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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火灼冰雪(1 / 1)

<>大概一个多月前,素玉到白马寺上香,又到禅房聆听住持大师讲经,忽然病发,住持大师惊骇不已,急忙替她取出随身带的药丸并喂她以水服下,过了好一阵素玉的病症才得以缓解,住持大师见她病情如此严重,当下对她望闻问切。结果竟令住持大师忧心忡忡,欲据实相告,先问素玉有什么心愿未了,到底为何事而牵挂,素玉情知她这哮症自小已患,长年累月,越发严重,她的病体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听得住持大师如此一问,倒也淡然平静,情知自己大限将至。

住持大师说他每次见到素玉她都总是心情郁结,心事重重的模样,似有太多尘世烦恼沉重未解。住持大师便要素玉尝试对着镜子,问问镜中的自己,你的烦恼可以怎样解决。几日后,素玉再来到白马寺见住持大师,她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她准备把一切的一切都写下来,请求住持大师代为收藏保管,若有一日,老天爷开眼,她的妹妹任青阳能够在机缘之下来到白马寺,便将这封长信交与她,就是了了素玉的心愿。

住持大师那时才听素玉说自己其实是魏忠贤的女儿而不是高寀的女儿,住持大师极为惊诧,魏忠贤偶尔也到白马寺来,无怪他们总是错开而来,魏忠贤卖女卖妻,早已是六亲不认,尤其是做了太监、做了东厂督公以后,更是变本加厉狠毒无情。住持大师说着从藏经书格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打了开来,将里面夹着的素玉所写的那封长信交给任青阳手上。任青阳声音哽咽,谢过住持大师,怀着激动又悲伤的心情认真看了起来。素玉在长信中说道,当年她投河自尽,被村中一位渔夫救起。

一读到这些文字,任青阳又想到当年的情况,高家财主被她所杀后,他们到处搜捕她们姐妹俩,并告到了县衙官府,素玉折返住处去取物件被发现,那物件正是任青阳的生肖翡翠,还有她母亲和魏忠贤成婚的物品,是她母亲留给素玉的一件重要物件,这个是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素玉听人说刚到任的县令是高寀,为了保护任青阳周全,所以她投河自尽。

那户财主高家当时到处追找他们姐妹,在渔夫家发现了素玉将素玉带到县衙,那户财主姓高,和高寀攀亲道戚,贿赂了大量银子,当然高寀也不愚笨,几经审理查证,他发现高家财主并不是他们姐妹所杀。素玉为保全妹妹咬定是自己干的,招供时案情叙述说是一刀,但是高寀发现那财主是身中两刀,对此他隐而不发,他断定素玉没有撒谎,从案发到抓她到衙门,她只可能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供述的只是她所知的那一刀,她根本不知那高家财主其实是身中两刀。而且素玉也没必要撒谎,因为反正都是死刑,少说一刀也不可能不死。高寀从高家人嘴里得知素玉的妹妹叫任青阳,也听高家人说任青阳和她母亲是从外地到此,却不知是从福建而来,高寀也就不知道任青阳正是福建粮商任永明的女儿,他不知道任青阳和他有杀父之仇。

高寀又几次三番盘问素玉,要彻底查证任青阳的身世,当时义庄的老伯暗中找人通知素玉,说任青阳已被福叔带走宁夏,让她放心。听到这个消息,素玉确实放心了很多,但是怕高寀不会放过,可能追捕,便亮出自己的身世,说自己是被父亲卖到高家,她母亲只有远走他乡,她没有说福建,随口说是江西,因为高寀之前就在福建做税监,素玉要千方百计掩饰任青阳的身世保得任青阳安全。

高寀由此觉得任青阳的一家不过是普通百姓,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转问素玉父亲是谁,高寀也很惊奇天底下有哪个父亲是如此畜生禽兽卖妻卖女。素玉说他叫魏进忠,是个混混。高寀骇然,他没想到居然是魏忠贤,他也曾听说魏忠贤进宫以前的传闻,知道魏忠贤以前就是这个县的泼皮混混,竟然在魏忠贤老家让自己找到魏忠贤的女儿,高寀觉得自己找到翻身的机会了,他问素玉有何证据,素玉说有母亲和魏进忠成婚时的一对玉手镯。

高寀释放了素玉,把她安生在自己衙门府邸内,告诉素玉,魏进忠自宫后进了京城,从打杂的内侍混到了司礼监,当今权大势大的东厂督公魏忠贤正是当年的魏进忠,素玉惊诧无比。在魏忠贤老家,人们当然知道当今有个魏忠贤,却不知道这个魏忠贤就是很多年前这县里的泼皮小混混魏进忠,所以高家财主敢肆意欺辱素玉,不知道以前那个混混现在位高权重是什么人。素玉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遗言嘱咐要好好收着玉手镯,说这是一件重要物件,原来这个是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

她们的母亲心想,如果魏忠贤还有一点人性,这对玉手镯将来或许能保她们姐妹平安,毕竟在她死后,这对姐妹再没有来自父母的依靠。因为毁家之仇,素玉的母亲曾多方打听,了解到高寀背后有个京城的靠山叫魏忠贤,听旁人传闻说,此人卖妻卖女之后进宫发达了,便猜测会不会是当年的魏进忠,她没有告诉冯素玉和任青阳当年的魏进忠现在已经成了太监魏忠贤。当时,任青阳也不知道母亲的前夫是魏忠贤,在福建遭遇高寀所放大火,父亲大娘死后,才知道母亲是二婚,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后来任青阳被福叔救走,听福叔说起,才知道魏进忠就是魏忠贤。

高家管家得知素玉被释放,还被高寀好好招待,总是不断贿赂高寀说素玉是凶手要高寀尽速处决,高寀却说案情尚有疑点没查证清楚,不能草草定罪。高家管家不惜破财,那么热心高财主的案子,高寀觉得蹊跷,继续追查发现,高家管家为了谋夺高家财主的财产和地位,在任青阳和素玉一刀捅昏高财主逃跑后,又补了一刀,高财主这才死亡。素玉咬定是自己捅了高财主一刀,和她妹妹无关,其实那一刀是任青阳捅的。按当事人素玉的口供,高寀终究不能知道到底是素玉还是任青阳捅的那一刀,他觉得只要素玉是魏忠贤的女儿就成,他也不再去深究那一刀是谁捅的。读到这里,任青阳终于知道,当年自己十三岁并没有杀人,只是重创了人而已。高寀将玉手镯差人送到京城,并附信函告诉魏忠贤说知道你秘密的人已经被我悉数灭了口,财主高家一户将永远销声匿迹,你的女儿现在在我手上,我已认她做女儿,她过得很好。并把高家财主的案子和素玉有关的事情也告诉了魏忠贤。

