道:“别担心,那一局都是有杀无赔,借力打力,不费吹灰之力。”说着告诉了无可那次在月泉镇的情况。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听完不禁微微一笑,赞道:“我没想到哥哥你是如此精明神算,我看你对付高寀也同样早就成竹在胸了。”凌云冲道:“这种刀尖火海的日子我不知走过多少趟了,早也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牵心记挂着青阳,我希望在我扳倒高寀之前,她不要回来京城,我更希望她以后都不要再回来这里。”无可道:“当今朝局混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如果她现在搅进去,就会身陷其中,她要报仇不必急于一时一地,她现在离开一阵,也许是一件明智之举。”凌云冲道:“这点她应该也想到的,她知道我们先除魏忠贤后倒高寀的计划,她是不想打乱我们的步骤。只是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还能否再见,我的心里真的觉得空荡荡的。无可,你会不会觉得哥哥变得儿女情长了?”他忍不住向妹妹吐露心事,却又大感惭愧。无可轻声道:“怎么会?你本来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这番心事在你心中郁积已久再难抑止,可惜你没有人可以倾诉,如果你把种种情由尽行说出,也许你心里会好受一些。”
凌云冲听她语气柔和,充满了抚慰之意,心头不禁一热,再加上他此时想着任青阳,蓦地气血上升,感到体内真气杂乱游走,跟着心脏就猛然一痛,这一痛比前几次都更厉害,他不禁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捂在了胸口上。无可见他如此异常的症状,急忙站起,走到他身边坐下,伸出双手拉着他手臂,颇为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对劲?”凌云冲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想到青阳,我的心就会痛,起初我也没太在意,料想是心病,以为是感情放不下所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一次比一次痛得越来越厉害。”
无可一听之下心中一紧,急忙伸手搭了搭他脉搏,但觉振跳甚速,显是心神大为激荡。凌云冲见她神色凝重,问道:“是不是‘血之亲’的毒扩散发作了?”无可道:“我上次跟你说过啊,我中过竹林小蛇的毒,好了以后便能抵御‘血之亲’的毒,‘血之亲’有竹林小蛇的毒克制不会发作的,你相信我。”
凌云冲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可能是在我体内的‘血之亲’没能被竹林小蛇的毒克制住吧,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无可摇摇头,极为肯定的道:“不会,你吞的是我的血,我中‘血之亲’的毒没事,你就一定和我一样不会有事。”凌云冲不禁大惑不解,问道:“那现在这毒性,却是何故?”无可把了他脉,察知无性命之忧,登时脸上颜色一缓,观他中毒迹象,察到一丝端倪,道:“你使力摁摁脐下三寸,看看有无异样感觉。”凌云冲以手拂向肚脐之下三寸位置,一摁之下不由得低声一呼,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珠。无可见状一把握住他手,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凌云冲见她一脸的担心,强笑道:“还好,只是有点痛。”
无可知他是安抚自己,忙捋起他衣袖,只见一丝黑气渐渐显现,眨眼间已通到了上臂中部,不由得大惊,神色又再严峻起来,讶然道:“怎地剧毒如此?”凌云冲见自己手臂内侧竟有一条细细的黑线往肩膀以上延伸,惊愕道:“这是什么毒?难道除了‘血之亲’之外,我还中了别的毒?”无可解说道:“这种毒叫‘春花散’,到了春天的时候就会随着百花开放而发作,中毒之人在立春之前就会香消玉陨。这是一种*,不曾想碰到‘血之亲’,两毒相撞,毒性之烈,待这条黑线通到心脏就性命难保了,好点的话也会失忆失明。”
凌云冲讶异之余,淡然道:“生死有命,在死之前,能够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自己会小心调理。”无可却显得忧心忡忡,一时沉默不再说话,只想着应该怎样急救,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展了开来。
凌云冲见上面扎着一排银针,不由得心中一凛,问道:“你要干吗?”他怕无可要他脱掉衣服往他背上针灸,他怕被她看见那可怖的烧伤,他怕吓坏了她,但见无可挽着他的衣袖,说道:“我要替你施针。你现在体内有两种剧毒,‘血之亲’和‘春花散’都是很烈很可怕的毒物,两毒互相作用,毒性不受控制,奇毒无比,若是硬去运功逼毒,反而加大了毒力。现在我替你施针,先把这毒性压一压。”
凌云冲听她意指手臂,而不是背上,于是放下了心。说话间,无可已挽好了他的衣袖,接着从小布包上取下一枚银针,在烛火上烧过,又用酒一淋,然后娴熟地往他的手臂上扎下针去,说道:“你运气护住心脉。”凌云冲依言照做,见她一针一针细心的扎着,心中倍觉温暖,说道:“无可,你真是我的护身符,有你这个妹妹,我死亦何憾。”无可专注施治,也不分心,说道:“我有你这个好哥哥真是天大的幸事,也是我最大的福气。”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这毒我还不曾听说过,我倒想知道这毒是谁下的?手段如此阴险,我竟一点没有察觉。”无可道:“现在距离立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下毒的人可能没想要你这么快就死,不然他也不会下这种慢毒。此毒是粉末状,可以下在水里酒里汤里,统统觉察不出异味,还可以下在香炉或者蜡烛里,随着火焰的燃烧散发出气味让人中毒。下毒方法多样,各种手段隐蔽,令人意想不到防不胜防,也许你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有察觉到。”听无可如此一解说,凌云冲一下想到九月十五那晚,魏忠贤召集自己和陆超黄坤跟他一起赏月用膳,在东厂临湖的走廊里,旁边的几案上就焚着一只香炉,本以为那是烧来驱蚊所用,没想到那里面竟焚的是‘春花散’。