魏忠贤见到玉手镯大为惊骇,相信高寀说的都是真话实话,还派东厂番子暗中前往高寀处详细交涉谈妥条件。高寀要求魏忠贤将他从肃县这个穷乡僻壤调走,魏忠贤表示会将高寀升官,但是要等时机,叫他先暂时坐在偏远穷乡的知县位子上。几年后,天启皇帝登基,魏忠贤的权势越来越大,只手遮天,将高寀调任京城,天启年间逐级升迁,适逢兵部尚书程岱反魏辞官,魏忠贤则令高寀充任兵部尚书高位。素玉说自己参神拜佛,就是为了帮魏忠贤赎罪,把魏忠贤的每一个罪孽向神灵祷告,祈求阻止魏忠贤这个恶魔祸害天下。

在几年前,魏忠贤把这对玉手镯差人送到高寀处,叫他还与素玉。素玉一直在高寀的尚书府,魏忠贤从不和她见面,也可以说是不敢和她见面,魏忠贤虽是她生身之父,但于她并无养育之恩,高寀当然知道魏忠贤不露面的用意,一是魏忠贤没脸见素玉,二是魏忠贤做了太监选择忘却子嗣这回事,不会再认回来。魏忠贤自阉进宫以来,早已不去过问那个被他卖掉的女儿,若不是高寀找来素玉,他根本不会主动去找,也从没想起过他还有个女儿,更别说养护照顾,即使现在高寀找来,他也避而不见,选择遗忘,他没有一点怜子之心,护犊之意,在他心目中,亲情人性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少了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他坚定不移的只管抓他的权位和名利,他推崇无情的为人作风,他泯灭一切人性,他那种变态非人之心昭然若揭暴露无疑。

任青阳一面看一面寻思,看完这封长信时,已是泪流满面,拜别住持大师,心神一片波澜起伏,走到客栈才想起不能让初九发现自己的心事,强压下悲戚的情绪,整了整流泪的神情,便去问客栈掌柜兵部尚书高寀的府邸在何处,掌柜说这么大个官的住处,在京城很好找,说了详细地址。任青阳清楚地记下,决定晚上就去见姐姐。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初九见任青阳回来了总算放了心,问长问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任青阳随口应付着,说京城这么大,她一逛就逛久了点了。

听任青阳这么说,初九将信将疑,也不敢多问,细细看她的眼睛,发现她哭过,本想追问任青阳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哭过,却不敢再问,因为初九知道,任青阳不想说的东西,问也没用,反而适得其反,惹她不快,她如果想说自己会说的。当下初九也装作若无其事,说青阳姐饿了吧?我去端饭菜上来,陪你一块儿吃。

任青阳点点头,靠在椅子上,很疲惫的模样,初九满脑子的疑惑,只见任青阳话也懒得多说一句,他倒有些心疼的感觉,想关心,却又不知从何问。两人吃过饭后,初九在自己的房间一直担心任青阳今天出了什么事,左思右想,他忍不住终于还是去找任青阳,一推开门,竟见任青阳身着一身夜行衣,头上也系着夜行帽,似乎在意料之中,初九没有很惊讶,只是不明所以,怕被别人发现似的快速把门一关,低声问道:“青阳姐,你要到哪儿去啊?”

任青阳见初九进来,神色有些惊惶,想着刚才回来时自己想掩饰却没掩饰住,随口道:“没有啊,打算去楼下散散步嘛。”初九诧异道:“啊?去散步穿成这样子?你不用骗我了。”任青阳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别管我了好不好。”初九无意的一扭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剑,暗暗觉得事情不简单,道:“你还要带剑?青阳姐,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就告诉我吧,除非你从来只当我是你买来的下人。”任青阳道:“你这招激将法实在上不了场面。”初九道:“我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但是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任青阳道:“我不想你知道得太多,知道多了就是麻烦。”初九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也看见你提着剑要去干了,你真不想让我跟着你,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说着拿起桌上的剑递到任青阳面前。任青阳并不回答,只接过剑重重的又放在桌上。初九被她这一举动弄迷糊了,忽然心念一转,问道:“你要去杀魏忠贤杀高寀?”任青阳道:“你以为我会这么白白的去送死吗?”

初九道:“我就是怕你会。以你的个性我真怕你会玉石俱焚。”任青阳道:“杀那两个恶魔,犯不着陪上我的命,如果陪上我的命,那两个恶魔必死无疑,那我倒一定去做。”初九急道:“青阳姐,你真要去杀……”任青阳一摆手,道:“你放心好了,我要报仇,却不是没有脑子。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位素玉姑娘,她是我姐姐。”初九惊讶道:“是你姐姐?”任青阳点点头,讲了方才在白马寺的事情。初九道:“你现在要去尚书府?”

任青阳道:“去见我姐姐而已嘛,你不用这么紧张。”初九道:“可那是高寀的府邸,守卫森严,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嘛。”任青阳道:“好。”说着一指倏出,凝聚气力,正戳在他胸口肋下的大穴,初九完全没想到任青阳口上应着却忽然出手点倒他,冷不防哑穴也被她随手制住,叫喊不得,哼也没哼一声,便软软的垂在床上了,任青阳苦笑道:“你且在这里躺几个时辰,穴道自解。”说着转身拿起桌上的剑,飘然走出门去,初九大急,却叫不出声,只觉手足麻软,全身无力,见房门已然关上,只好等着。

入夜上灯时分已过,夜色越来越深沉,任青阳去到尚书府,轻轻翻墙跃入。高寀府邸着实很大,任青阳找了一个来回还没找到姐姐住在哪里。时不时有在府中值夜的官差打着灯笼走来走去,任青阳在房顶上静静的观察着,见官差走远,她又静悄悄的跳下地来,四下环顾,极尽小心。不一会儿,听得有脚步声从远而近,便在远处隐住身形。回头一望,见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看身材是个中年男人,那衣着是府中的家丁模样。任青阳腾身而起,施展轻功跃至他身后,将剑架在他颈项上,低声喝问:“说!素玉小姐的房间在哪里?”男家丁被这一吓,惊慌之极,哆哆嗦嗦的道:“你,你是什么人?”任青阳冷笑一声,道:“快告诉我素玉小姐在哪里,我便饶你不死。”将剑更逼近那家丁的皮肉,那家丁感到一柄冰寒彻骨的利刃已然快嵌入他咽喉,惊得不敢有丝毫迟疑,慌忙道:“在,在东面楼。”任青阳抬手重敲他后脑,将他打昏,藏在园中的假山之后。这时却见不远处有个丫鬟捧着一木盘,上面乘了一只碗,徐徐朝这边走来。

任青阳闪身藏在假山后面,寻思:“这丫鬟是往东走的,难道是给姐姐送药的?跟着她去,也许就能见到姐姐。”忙在后面悄然跟着。在高府中拐了几拐,来到后花园外。任青阳远远看着,见那丫鬟进了一个院子,走去房间敲门道:“小姐,药煎好了。”屋子里有女人低低应了一声。任青阳一听到她声音,不禁惊喜交集,心道:“是姐姐。”但见丫鬟走了进去,一会儿将空木盘带了出来,走出了院子。任青阳脚步轻捷的迅速跑到房间外推门而入,只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呼:“是谁?”任青阳关门一回头见到的正是素玉,她的姐姐冯素玉。任青阳一边走上前去,一边拉下脸上蒙着的黑巾,低声道:“姐姐,是我,我是青阳啊。”语调中流露着悲喜交集。冯素玉一见到久违的妹妹的面庞,惊愣一瞬,顿时喜形于色,跟着就落下泪来,哽咽道:“青阳妹妹?是你?真的是你?”说着快步迎了上去,两人抱住一团哽泣了起来,心里涌起千般感慨万般思绪,亦悲亦喜,姐妹相见得偿所愿,说不完十几年来的悲欢离合,人世沧桑。

任青阳道:“姐姐,你留在白马寺的那封信我已经看到了。”冯素玉喜道:“你看到了?你到过白马寺了?”任青阳点了点头,道:“是的,就在今天。”冯素玉道:“那封信是确是我写来留给你的。真是万分感谢住持大师。”任青阳道:“是住持大师领我去禅房,把你的信交给我的,事情的始末情由现在我都一清二楚了,姐姐你可以放心了。”冯素玉点了点头,道:“我把一切的一切都写下来,请求住持大师代为收藏保管,期盼若有一日,老天爷开眼,你能在机缘之下来到白马寺,住持大师便将这封长信交与你,就是了了我的心愿。”任青阳道:“你写那封信的时候我根本不在京城,你又怎么知道我有可能到白马寺?”冯素玉道:“我从高寀的手下那里听得前阵子魏忠贤率厂卫人马到宁夏关,到五福客栈找寻信王,还听说那客栈的老板叫任青阳,我就想到是你。当年义庄大叔告诉我,他的朋友一个叫郑崇福的人带你远走高飞去了西北沙漠宁夏边关。当我听说那客栈的掌柜人称福叔,我肯定那个任青阳就是你,你就在那里。你知不知道当我从别人那儿听说你的名字我有多开心吗,十多年了,我们姐妹不曾见面,只是听到你的下落我已喜极而泣。”

任青阳听着又流泪了,道:“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你,我以为是我眼花了还是思忆成狂了,当我知道姐姐你尚在人间的时候,我不管这里是高寀的府邸,我也要来见你。”冯素玉垂泪道:“傻孩子,这里的确危机四伏,你不该就这么闯进虎狼窝的。平常我这里很少有人来,还好高府没人发现你进来。我之所以留那封信就是我知道,五福客栈没有了,你终有一天会到京城,你就可能有机缘看到那封信。”任青阳道:“姐姐真是用心良苦,你知道我会来找高寀报仇,很快就会来京城,所以你就事先写好那封信留给我。”冯素玉道:“你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高寀吗?千万不可以死相拼。高寀此人老谋深算阴毒奸诈,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贸然行刺无疑是飞蛾扑火,你要三思而行啊,不必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

任青阳道:“姐姐你叫我不要报仇?难道我爹我娘他们白白枉死就这么算了?还有福州那么多无辜死难的百姓呢?我跟高老贼仇深似海势不两立,就以消灭高老贼为己任,别无他选。任家那么多人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即使眼前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惜一闯。”冯素玉道:“高寀和他的党羽狼狈为奸盘根错节,没那么容易对付,更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的。就算你报了仇又如何,最终你也会陷入万劫不复,得不偿失。姐姐……姐姐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你这一个亲人,姐姐没有能力保护你,姐姐只想你安好,只想你没事。”

任青阳听闻此言,不经意的就想起了凌云冲,想起在密道里,他对她说的那番话:“仇恨可以让人活下去,可是在仇恨中支撑的日子是痛苦的,人应该活在光明里,而不是仇恨中。我知道虽然你选择了报仇,但你的心底却没有丧失光明。你现在仍然是一个光明烛照的人,真诚善良,永远保持住,不要因仇恨而堕落,成为黑暗的玩偶。路,是自己走的,方向,是自己选择的,自己的一生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许你不了解,只有在黑夜里行走过的人,才知道光明的可贵。”

任青阳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暖,道:“我明白姐姐的好意,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不会横冲直撞,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还有朋友,我会和他们一起扳倒高寀。高寀作恶多端,曾经我认为一刀杀了他就一了百了了,其实我还有所不知,前些时候,我听我的朋友说高寀通敌卖国,这么看来,如果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他所害的人实在太多,只有清算他的罪行,才能替枉死的人昭雪。”冯素玉道:“高寀通敌卖国?他果然掩藏的极好,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竟没发现一点端倪。”

任青阳道:“高寀瞒天过海的手段有板有眼,别说是你,孙承宗将军也说他怎么也没想到是高寀,他派人打探来的证据显示奸细在东厂,谁能一眼看穿那么容易知晓这背后居然掩藏了这么多鬼蜮伎俩。我打算盗得高寀通敌的罪证,就可以告发他,为我的家人报仇了。”冯素玉摇了摇头,道:“你偷来的东西官府怎么会信呢?再说高寀府邸戒备森严机关重重险恶不堪,高寀的书房更是从不允许外人接近,要找得他通敌的证据谈何容易。”任青阳觉得姐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问道:“高寀的书房连你也没进得去过吗?你是他的义女,为了表面上掩人耳目以示书房平常,他会准许随意让你进去吧?”冯素玉道:“高寀一贯谨慎小心,虽然他说我可以随时进出他的书房,可是钥匙我却没有,我去的时候他往往都坐在里面,不是办公就是阅览,如此一来怎能查到证据。”

任青阳冷哼一声,道:“真是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冯素玉道:“高寀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戴着一副忠厚老实的面具,装得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暗地里却干着骇人听闻的勾当。”任青阳道:“难怪他现在仍稳坐泰山,位高权重,表面上看不出一点贪赃枉法的迹象,要诛灭他,可不能硬碰。”冯素玉道:“其实我早已有毒杀高寀的计划,只是前不久才找到机会实施。”任青阳一惊,关切道:“姐姐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高寀发现?他有没有加害于你?”