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猛然回忆起当时魏忠贤说过这么一句话:“咱们怎么度过今年这个就快到来的冬天。”原来这就是暗指‘春花散’这毒。若是自己、陆超、黄坤都是真心的忠心追随他,那么明年立春之日以前,他就会给出解药。但是如果其中有谁背叛他,釜底抽他底薪,他今年年底要完蛋,那人也活不过明年立春,都得给他陪葬。赵小兴是东厂中用毒药的高手,这毒一定是魏忠贤从他那里拿到的,而且肯定是新制的毒药,怪不得自己还未听说过。其实凌云冲早猜到魏忠贤有怀疑他的身份,所以同意许显纯调查他的身世,特别是凌云冲杀了许显纯回来以后被他训斥了一顿,他更是疑心,当即下毒以防万一。把毒下在香炉里果然让人难以防备。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想到这里,凌云冲愤然道:“我想到了,是魏忠贤,他就是把毒下在香炉里,这只老狐狸太过阴险毒辣,看来他倒下来他绝不会就此作罢,皇上将他发配凤阳,从宽处置,他却不知好歹,还不火速离京,我看皇上很快就会改变主意,这场恶仗只怕要再掀起。”无可听是魏忠贤下毒,并不惊讶,她知道哥哥待在魏忠贤身边,迟早会被他算计,哥哥小心提防步步为营,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很难得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满脸怒意,道:“下毒的果然是魏忠贤,也真苦了你了。皇上城府极深,他对要铲除的人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你和方大哥虽然颇得他重用,可是他为了保住皇位,什么事也都做得出来。”凌云冲闻言心念电转,明白到无可话里的深意,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莫非他对你和程雅言做过什么?”这时无可已针灸完毕,说道:“好了,过一盏茶的时间,我再替你取针。”说着起身收拾好器具,又坐在凌云冲身畔,道:“雅言我就不知道,但是他有暗派宫中侍卫监视我的行踪。”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什么时候?”无可道:“就是昨天咯,昨天你们联合跟魏忠贤摊牌,在这之前他没有派人监视过我,不过昨天他派人盯着我盯得很紧。”凌云冲听出些眉目,追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昨天有人监视你的?”无可道:“昨天在宫里的时候,我发现有御前带刀侍卫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后面,看我在做什么,走到什么地方去。以前从没有侍卫跟踪我,但是这一天叫我发现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在意。雅言前些时候已经离开去了登州,我们俩住的女史居所现下只有我一个人,那晚有几个侍卫到来,说皇上有旨,亲传口谕叫他们好生保护于我,其实还不是在监视我,从白天到晚上,由暗转明罢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一听是这般情况,顿时洞察到朱由检的用意,冷哼一声,道:“他这样做,是想查察你是否有异心,毕竟那当日是扳倒魏忠贤的关键一刻,他才不得不防。你在宫中做事,我们身份又很特殊,很难得有机会见面,我和正安头一次在茶居碰面时,我便请他尽量照料你。想必皇上从正安那儿得知你是高寀派到他身边的卧底,尽管他也知道你是我的妹妹,你并没有被高寀摆布,不过他对你我却到底不是那么放心,多少存有猜疑防范之心。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最近他暗中将调动东厂和锦衣卫各处人马的权力交于我手,预备在扳倒魏忠贤当日来个釜底抽薪,但他却又暗中调派内宫侍卫监视于你,在扳倒魏阉这关键一刻,在这个一招疏忽满盘皆输的生死关头,他一方面提防你是否会给高寀通风报信,一方面他是想以你为人质,对我有所要挟,控制我的动向,假如我有异动,他的亲信侍卫定会将你拿住,迫使我不敢以手中的大权颠覆他的位子,他是怕我可能和魏忠贤勾结在一伙,倒魏当日不听从他的指派,甚至勾连魏忠贤将他拉下龙椅。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他心里甚明,他知道我极为在乎你,他用你来限制我要挟我,着实戳到我要害,他料定我不会为了一点权势,不管不顾你这个妹妹,算他狠。可惜他没料到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浪费心思,他到底还是不了解我,官阶权位,我从来就没放在眼里。我们这等尴尬的身份,遭人疑忌、被人跟踪监视,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更糟糕的是,有时候还可能会搞得里外不是人。魏忠贤重用我,不等于他会相信我会全心全意为他们卖命,也不等于他会全然不疑的相信我的身份,尽管我费尽方式几尽掩饰,但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从他同意许显纯调查我的身世就可以看出,那个老狐狸多疑多虑,所以最后我只得把自己也卖给他们,让他彻底以为我就是他,让他以为我和他就是同样的人,甚至青出于蓝,这才令他确信不疑。我以自己而饵,魏忠贤上了钩倒了台,只可惜到头来却遭皇上猜疑,还差点累及于你,我真的好生过意不去。”说着伸出两手握住了无可的一只手,捧在两手掌心里。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想到朱由检心计深沉,暗暗心惊,听凌云冲的语气柔情深至,又含着歉仄,不禁心中感动之极,温言道:“哥哥,你不要自责,谁让我们是兄妹呢,哪有累不累及一说,纵然为你灰飞烟灭,我也心甘情愿。皇上疑心甚重,我俩忠而见疑,实在有口难言,无怪前人有云: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我如今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他们俩理所当然会憎恶别人对自己的控制和不信任,毕竟冒着生命危险作卧底,如果还得不到尊重就太郁闷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全心全意的道:“无可,哥哥就算为你粉身碎骨,也义无返顾亦所甘愿。你不要害怕不要伤悲,我答应过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你回我们家乡,我就一定会做到。你相信我。”无可灿然一笑,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最敬爱的哥哥啊。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啊。”凌云冲听了不禁安心一笑,凝视着她的脸,觉得她又瘦了不少,心疼的道:“你看你,比上次我见到你瘦了好多。不要想那么多事情,好好的多吃点东西。”说着伸出右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无可浅笑道:“好,我会听你的话去做。”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淡淡一笑,宠爱的道:“乖乖的,乖妹妹。”既而问道:“据我所知,义诊这事皇上本没有派你出宫,怎么临时改变旨意,派了你出来?”无可道:“是的。本来他拟旨派来这里的女史并没有我,他一直让我待在他身边,负责他的起居饮食,茶点酒水。我在这里见到青阳的那天,就是他派我出宫到这里的第一天,今天见到你,是第二天。”凌云冲道:“那以后呢?”无可道:“义诊为期半月,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我想后面几天皇上未必会再让我出宫。”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沉吟片刻,说道:“最近这大半个月是倒魏的紧要关头,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派你出宫,可能还是想查察你出来之后有没有跟高寀联络,要是你今天仍是没有去找高寀通知情报,那他或许便可放心。”无可一惊之余,有些不解,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我出宫这两日他也派的有人跟着我?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发现啊。”凌云冲道:“他不一定派人在这里盯着你,而是派人守在高寀可能出现的地方,等你出现。”无可恍然明白,点一点头,说道:“不错。不过可惜他又白费心思了,我根本不会自投罗网,看来他还是有些疑心我可能听命于高寀,也许他对我假装中毒失忆的事未有全然相信,他还在怀疑我可能真有失忆而被高寀摆布,所以他不完全相信我和你同气连枝,和他君臣同心。”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咱们问心无愧,做好自己的事足已,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活自己的命,走自己的路,他爱怎么疑怎么疑吧,即便他是皇帝,他也管不了咱们的想法和意愿。”无可道:“当然记得,句句在耳,字字在心。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谨记在心,时刻不忘。”凌云冲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无可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烫,不由得心中一惊,急忙抽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一只浅绿色的小瓷瓶,递到他手上,道:“如果你只是中了‘春花散’的毒,我研制的那个能解天下奇毒的药就可以解,但是现在混合了‘血之亲’,两毒合二为一,毒性已变,实在是毒上加毒,毒性难料。现下不能不用它了。”凌云冲想到无可曾经说过,东瀛邪蟒的毒古怪无比,和中土毒物大大不同,‘血之亲’的毒性更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她研制的那个能解天下奇毒的药也解不了,尤其是现在混合了‘春花散’之后,毒性更是难以预料。凌云冲看了看那瓷瓶,问道:“这是什么?”无可抚着他的手摸了摸,道:“现在针灸着,你的手还是越来越烫,想不到这两毒交加竟是如此厉害,我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替你施针,况且针灸只能压得住一时,我本不想给你吃这药,但是现在看来,我不得不给你吃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见她神色甚是焦急担忧,心下一阵感激,尽管直觉到这药是以毒克毒,却也全然不顾了,淡淡问道:“这什么药?”无可道:“这是在那个可解天下奇毒之药的基础上再加了几味其他的草药制成的,名叫‘醉心引魂丹’。你每三日服一粒,切记不可多服,这药虽然服过后看似没有生命危险,且脉象平平看不出任何不对,但这药本身也是含有毒物的一种药,服多了有折寿之忧,重则有性命之忧,只是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这药是我自己配制的,分量上我控制得很好,只要你按我所说的方法服食,倒不会出什么问题。这瓶里还有十五粒,可保你一月余安然无事,这段时间我会另想办法配制解药,到时候我再拿给你。”凌云冲微微一笑,道:“好,我都听你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看无可脸上挂着担心不已的神情,便想宽慰于她,柔声道:“你放心,我这条命不会这么快就完了的。”说着看了那瓷瓶一眼,又道:“没有这‘醉心引魂丹’我一样活不成,这药虽毒,却正好能克制我体内的毒,两者相抗,刚好可以缓解毒性。你不要这么担心,我说过要带你回浙江嘛,你怕我做不到?”无可郑重的道:“这时候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逗我欢喜,我开心不起来。”凌云冲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逗你欢喜才这么说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无可道:“我坚信你做得到,我只是怕我可以医病解毒,但人的心,我恐怕没这个本事去改。”凌云冲闻言一怔,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何出此言?”