冯素玉道:“高寀患有头风之症,遍访名医无人能治愈,一年前他在京城大医馆请来一位女大夫,名叫张无可。”任青阳条件反射似的插话道:“张无可?”猛然想到一年前,在五福客栈她救的那位在沙漠里迷了路又被蝎子蛰了的女大夫就说自己叫张无可,难道是同一个人?任青阳不自禁的这样想,听得冯素玉问道:“妹妹你认识她?”任青阳把和张无可认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冯素玉道:“原来是这样。她开给高寀治头风的药方大有疗效,当中有一味药物叫做藜芦,镇痛宁神,是治头痛必用之方,不过只能镇痛,未能根治。有一次下人粗心大意将我熬参汤的药罐和给高寀熬药的药罐调换了,正要端参汤给我喝时,幸好给无可大夫看到了,她告诉我说,藜芦和参类药物相克,药性相冲,一旦遇到参类,就会引发藜芦的毒性,尤其是治疗哮症这种七星参,如果和藜芦一起吃进肚子里,不出两三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这碗参汤不能喝了。我问高寀那碗药他喝了没有,无可大夫说高寀曾经喝别的大夫的药里面也有藜芦,他应该早就知道此理。后来无可大夫被高寀安排进了皇宫做女史。我知道高寀在花园种了一些菊花,吩咐花匠精心栽培,他有头风症,他除了有时喝药,常喝的就是鲜菊花泡茶饮,他喝茶之前,必以银针试毒,要是茶被人做了手脚,他定然会发现,他也知道藜芦和参药相克,如果在他的药里直接掺入七星参,虽然银针试不出毒,但他可能会尝到味道有所不同而警觉,为了以防万一绝不出岔子,我每次喝参汤都留下一些,找机会灌在他种的菊花下面,让七星参渗透进菊花里,等他每次喝菊花茶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混合了七星参,他再喝头风药遇到藜芦,就会毒发身亡。七星参和菊花溶在一起并无毒,银针是试不出来的,我就用的这个法子杀高寀,以策万全。”

任青阳听着,暗暗佩服姐姐的这番心思,前段时节正值菊花盛开的季节,高寀必是喝得很多,但是高寀现在没有死,那姐姐下毒不是被他发现了吗?高寀生性残酷,如果被他发现了,岂能善罢甘休,放过姐姐?可是现在姐姐安然无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高寀因忌惮魏忠贤,所以放了姐姐一马?但以他一贯阴险毒辣的手段,秘密杀掉姐姐,再说她是病死的,未必不能掩人耳目。任青阳思忖至此,疑惑又担心的问道:“听起来这倒是个万全之策,可是也难保万一。后来怎么样?被高寀发现了吗?”冯素玉摇了摇头,任青阳不明其意,问道:“是没发现?还是不知道?”

冯素玉不置可否,喃喃自语道:“倘若他发现了,为何他提也不提?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任青阳道:“我想他是发现了,不然他怎么还没死。但是他不揭穿,也没针对你,倒真是奇诡怪事。”冯素玉道:“那天,高寀叫我去他书房,我看见他桌案上放着一个茶碗,里面泡的正是菊花茶,他脸色青黑阴沉可怖,沉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我听他这话的口气,已猜到他发现茶有问题,他将茶碗放在桌案上,就是告诉我他已发现茶有问题,我只漠然不答,看他怎样,大不了杀了我。我以为他会震怒动手,可是出乎我意外,片刻之后,他口气一变,声色俱厉居然化作和颜悦色,慢条斯理的讲了一个故事。”

任青阳问道:“什么故事?”冯素玉道:“是他自己的故事。他说,很多年前,他和一个姓薛的巡漕御史共事,有师生之谊,他和这个巡漕御史的女儿薛如忆相爱,奈何她父亲不应允他们的婚事,要把她嫁给达官豪门一个素不相识的贵族公子,他说花轿来迎娶那天,他的心都要碎了,他说他知道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就在这天,他劫走了薛如忆,他们私奔了。几个月以后薛如忆就怀孕了,他找了人来照顾,为了让薛如忆和还没出世的小宝宝能过上好日子,他就拼命去赚钱,他跟着一帮晋商去了南方,贩茶叶和丝绸回到北方卖,不想那年南方闹兵乱,他就提早回去了。没过多久,他们听闻薛如忆的父亲因为寻女无果一病不起,其实薛如忆一直找人打听着她父亲那边的情况,现在有人带来这个消息,父亲的事对薛如忆打击很大,高寀说为这事薛如忆迁怒于他,从那以后,薛如忆就开始恨他,有一天趁他出门未归,薛如忆就离开了他。后来他在薛府找到薛如忆,但被拒之门外,那时候薛如忆的父亲已经重病身故,薛如忆怪罪自己郁郁而终,临死前才告诉高寀,她在回来的途中生了个儿子,她怕父亲看见会火上加油病情加重,不敢把儿子带回去,只好送了给人家,她给儿子取的名字里有个云字,但盼日后能够相认,就在儿子左肩头上刺了一朵红色的云彩图案。”

任青阳听到这里,脑子里轰然闪现当日在五福客栈自己拉垮凌云冲的衣服,看见他左肩上就刺有一朵银红色祥云图案的花绣,刚好他名字里又有个云字,难道是他吗?纯属巧合吗?思绪错乱间,听得冯素玉又道:“高寀说自己因为薛如忆的死很伤心了一阵,他说当初他找到收养他儿子的那户人家时,他们已经搬走了,他找不着儿子的下落很是苦恼,他到处打听,才打听到他们把他儿子送给了浙江一户远房亲戚家,人海茫茫大海捞针,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他儿子的下落,但是那个村庄失火了,祸及百户,他儿子又不知去向,生死不明。”失火?浙江?任青阳只觉冷静不了了,她记得凌云冲之前有跟她说过他是浙江人,还有他背上那片令人过目难忘的火烧伤痕。想到这里,她的思绪顿时凌乱起来,心里不停的默念:“不,不是,不是他,不是他!”但这些线索都指向凌云冲,她心里不由得一紧,心中的谜团化做汹涌的浪花鼓噪起来。

冯素玉继续说道:“高寀说这些年,一直在找儿子,直到最近,他终于找到了,他喜出望外欣喜若狂,他说他儿子现在就近在咫尺,很快他就能和儿子相认。他说他想给儿子积福,就当他不知道这菊花灌过不该灌的东西,什么人做的他也既往不咎。他对我说,魏忠贤没有一点怜子之心护犊之意,但他当我是他女儿。说起来,高寀虽然是利用我,但待我也算不错,我这个人质能受到他这样的待遇,算是奇迹。这件事以后,我每次去白马寺上香他都会加派人手跟着,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苍天有眼,我们姐妹总算重逢再见。”

任青阳道:“是啊,感谢上苍,我能再见到姐姐。”说着又有些哽咽,寻思:“姐姐知道五福客栈没有了我就会到京城,她知道我将要来找高寀报仇,她怕我为了报仇陷入万劫不复得不偿失,她这样做其实是想保护我,只想我安好只想我没事。”恍然在脑子里闪过这个思考结果,登时大悟,说道:“高寀惯于用毒,精于此道,姐姐你的雕虫小技怎么骗得了他,你用下毒的法子始终存在危险。我知道,我知道姐姐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为了我。你想帮我杀掉高寀,帮我报仇,让我置身事外平平安安。”

冯素玉见妹妹已然猜到已经明白自己的意图,心中满是欣慰之情,微微一笑,说道:“好妹妹,姐姐瞒不了你。如果我杀了高寀,你就可以远离仇恨远离死亡,去过着安闲快乐的生活,这是姐姐唯一的希盼。姐姐这条命反正也不长久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没什么分别,不如死得有点价值,能帮妹妹你做好最后一件事,我便得偿所愿。”任青阳心底一阵感激,颤声叫道:“姐姐……”抱住冯素玉哭了出来,半晌才分开。冯素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高寀惯于用毒的?”任青阳道:“就在不久之前,我按母亲的临终嘱托,将她的骨灰带回福州和父亲合葬在一起,在山上遇到了一个东瀛人,是他告诉我的。原来他是我客栈伙计初九的父亲。”接着将柴崎英纪和初九的事说了一遍。