无可并不答他,转口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替你取针。”说着将扎在凌云冲手臂上的银针一根根小心翼翼的都取了下来,插回到小布包上。此时凌云冲潜运内息,只觉得真气和毒性虽然仍有一点相互冲突,但适才那股心头热血上涌火烧火撩激荡难安的情景却已大减,赞道:“好妹妹,你真是妙手神技,得你施针一治,当真受益无穷。现在我身体里的那种血气翻涌,激荡烦躁的感觉,真的减退了很多。”
无可道:“此法乃是助你调理体内的真气,未能驱毒散毒。我刚才说过,针灸只能压得住一时,何况针灸当时你的手还是越来越烫,可见这毒确实非同小可。七情六欲,人皆有之,但却千差万别各不同,你的情很真,你的欲也很纯,你一直压抑着自己,你为了大局什么都可以舍弃,你这种人做事太正经,理智到将自己的感情完全压抑,直到别人大事功成,自己却遭猜忌,你连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你也选择放手。”凌云冲想到之前无可说希望他如愿以偿,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却告诉无可,对他来说感情都是一种奢侈,当一切充满未知的时候,再怎么亲热又能怎样,他不奢望还能怎么样下去,他要顾全任青阳的平安和光明。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当然明白他用心良苦,但也清楚他压抑着很不易,所以中毒之时,这种压抑不可自控的渐渐冲发。凌云冲听她语意里说到任青阳,蓦地又觉得心中一痛,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他的神情和表情,无可都看在眼里,关切的问道:“心又痛了吗?你是不是又在想青阳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猛然醒悟,说道:“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只要一想到她心就会痛,原来是气血冲击毒性,毒力瞬间加大,所以我会觉得心痛。”既而恍然道:“这就是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无可看着他明了的眼神,说道:“是的。我可以帮你解毒,但你的心,我恐怕没这个本事帮到你。两毒交加,非同小可,你压抑的感情因此而不可自控的渐渐冲发。如果我跟你说,不要想你的心上人,那简直就是一句废话,说了也是白说,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以免毒性奔心猝然加快,令你神志错乱,举动失常,做出有违你本意难以料想的事。还有,你不要再喝酒了,酒能令人精神亢奋,血流加快,也会致使毒性加大。”
凌云冲不由一惊,心中自忖,居然连动动心思,连喝酒都会引起毒发,既然这毒如此猛烈,那以毒克毒的‘醉心引魂丹’也一样剧毒无比,不然怎能镇住如此厉害的毒?想到这里,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不及细思,冲口而出,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醉心引魂丹’呢?难到你也在服食?”刚才无可给他‘醉心引魂丹’,他还以为医者带药倒也很是平常,没什么希奇,现在听无可细说了一番毒理,他猛然想到‘醉心引魂丹’这种有大毒的解药,不是一个医者会随身带的药,妹妹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于是冲口相问。无可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不由得一惊,一时呆愣,半晌没有回答他。凌云冲见她脸色沉郁,怔忡不语,急忙追问道:“是不是除了‘血之亲’之外,你也还中了什么别的毒?”无可低着头,颤声道:“不,不是,没有。”凌云冲见她不肯说,双手一把抓起她两手小臂,焦急的问道:“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吃‘醉心引魂丹’?为什么不跟我说?”他实在担忧不已,一急之下握住无可的两手很是用力,只听得无可轻轻‘哎呀’了一声,挣脱了他两手,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抚右手小臂。
凌云冲见状以为也许自己情急失手,力道大了点,握痛了她小臂,但也不至于让她痛得轻叫出声,不由得心中一奇,忙一把抓起她右手小臂,捋起衣袖一看,只见一道浅浅的剑伤,大约二三寸长,已经结疤,看样子是新伤,无怪使劲一握还会有些痛。凌云冲心疼的问道:“这伤怎么来的?”无可冷不丁地被他猛地捋起衣袖,心头不禁一慌,见伤痕已然被他看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默不作声。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看着她手臂上的剑伤,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到高寀府邸盗图那晚,被人发现了?”话一出口便即想到,也许是被发现了,但还是成功逃脱了,要不然无可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被高寀怀疑,又问道:“你是怎么逃掉的?他们没人认出是你吗?”无可道:“是被高寀府中的侍卫发现了,还和他们交了手,但是他们只发现有人潜入书房,却不知道图被盗,更不知道盗图之人是我,那晚闯进高寀府邸的还有青阳,当时我和她都是黑衣人打扮,都蒙着面,我们互不认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去见她姐姐的。那晚我们都被发现了,但是都没有被抓到。”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想到方正安之前跟自己说过任青阳去高寀府邸见她姐姐的事,想必这事方正安也告诉了程雅言,然后程雅言又转告给无可听了。转而又想到,无可盗图后,将物品统统原封不动的归了位,没留下任何疏漏的痕迹,高寀发现图被盗应该是无可逃脱以后才发现的,问道:“和你交手的高府侍卫是谁?”
无可道:“追截青阳的那拨侍卫武功不怎么样,而我因为是潜入书房的人,所以高寀派来追截我的都是高府的好手,领队的是高府侍卫统领何璧良,我就是和他交的手。”凌云冲道:“哦,何璧良?是他?”无可道:“你认识他?”凌云冲道:“认倒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不过东厂消息一向极为灵通,我在那地方过活,自然听过他的名字。”无可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他和我的年纪相差无几,是尚书府的英锐才俊,一众侍卫里强手中的强手,你打得过他吗?”既而想到她手臂上的剑伤,又问:“你这伤就是他划下的?”无可道:“是。他武功比我高,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一剑划伤了我的手臂,好在我轻功不错,身手机敏,他这一剑只让我受了点轻伤。不过我倒很奇怪,他明明可以抓住我的,不知道为什么他顿时失了神,停手了片刻,我趁机出剑虚晃一招,假装要攻击他胸口要害,他连忙出剑招架,我便飞身跃上屋顶,逃之夭夭了。”凌云冲微一思索,问道:“你跟他很相熟、交情很深厚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道:“一年多以前,我初到京城,当时高寀请我进府中给他医治头风之症,我就住在他府上。有一次,我在花园遇到晨练武功的何璧良,见他用左手使着兵器,还以为他是左撇子,好奇心起,便仔细一看,发现他右手好象受过伤,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以我医者的眼光,还是被我发现他的右手偶尔有僵硬麻木的症状,当下我就询问他右手是怎么回事。他说,几年前,他在执行任务时,右手受伤,伤及筋骨,一直未能治得痊愈,拿剑握刀使力一久便会巨痛难忍。瞧了很多大夫,都只能医到这样。我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医治的话,我可以尽力试试,他很感激,连声道谢。我便拉过他的手来细诊,发现他受伤不轻,当初救治之时过了最佳急救期,所以康复之后筋脉不畅。找到了病因所在,我就对症下药。我给他开方子亲自抓药,给他吃活血通络的药物,加上我独到的针灸和草药外敷等医法,他的右手一天天好起来。大半年后,他的右手终于被我治好,恢复了正常。后来我被高寀安排进了宫中尚食局司药司,我和他很少碰面,只是我向高寀汇报情报的时候,见到时也不过匆匆,更别说搭话。”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听了,不禁莞尔一笑,道:“我想你和他交手的时候,他认出你了,所以放你走了。”无可不解,问道:“他为什么要放我走?”凌云冲笑道:“他喜欢你。”无可一怔,脸上一红,难以置信的道:“会吗?”凌云冲轻声一笑,道:“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废了手等于废了生命,所以对何璧良来说,你救回的不只是他的手,你救回的是他的命,他对你感激生爱是情理之中的事。那段时间,你对他悉心照顾,精心医治,他渐渐对你倾心,从此对你情根深种,但你却只当是自己医者仁心,关切爱护病人理所应当,所以你对他的爱慕之心恋念之情,懵然不知,浑然不觉,可他对你却已是刻骨铭心,相思入骨。”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的心砰砰直跳,但仍感疑虑,说道:“会吗?他是高寀的心腹,是高寀一手养大、一手教导、一手栽培、一手提拔重用的亲信之人,他当高寀是义父,就像半个父亲那么尊敬,在他眼里,高寀是个慈祥的长辈,尽管他知道高寀曾经在福建做税监时为官不仁,他也知道如今做兵部尚书的高寀通敌的事实,但他还是决心追随高寀,以报养育之情知遇之恩。高寀对他极为信任,宠爱有加,他对高寀唯命是从,忠心耿耿,从无一事一令违逆,他怎么会放过任何和高寀作对的人?说他因为我就背弃高寀,可能吗?我不信,说什么我也很难相信。”