冯素玉叹气道:“哎,又是一个找儿子的爹。实在令人唏嘘,相见相认之时,却也是诀别之日。柴崎英纪为妻儿改过自新,像是已经脱胎换骨了。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高寀还剩有那么一丁点人性,是不是真的洗心革面呢?”任青阳道:“没想到高寀为了他儿子,不追究下毒的事,就这么放过你。这却也难怪,父子天性,他岂有漠然不动的理。”冯素玉道:“或许他不是为了谁,只是为挽回他自己仅存的良知。他自称无情,或许只是他虚伪的自尊而已。”任青阳质疑道:“可是你觉得高寀说的这个故事有没有假呢?”冯素玉道:“当时高寀说到他妻子时,神色凄惶声泪俱下,说找到了儿子时,他喜笑颜开欣喜若狂,我观他神态脸色,不像是假的。”任青阳茫无头绪,心想:“也许这事看上去和凌云冲扯上了联系,我心里极不想不愿是他,所以总在找个理由否定这故事,真希望这故事就是假的,可是,既然姐姐这样说,可能不假,难道真的是他吗?不!不能是他!我不要是他!不是他!一定不是!”胡思乱想中,心底不由得喊了起来,半晌未缓过神来。

冯素玉见她神色怔忡不定,秀眉深蹙,若有深忧,关心道:“妹妹,你怎么了?”任青阳回过神,便即问道:“姐姐,你知不知道‘血之亲’这种毒?”冯素玉奇道:“那是什么?”任青阳道:“你没有听过?”冯素玉茫然的摇头。任青阳道:“这种毒是从东瀛邪蟒的毒提炼制成的,柴崎英纪说是他把东瀛这害人的毒药带到大明国来的,他恳求我到京城和我的朋友帮忙,务必毁掉这贻害无穷的毒物,让它在中土绝迹。当年高寀不但找他买了这种毒蛇制的毒药,还买了这种毒蛇来饲养,据他了解,如今高寀的府中还秘密养殖的有这种毒蛇。”冯素玉道:“如果高寀喂养有这种毒蛇,那应该在很隐秘的地方,我在高府这些年没有发现异状,我只觉得他对书房尤其注意。”

任青阳问道:“他的书房在什么位置?”冯素玉道:“就在府邸的南面楼,和花园靠得很近。从我这里走过一个回廊就到了。”任青阳道:“他那么密切注意书房,莫非毒蛇就在那里面?可能书房里有地下室也说不定。”冯素玉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他那么提防出入书房的人,我想里面或许有他通敌的函件书信之类的东西。”说到这里,冯素玉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任青阳不禁骇然惊呼,见姐姐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抚慰道:“姐姐,今晚你说太多的话了,不要再说了,还有的事,慢慢再说不迟。”冯素玉明白妹妹怕她身体支持不住,微微笑道:“不,我要跟你说个清楚,你我再见难矣,迟得一阵就来不及了,你得听我说完。”

任青阳不忍违逆她意思,只得道:“好,我听你说完,可是你别太费神。”冯素玉道:“姐姐对自己的病患早已心知肚明,虽然自知大限将届,却不以为忧,姐姐之所以忧心忡忡惴惴不安,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因为姐姐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在见到你之前,姐姐天天虔诚祈祷,如今天随人愿,让我见到了你,终是如愿以偿,以后我便无所牵挂,可以心安理得了。”17,K,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既难过又感动,失声道:“姐姐……”冯素玉拍了拍她的手臂,慢慢侧过身去,眼色望向窗外,虽然窗户是关着的,但她一双眼眸呆呆出神,似要望穿,怃然道:“你回到福建,给母亲上坟,你就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有一只小鸟飞到她身边,就是素玉回去看她了。”任青阳见她愁容满面,心里颇是难过,听了她这话不禁潸然泪下,心想姐姐知道那是任家的墓地,她这个外姓人和任家毫不相干,不能葬在母亲身边,何况她现在身体每况愈下,可能也没机会亲身去到那里祭拜母亲,泣声劝慰道:“姐姐,你别这么伤感……”话还没说完,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有刺客,捉拿刺客,抓刺客啊。”两人同时一惊,不约而同瞧了窗外一眼。17,K,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镇定自若,心头暗忖,定是刚才那个被自己打昏家丁醒过来了在叫喊,听得冯素玉急急催促道:“妹妹,快走,有人惊动了高府的侍卫,再走就来不及了。”任青阳丝毫不慌,淡定的道:“姐姐你别担心,那些喽罗还不是我的对手。姐姐,我带你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冯素玉凄然摇头,劝道:“你快走,我跟你走只会连累你,听话,你快点走。还有,记住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任青阳坚持道:“不行,我不能看着你还待在这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地方。”冯素玉知她放心不下自己,说道:“我自有应付的办法。待在哪里都一样,不是出了高府外面就安全,何况姐姐的身体……已经如此,不如就待在此处。”任青阳听她说得凄凉,拉起她手臂,哭道:“姐姐……”冯素玉见她踌躇,退开两步,一手抓起桌上竹篮里的剪刀,作势刺颈,决然道:“快走!不然我现在就死。”任青阳一惊,急忙一伸手,阻止道:“不要啊!姐姐!”但听得姐姐这句话颇有命令的口气,顿了片刻,只得答应道:“好,我走。姐姐你自己要保重!一定要多加小心。”说着留念不舍地望了冯素玉一眼,然后纵身一跃跳窗而出。

任青阳顷刻间跑出长长蜿蜒的回廊,只见院外园子里不远处有几个侍卫打着火把提着明晃晃的刀正往这边追了过来,那个家丁叫嚷着:“在那里,抓刺客。”任青阳拉起黑巾蒙在脸上,飞身一跃,将剑架上那家丁的颈项,对那几个侍卫喝道:“统统让开!否则杀了他!”就在侍卫们惊愣的这一瞬,外面园子传来七嘴八舌的叫喊:“抓刺客,别让他跑了,快!”听见这一串的喊声,这些围抓任青阳的侍卫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侍卫头领一听,对其他侍卫稳住道:“声东击西,别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一侍卫再仔细一听,道:“声音是从书房那边传来的,莫非有人潜入尚书府中偷盗机密?”另一侍卫对侍卫头领道:“头儿,这可非同小可,咱们弟兄们要不要去那边帮忙?”