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好吧,就当我一时瞎猜,以后有机会你再试探试探他,你便知晓。那,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服‘醉心引魂丹’?”无可道:“上次‘一庭芳’我们碰面过后,雅言那时还没进宫,我去见高寀,也就是我发现他府中会客大厅的墙壁上,之前那幅图被他收了起来,原本在大厅挂那幅图的位置变换了另一幅画那次,当时高寀又让我喝下一杯茶,这茶与我曾经被高寀要求喝下‘血之亲’的毒茶不同,‘血之亲’令人无知无觉,但这次凭我医者的直觉,我察觉到了微乎其微的异味,我断定其中是东瀛邪蟒的原毒,再毒毒不过‘血之亲’,而且我身内已有‘血之亲’,就算再喝下东瀛邪蟒的原毒去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高寀还要给我下东瀛邪蟒的原毒,难道是怕‘血之亲’的作用还不够?我装作不知的样子喝了下去,顷刻便感到身体里这两种本是同根生的毒有所反应,这一下解开了我的疑惑,原来高寀是以此原毒克制‘血之亲,’我这才知道原来东瀛邪蟒的原毒可以克制‘血之亲’,他算是在给我服食解药,这解药就是东瀛邪蟒的原毒,但它只能克制住‘血之亲’的毒,并不能解毒,可我身体里本来有竹林小蛇的毒抵御和克制着‘血之亲’,这次无意间喝下东瀛邪蟒的原毒,反而中了此毒,不久之后,我就发觉自己有轻微的毒性反应,我就开始给自己吃‘醉心引魂丹’来压制东瀛邪蟒的毒。”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恍然明白,关心的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无可道:“你别担心,我还好啦,现在体内相当于只有一种毒,可你却是两种,不但毒性混合,而且还发生了变化,所以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啊。”凌云冲道:“我会小心的。刚才,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既然‘血之亲’会让人失去记忆,任人摆布,那为什么高寀还要多此一举给你服东瀛邪蟒的原毒来化解呢?难道说‘血之亲’不只是会致人失忆,也能致人于死地?”此话一说出,便即想到当日在‘一庭芳’的一件事,问道:“那次在‘一庭芳’,你以为我是东厂的恶人,所以就咬破舌头,想用自己的毒血使我中毒,这么看来‘血之亲’确实能致人于死地,要不然在那种紧急关头,你不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做法。你曾中过竹林小蛇的毒,好了之后便能抵抗‘血之亲’的毒,就算被下了‘血之亲’也等同于没有中毒,或者说是毒性稳定不会发作。你刚才说,我吞的是你的血,你中‘血之亲’的毒没事,我就一定和你一样不会有事。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这样,那你想用自己的毒血使我中毒,又怎么能够杀死我呢?”被这么一问,无可猛然低下头,脸上蓦地红得像云霞一般艳丽,她没想到隔了这些时日,凌云冲竟然想到问这个问题,她以为他当时都没问,也许以后也不会想来再问,意外的是,他偏偏这时候想起来了,问出来了,看情形,不回答他还不行了。
无可只感到心跳得厉害,脸上**辣的,难以回答,一时默不作声。凌云冲见她低头不语,神色为难,满脸绯红,越是觉得奇怪,问道:“这个……这个真的很难说吗?”无可定了定神,抬起头来,说道:“中了‘血之亲’毒的人与常人无异,但是不只是会失去记忆而受制于人,还会……”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神情忸怩,脸上越发的红了。凌云冲追问道:“还有什么?”无可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如若不禁欲,就会死。”凌云冲一惊,不由得暗暗一叹,当时好险,恍然明白到为什么无可会想用自己的毒血使自己中毒,心道:“我吞了无可的毒血,如果我纵欲的话,她会死,我也会死。这果真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当时她以为我是东厂的恶人,要侵犯于她,所以她才这么做,即使被毁了清白,要了命,却最终也还是给自己报了仇。没想到‘血之亲’这毒的个中隐秘如此之深,无怪她羞于启齿,我迫她说出来真的难为她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他伸出手去轻抚她头发,柔声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庆幸遇到的是我,好在我们兄妹重逢。”说完他忽然垂下手一掌击在桌上,怒容满面的道:“看来那次高寀派你到‘一庭芳’,不只是想查探我的身世,他还想试探你的能力,他明知道你随时会没命,还派你去那种地方,如果你完成不了任务,或是被人欺负,你都没命回去,他根本当你如弃子,可能他仍有怀疑你的身份,所以用如此狠毒绝杀之计,如果你出色完成任务,据实向他通报,他会继续任用你做他宫中的眼线,如果失败了,他就除掉了一个身份可疑的人,不费一兵一卒,而且悄无人知。这个老狐狸阴狠毒辣,与魏忠贤不遑多让。”无可愤然道:“魏忠贤是一头招摇的老虎,骄横跋扈作威作福,高寀是一条盘踞的毒蛇,它不会明目张胆的咬上你一口,但是却会在暗地里慢慢的将你勒死。”
凌云冲冷哼一声,骂道:“一个老妖物,一个老毒物。”说到这里,顿时想到让无可身陷险境的孙承宗和清流一派,不由得怒火上冲,恨恨的道:“什么正什么邪,两边全都不是东西。他派到兵部的卧底都被高寀肃清了出来,那些男人或死或伤,他就改派一个弱质女流,借给高寀看病的机会混进去帮他查高寀的罪证,他难道一点也没有想到过那是个怎样凶险的火坑,就那样让你只身赴险。那些训练有素的男密侦轻而易举地就被高寀发觉了,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医者,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该说他无人可用荒不择人,还是他根本就没把咱们的命当回事?”无可听了不由得大为愤怒,又想到如果那天碰到的不是自己哥哥,后果极险。如果不是有那只木雕作相认,自己和哥哥都不知道对方是亲人,在中迷.药的情况下同床共枕了当如何自处。如果自己一先被告知哥哥改叫凌云冲在东厂卧底,自己也不会令哥哥中‘血之亲’的毒。
听得凌云冲又道:“他们都当咱们是弃子,在他们那些人的计划里,像咱们这样的人一直是被作为一个弃子存在的,当他把咱们投进火坑之时,就没准备要咱们再回来,也没准备让咱们再回头。在他们那些自居名门正派的家伙眼里,做过密侦的人永远不会再清白,浸过污水的人永远不会再干净,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像咱们这样的密侦们,会成为英明圣主的污点,从来就是如此,也许,咱们还是太天真了,咱们原本只为报仇,却被人利用成党争政斗的棋子。”说着握住手无可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无可,你在宫中万事要小心,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人。”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道:“我知道。就算是棋子,也应该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棋子,不要成为任由他们摆布的工具。这是你说的嘛,我都牢牢记得。”凌云冲道:“我会找一切机会,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我也要把你从宫里带出来。”无可听得一喜,脸上顿时有了光彩,微微笑道:“深宫就像一座牢笼,但它根本关不住我,我的心一直都在宫外,自由游荡。”凌云冲不经意瞥见刚才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瓶‘醉心引魂丹’,问道:“这瓶‘醉心引魂丹’你给我了,那你呢?”无可道:“我再自己配制就是了。”凌云冲点了点头,将那浅绿色的小瓷瓶揣进了怀中。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又道:“高寀若是没有怀疑我的身份,也不会对我下‘血之亲’的毒了,他就是想让我失忆,哪怕我是清流的卧底,也能彻底为他所用。可惜呢他虽然怀疑我的身份,但他却对我中毒失忆信以为真,他丝毫没发现我是装作失忆的。”这句话信心满满,颇有些得意。凌云冲道:“可是他为什么要给你服东瀛邪蟒的原毒呢?”无可道:“这点我也不甚清楚。”凌云冲道:“那在什么情况下‘血之亲’会致人死地?只是纵欲吗?”无可道:“除了失去记忆受制于人,只有当纵欲的时候,‘血之亲’才会致人死亡。”
凌云冲沉吟片刻,道:“中了‘血之亲’此毒,如若纵欲,性命不保,它和禁欲有关,既然东瀛邪蟒的原毒不能解毒,只是克毒,如果它不能解除‘血之亲’这条、这唯一一条死亡魔咒,那他给你服东瀛邪蟒的原毒还有何意义呢?莫非中了‘血之亲’之后,再以东瀛邪蟒的原毒解毒,便可以让人失忆之余再无死亡危险?”无可思索一会儿,道:“也许你这个猜想有可能是对的,可是我不能肯定真的是对的,若是中土的毒物,没有哪个是我不了解的,但是这种毒来自东瀛,个中隐秘之深,也许这其中有的毒理是我尚未了解到的。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毒唯一的解药是自家亲人的血,不过中过毒的亲人,就算是解毒之后,那血也是不能再解别的亲人身上的毒的。假若你这个猜想没错,也得试过了才知道,但是那有一半可能是冒着生命危险。”
凌云冲沉思道:“看来这种毒,着实是一种极为诡异莫测的玩意儿。现在先不去想这个。”片刻之间想到一事,问道:“对了,我瞧‘一庭芳’和一般青楼不同,门口没有迎来送往的姑娘和老鸨,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群,有二人把守,进出的客人都秩序井然。高寀派你到‘一庭芳’,黄坤也引我到‘一庭芳’,莫不是这家花苑楚馆处于高寀的掌控之下?是他暗地里的重要据点?”