任青阳见他们意见各是不同,心下暗忖:“没想到今晚上不只我一个闯进高寀府邸,不知道那个潜入书房的人会是谁呢?”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瞧见这几个侍卫神色惶惑,就在他们商量的这一下,她将挟持的家丁猛然一推,扔向严阵以待的侍卫群,只听得一干众人乱七八糟的“哎呀……”“哦啊……”杂乱的惊叫,那家丁已然栽倒过去,连同那几个侍卫也被翻倒在地,顿时一片狼籍。任青阳蔑视的一笑,随即施展轻功,疾行而去,跟着一个跃身,轻巧的飞上了屋顶,很快的跳出了尚书府邸,瞬间杳然无踪。17,K,唯一完整版

其时夜已深,街道上早已无人,周围的店铺早也打佯歇息了。任青阳脚踏着凹凸不平的瓦片继续在屋顶上奔跑,耳后依旧听见有高府侍卫跟在路道下面锲而不舍的追着,于是脚下加快了速度想要甩掉他们。她在夜色笼罩中的屋顶上飞奔,不知道一连跨过了多少个小巷,跳过了多少个屋顶,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跑到了哪里。

她刚到京城不熟悉路况,这时见附近周围的建筑街道甚是生疏,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和初九暂住客栈的方向,随即遥望四周,未发现异样后立马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跑了这一阵不禁觉着很累,她气喘吁吁的捂着扑通直跳的胸口,见周围已经是一片寂静时,终是长舒了一口气,顿时累感大减。今夜的月亮硕大而明亮,可她却无暇欣赏,这到底是哪里?她有些迷失了方向,应该从哪里走回去才对呢?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头晕了,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个宅院的院墙外,见这座府上没有尚书府那般大那般堂皇富丽,这时没走到府门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17,K,唯一完整版

忽然之间听见渐近耳边的打更声,紧接着听见打更人的报时叫嚷,任青阳慌忙转身,见四下里无处藏避掩身,索性纵身一跃,翻身跳入那家宅院之内,稳稳当当轻轻巧巧着地,一眼看去,处处陌生,心情略微有些忐忑,好在这院落不甚很大,宅中情况一览无余,顿时也就不再忐忑,可贸然闯入人家家中,难说不被别人误会,尤其自己穿的是这身夜行衣,如果被别人发现,那可就不易说得清了,想着想着,还是找个房间藏身为上,随即小心的探下头,朝着最近的一间房悄然奔了过去,轻轻推开窗户,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当即屏息凝神仔细一听,没有发觉异状,便飘然跳入房内,正要关上窗户,忽然听得一男人的声音讶然道:“谁?”

任青阳心下一惊,手上迅速关好窗户,只听得耳边刮过掌风声,即刻转身接招,只见一个穿白色内衣的男人已向自己出掌,便敏捷的右手挥掌格挡开,跟着提剑的左手也即挥出,但并没有出剑,黑灯瞎火的和那男人交起手来,一边打斗,一边心里寻思:“这人见我这身衣着打扮,一定当我是夜闯他家无理入室的飞贼了。”过得几招之后,听得那男人凛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任青阳并不理他,只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点熟,两人交手到十数回合,那男人又问道:“到底姑娘和在下有何仇怨,为何深夜到此闯入我家?”任青阳听得他和自己过招已然知道自己是个女子,感到他和自己打斗似乎并未使出全力,有意无意地似有些许相让,从一开始时的必攻之势转为攻守兼半,问出此话后,已是以守为攻。17,K,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听他说了这几句话更觉得他声音好熟,手上仍和他打斗着,一边问道:“你的声音好熟,你姓什么?”那男人道:“在下姓方,姑娘到底是何人?”任青阳陡然明了,叫道:“停手!是我!”那男人闻言一愣,撤了手掌,任青阳拉下蒙面黑巾,道:“是我啊。”见那男人一脸茫惑带着些许惊魂未定的神色怔怔瞧着自己,嗔怪道:“干吗这么看着我?你不认得我了?”

那男人觉得她很面熟,却因她这一身黑衣黑帽的打扮一时辨认不明,问道:“你是?”任青阳道:“方正安,你把眼睛睁大点看清楚,我是谁?”方正安听得这熟悉的语气,脑中恍然一明,神情由惊转喜,道:“任……任姑娘,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任青阳走到桌边,将剑随手往桌上一放,一边坐下一边道:“是我很奇怪吗?为什么不会是我?不能是我吗?”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自顾自的倒茶喝起来。

方正安一边点燃了烛火,也在桌边坐下,一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任青阳道:“呵,不欢迎我吗?”方正安道:“我都说不是这个意思。”见她仍自喝着茶,奇道:“你怎么穿成这样?怎么这个时候到我这里?”任青阳蹙眉道:“小女子三更半夜潜入贵府,闯进方大人卧房,有损方大人清誉。你不如干脆直言直说得了。”

方正安听她口气不悦,明白了当中的意思,自己这么问法确然有些不妥难怪惹她不快,便道:“是我说错了,你来……”正说着,忽然听见三声敲门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恭谨的问道:“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小的刚才巡夜路过院中,听见您屋子里有响动,所以过来看看。”方正安向任青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对门外大声道:“哦,刚才我觉得口渴,起来倒了一杯茶,不小心打破了茶杯,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那男人应道:“是。”随后脚步声渐远。

任青阳玩味地审视了方正安一通,说道:“大人?没想到我刚才叫你一声大人还真是对了啊,看来你做了朝廷的官了?方大人,什么职务啊?”方正安道:“承蒙皇上错爱,让我填补前兵部侍郎李瑾大人的空缺,任此一职。我现在只有举人功名,朝中六部的官职需得进士才有资格担任,皇上先破格任用我做了兵部侍郎,让我来年再考得进士功名。”

任青阳道:“哦?兵部侍郎啊,什么时候的事?”方正安道:“皇上登基之后,是在这最近才任的职。”任青阳听了点了点头,道:“哦。”方正安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会来的?在月泉镇的时候,听林清风说你要回江南,你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任青阳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当下便把回福建安葬母亲骨灰,遇到初九父亲柴崎英纪,而后到了京城,刚才去到高寀尚书府见到姐姐等事情说了一遍。

不知不觉说了一宿,说完时天色快亮了,任青阳转头看了看窗外,忽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初九还在客栈呢。”说着猛的站起身要走。方正安跟着站起,说道:“可能高寀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抓你,你还是暂时不要出去,就在我这里住一阵子,初九的事,我会找人通知他的。”任青阳听了,思索片刻,道:“我写一封信,劳烦你帮忙带给初九,我告诉他我在你这里。”

方正安道:“好。对了,前几日我收到林清风的信。”说着从一旁的书桌上取过一封信件交给任青阳手中,继续道:“他问你来京城没有,他说你去了江南一点音信也没有,所以就来信问我你是不是到了京城,我正愁怎么给他回信呢,你正好到了。”任青阳打开信封将信看了看,说道:“这下你可以回信给他,叫他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方正安道:“是的。他说你如果回来,记得再到月泉镇看望他这个朋友。”