无可道:“是的,所以门口防守才这么严密。时常流连此地者,既有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也有江湖豪客、书生才子,还有兵士军卫。一般人谁会想到那是个联络据点,他们只图找乐子,看到这般与众不同的排场,倒还觉得是个高雅的场所,不像寻常青楼那样污秽不堪。‘一庭芳’里面玩的东西五花八门,歌舞、杂耍、牌九、色子、古玩,倘若想通通玩儿个遍,一天之内是玩不过来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忽然想起,到‘一庭芳’那晚,当时看见回廊的高灯下,一堆堆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赌牌九,有的袒胸裸背,有的面色潮红,有的脱鞋掷履,有的拍蚊驱蝇,有的抓起手边的大口碗,胡乱地闷一口酒,叫嚷几声嬉骂着。想到这里,随即问道:“里面那个雅园与他处房间很不同,是独门独院,窗格雕花,灯笼高挂,荷塘烟柳,景致怡人,整个园子精致华贵,布置得颇为考究,而且要到雅园去,先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那天我看见几个人在高灯下围坐着赌牌九,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也像门口把守的那二人,他们是把守雅园的?”无可道:“不错,他们都是把守‘一庭芳’后院的,围坐在一起赌牌九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那次去,在华堂里忙不迭招呼你们的那个中年妇人,看似是个虔婆,其实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一庭芳’真正的老板是叶迎春,她也是高寀的心腹。”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诧异道:“叶迎春?就是瓦子巷柳竹小舍的那个艺伎?”无可道:“她是为了刺探东厂的情报才到瓦子巷去的,奉高寀之命行事罢了。”凌云冲道:“不错,东厂番子常光顾瓦子巷,黄坤这个档头也常去那里玩儿乐,叶迎春正是他的相好。”无可道:“叶迎春讨黄坤的欢心,目标为的是东厂的情报。”凌云冲道:“明地里她是瓦子巷柳竹小舍的红人,暗地里她是‘一庭芳’的老板,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她才是‘一庭芳’的总管、幕后真正的老板,这样一来,更好的掩藏了她的身份。”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道:“那个带你们到后院、领你们上到雅园二楼来找我的那个女子就是叶迎春。”凌云冲恍然道:“原来是她。难怪她和黄坤一唱一搭的说到你,就是想引起我对你的兴趣。你对她的底细知道多少?”无可道:“叶迎春从不在明处出现在‘一庭芳’,我也是那次被高寀派去查你身世才知道她是‘一庭芳’真正的老板。不过你说的赌牌九的那几个人,我倒是有所发现。”凌云冲道:“发现些什么?”
无可道:“那天,我比你先到‘一庭芳’,看见那几个人在玩色子赌大小,我走过他们旁边时,发现他们掷色子的手法不像中原各门各派施放暗器的技法,倒像是边关异族他们使用短箭射弓一类的功夫。”凌云冲凝眉思索道:“难道是蒙古人、建州女真人?”无可道:“边关战事频起,西北的蒙古、辽东的建州,战火硝烟从来就没消停过,高寀里通异族,勾结建州已久,这些人是蒙古人女真人都不足为奇。”凌云冲道:“管他什么建州异族的人,就凭那些个喽罗,高寀的势力人马统统不足为惧。怕只怕他利用些人制造祸端,图谋不轨。‘一庭芳’里各色人等的身份来历,我会一查到底。”无可道:“高寀用这些建州人绝不是把守一个玩乐园子这么简单,背后极可能隐藏有更大的阴谋。”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看皇上究竟怎样处理魏忠贤,到时候又该叫我打理越来越多的东厂事务了,但是高寀这件事我会同时着手去查。”说着看了看窗边,透过关着的窗户,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宫去吧。要是皇上传召你问询今天医馆这里的情况不见你人,那就不好交代了,毕竟明面上他要维护宫里头的规矩,女史也不能过了时辰不归。”无可也看了看窗边,道:“看天色,还有一会儿工夫,我装好这药酒交给公孙馆主,即刻就回宫里去。”凌云冲道:“好。我们俩不便一同出门,我先回东厂去了。记得我说的话,万事小心。”这句叮嘱充满了关怀之意,说着拍了拍无可的肩头,眼里尽显温存之情。无可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啦。一定记得。”凌云冲点点头,确定外面无人,走出了医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