任青阳回想起那日在月泉镇和林清风道别的情景,临行之时,林清风以酒送别,古人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任青阳却是,此去江南无故人,这酒怎么也要喝一口,两人对饮了一壶。林清风留恋不舍地问她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这里,任青阳说若是有机会她还会再回来月泉镇的,毕竟这里还有她的朋友和回忆。任青阳道:“那我再写一封信给他,你让初九帮我带过去,先让初九到月泉镇报个平安。我姐姐还在京城,有很多事还没有解决,我暂时不能离开。更何况我也不想初九卷入这场纷争,他本来应该回东瀛,可是因为他爹的事,他回不去了,我只希望他待在中土一切安好,借此叫他送信给林清风,让他离开京城最好。”

方正安道:“你为他想的很周详。好,你写好信,我找人送去客栈交给初九。”随即任青阳写好信,方正安找人送到初九手上,其时初九的穴道已经自解,他正焦急的等着任青阳怎么还不回来,正巧方正安找人送信而来,初九按任青阳信上所言,带了她的包袱,跟着送信的人来到方正安住处,进门之后和方正安寒暄了几句,接着被带去见任青阳,任青阳取出包袱里的衣服换掉夜行衣,将写给林清风的信交给他,说自己留在京城还有事要办,让他先带信回月泉镇,自己办完事就会去的。看初九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任青阳说自己待在方正安这里,叫他用不着担心。初九这才满口答应,午饭后便出发了。

送走了初九,任青阳待在自己房间休息。方正安回到书房,一瞟眼,看见桌上放着的一本拜贴,忽的想起这是昨日魏忠贤派人送来的,魏忠贤说他明日要上门做客,登门拜访,到方正安这儿来商谈事宜。方正安想到任青阳在自己府上,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怕任青阳看到魏忠贤会杀将起来,更怕魏忠贤对任青阳不利,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拿不定主意,忧心忡忡。这日进宫做完公事,晚上回到自己府邸,他又在想着这个事情,他连请任青阳暂避也不敢说,那显得欲盖弥彰,任青阳一定会追问为什么要她避开,避开谁。

想来想去,想不出说什么好,方正安决定什么也不说的好,暗暗期求,但愿明天在他和魏忠贤在前厅碰面应酬的时候,任青阳在后院不要过来,这样就可以错过了。第二天,方正安一早就告诉任青阳说自己要进宫办事,很快就回来,让她就待在后院,不要随意走动。任青阳听了本不高兴,更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猜想方正安也许是怕前厅偶有来人见到自己不好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答应了。其实任青阳并不想待在方正安这里,就只这一天多时间,她都仍想着怎样才能让姐姐脱离虎口,如何解救姐姐于险地。

方正安一早上都在前厅,晌午时分,魏忠贤带着凌云冲跨进了方正安府邸,管事的立刻通报方正安说魏公公来了,方正安说快请。魏忠贤大摇大摆走进客厅,凌云冲紧随其后,却是风度翩翩。魏忠贤对方正安抱拳道:“方侍郎。”方正安也抱拳道:“公公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请勿见怪。”魏忠贤道:“方侍郎不必多礼,魏某到访只怕无端叨扰了。”方正安道:“公公拜贴先行,礼数兼备,怎么算是叨扰呢。请进。”说着伸手示意魏忠贤进客厅。

请魏忠贤落座后,方正安直言问道:“公公登门到访,想必一定是有要事,不知可否相告?”魏忠贤道:“这一阵儿听说方侍郎在朝廷里头,奏议朝廷希望能够削减东厂的人马,我对这件事情有些不同的看法呐。”方正安道:“在下愿闻其详。”魏忠贤道:“方侍郎应该知道,这些年来东厂对国家社稷的贡献,东厂它就是监听社会动脉的一个耳朵,你要削减东厂的人马,必然对国家对社会都造成阻碍,难道这点方侍郎就没有考虑到吗?”方正安道:“魏公公此言差矣,东厂人多势众,厂役遍布天下,如果它只是一个耳朵,就应该……”

正侃侃而谈往下说去,忽听得冷冰冰的一句话突如其来的从门外传来:“有客到访,登门议事,怎么不叫我来看一下究竟是何许人物呢。”方正安听见是任青阳到来,不禁心头一震,暗叫:“不好,这下要出事。”凌云冲忽然听见他记挂牵念的人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不禁让他心头一热,暗叫:“是她!她怎么来了?”

自五福客栈一别之后,他常常在想,他和任青阳下次相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没想到会是此时这么个场景。思忖间,转头寻声望去,但见任青阳飘然走进厅内来,看到惦念已久的人出现在眼前,凌云冲不禁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见她身穿一件青翠土布衣衫,容色似有些许憔悴,心里蓦地揪了一下,思忖着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又伤神的事。方正安见任青阳走进来,即刻从椅子上站起,欲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任青阳扫了一眼厅内情况,目光落在身着紫衣的凌云冲身上,两人对视刹那,凌云冲随即将目光移开,摆出一副漠然的神色。任青阳和他对面相晤,不由得心口一热,连耳根子也热烘烘的,不过见他这副不相识的神情,心里顿时平静了下来,见他站立在魏忠贤落座的旁侧,故意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咦,想不到在这儿也碰上你,看来你倒做了不小的官儿,啊?”站在离魏忠贤不远另一侧的方正安听她如此说,生怕她说露了凌云冲的身份,正要开口打圆场,却听得凌云冲很快淡淡的回道:“托任老板洪福,总算混了一口好饭吃。”说话同时注目回视,任青阳见到他坦然的眼神,但又似乎有猜不透的深邃。

自打任青阳进来,魏忠贤就紧紧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转头对凌云冲问道:“这谁呀?”凌云冲转过头,对魏忠贤道:“这是五福客栈的任青阳,任老板。”魏忠贤恍然一怔,道:“哦?是她?”凌云冲微一点头,道:“嗯。”魏忠贤瞧向方正安,一边站起身一边故作惊讶道:“没想到方侍郎已然成家啦?怎么没通知大伙儿喝喜酒啊?哎呀,这保密功夫也做得太好了吧,比咱们东厂还要技高一筹。方侍郎大婚之日,魏某没有前来给你道贺,真是失礼失礼。”这几句话明显不怀好意。

方正安澄清事实道:“公公误会了。前些时候我在宁夏关大漠遇险,难得任老板多番眷顾多次相助,此恩此德理应当报,现下任姑娘刚从外地来京,跟在下相识一场,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魏忠贤眼光看向任青阳,别有用心的审视着她,阴损的道:“哦?那也不容易,任老板单枪匹马孤身来京,寄居你家,不避男女之嫌,就凭这一点也非寻常人物啊。”

到了今天,任青阳终是看到了这个卖妻卖女自宫做太监的畜生兼老妖怪,压下满腔憎恨,针锋相对的回击道:“我刚到京城这里,就常听到东厂督公的名头,看来你倒是个有头有脸的太监啊。”魏忠贤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那算不了什么,我就是在宫里头捞一点小差事,找点活儿干干,谈不上什么名头。”

任青阳绵里藏针的道:“你这人说话不老实,宫里宫外,远到边关,遥至大漠,天底下哪一个角落没听过东厂的名号?就是咱的五福客栈,也都吃过你东厂的亏啊。”魏忠贤装糊涂道:“哦?有这种事儿啊?”任青阳冷哼一声,道:“你不记得没关系,这笔帐我可是记得很清楚。”说着刻意将拿在右手上的一卷纸筒在左手上轻轻拍了两拍。

魏忠贤听了这话,干笑了几声。任青阳这个晃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两眼盯着那卷纸筒问道:“任老板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啊?让我也开开眼吧。”任青阳将话就动,双手将卷起的纸筒递到魏忠贤面前,说道:“这是本人的墨宝,咱们第一趟见面,算作见面礼了,请魏公公笑纳。”刚才任青阳走进来时,凌云冲和方正安都注意到她手中拿着这卷纸筒,不禁纳闷那是什么,没想到竟是送给魏忠贤的见面礼。

这时听任青阳如此说,两人都不禁暗自忖度上面写的是什么。在到前厅来之前,方才任青阳在院子里碰到管事的,问方正安什么时候回来,说自己有事找他谈,管事的回答说方大人没有出门,在前厅会客。任青阳便知道方正安一早借口进宫是骗她的,其实是想让她不要到前厅去。

任青阳问管事的登门到访的是什么人,管事的回道是东厂督公魏忠贤魏公公。魏忠贤,居然是魏忠贤,一听是那个卖妻卖女自宫做太监的畜生,任青阳顿时怨愤勃发怒火腾起,想到无辜枉死的父亲,含辛茹苦的母亲,忍辱偷生的姐姐,她就想活剥了那个畜生、那个造成无数人间悲剧的罪魁祸首。随即她便找来笔墨,顷刻间写了一首讽诗,当给魏忠贤的见面礼。这一准备好,就立刻走来前厅。

任青阳就等着看魏忠贤的反应,看他到底有无一丝半点的忏悔之意,还是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魏忠贤颇是疑心,便要看那卷纸,当即示意凌云冲拿过来。凌云冲从任青阳手上拿过,彬彬有礼的转交于魏忠贤。魏忠贤伸手接过这卷纸筒,正慢慢打开来看,刚刚展开的一瞬间,任青阳适时的念起来:“自宫入宫魏进忠,呼风唤雨一场空。金也空,银也空,死后无存离手中。权也空,名也空,转眼消逝无影踪。官也空,势也空,尽是冤债恨无穷。妻也空,子也空,阳路阴司概不逢。”凌云冲和方正安一听,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任青阳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写了这样一首辛辣讽刺的诗送给魏忠贤,言辞犀利之极,奚落嘲讽之力跃然字里行间。

尽管他们毫不惧怕魏忠贤,可是在这种尚未部署妥当,还没完全掌控局面的情况下,他们断不会这么冒然行动,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是打草惊蛇的问题,关乎成败的问题,他们都为任青阳这个大胆无畏的举动捏着一把汗,两人仔细瞧着魏忠贤的反应,不约而同预备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魏忠贤打开卷纸筒,一看到纸上的字句怫然不悦,听得任青阳一字一句念出来,登时脸色大变,抬眼阴狠地盯着任青阳,一言不发。任青阳看他七窍生烟的神色,故作惊诧的道:“怎么了魏公公?你认得这个叫魏进忠的人吗?”纸上那字字句句夹带讥讽,但书写的内容事实确凿,魏忠贤脸色铁青,虽忿忿然只得哑口无言。

任青阳看魏忠贤瞋目切齿憋不出话,心底感到一丝痛快,又道:“这个叫魏进忠的,为人阴损,他从来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什么天道良心,什么都干,就是不干好事,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坏事做尽,恶事做绝,最能使他的狂暴和恶意得到满足发泄,他从不会悔恨羞惭愧疚不安,并为之感到无比光辉与自豪。”纸上讽诗字句锋芒,这番痛批也强有力,魏忠贤听得任青阳冷言冷语揭他丑行丑态,本已恼羞成怒,但顷刻转而阴阳怪气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荒漠乡野来的丫头片子见过啥啊?你没看过的大本事,我魏某人还多着呢。”不但毫无愧色,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认了,并且如此的得意忘形、超感无尚荣耀。

任青阳早料到魏忠贤是这泼皮德行,不可能看到他悔过,他连最后一点人性、最后一点良知也没有。任青阳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冷冷扫视魏忠贤,更为尖锐的道:“当然了,冤人栽人,害人污人,伤人杀人,咄咄逼人,刀不留人,把人不当人的坏事丑事歹事恶事,你哪样不精?哪样不晓?哪样不做尽做绝?卖掉女儿、逼走发妻,你从来都没有过一丝愧疚,亲情人性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少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魏忠贤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死丫头!你他妈的你跟我说什么你!你竟敢跟我说这种话!”凶神恶煞地就要直接动手。方正安见状急了,踏步上前作势阻挡,同时冲任青阳叫了声:“任姑娘!”示意任青阳打住。凌云冲却沉着镇定稳立不动,因为他笃定魏忠贤动不了手,他更相信任青阳自有分寸,但在此当口,他并没有丝毫轻忽,凝目而视,静观事态,到该出口出手时才行动。

看到魏忠贤这副气急败坏就要揍人的架势,任青阳丝毫无惧,反而瞪眼怒视,气势更为凌厉的质问道:“你这辈子欠的冤债实在太多,这帐算来算去怎么也算不清,真要算起来你是自讨没趣自寻烦恼,你就索性忘得一干二净,可惜呢不是你忘了,冤债就不存在了,你这做法未免也太自欺了吧!别的冤债或许你不记得,但是素玉呢?你真的不记得?”魏忠贤猛一听到“素玉”二字,怵然惊愣,举起的巴掌渐渐垂了下来。

任青阳继续怒问道:“你没法不记得,因为她还没死,她现在是高寀的女儿,她还活得好好的。如果高寀敢用她要挟你,你会心狠手辣泯没人性连她也杀,对不对?”魏忠贤面目阴沉,满脸充斥着黑雾,不置可否的诡异一笑,猖獗的说道:“以我魏某人今时今日的身份,杀个把人无须问对错,我杀一品官也像踩死一个蚂蚁。我就认一条,顺我者活,逆我者死,概莫能外。什么素玉花玉,我没兴趣知道,你跟我说别人的女儿干么?真是个疯丫头!”骂骂咧咧的径直往厅外走了出去。

任青阳跟上两步,愤然骂道:“对,你怎么会有子嗣儿女?你是阉人!你,不是男人!你,不是人!”魏忠贤听到骂声也不回头,黑着脸,脚下不停步的走了。凌云冲冲任青阳摇了摇手,随即也走出厅外。任青阳知道他是示意自己不要再追出方府去。方正安看到凌云冲的手势,立时拉住了任青阳。压抑太久的怨愤一下强烈的爆发出来,任青阳心头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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