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阳走到厨房,想找初九说说昨天的事情,转了一圈,在厨房里没看见初九的人影,便从笼屉里取出包子,从窗户望出去,正看见初九在马棚外面,摆放着草料,随即拿过一只碗,往里装了三个包子,走去后院,对初九喊道:“喂,吃早点啦。”初九回头见是任青阳,笑了起来,接过碗道:“谢谢青阳姐,我正想把这摆完了再去吃呢。”
任青阳笑道:“你先吃了,再干活吧。”初九抓起吃着包子,问道:“对了,你昨天怎么会突然晕倒呢?跟着我也被人打晕了。究竟是谁干的?”任青阳脸色微变,情知就是自己不跟他说,他也会问的。初九见任青阳不说话,又道:“后来我被人送回了房里,也不知道是谁做的。青阳姐,到底是谁打咱们的主意?认栽不吭声,这不像是你啊。”任青阳顿了一下,说道:“你还是走吧。”
初九奇道:“青阳姐,无缘无故的,怎的又提这话呢?虽然这下手的人可不简单,但是咱们只要小心提防,谨慎为好,保管他再也无机可趁,对不对?你干吗又要赶我走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任青阳道:“你没做错事,我并不是想赶你走,只不过以后我不会在这儿了。”初九问道:“为什么?”任青阳轻叹道:“有些事情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不知道更好,你还是离开这里,走吧。”初九道:“你要我往哪里去啊?”任青阳道:“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想去的,你就去吧。”初九道:“没有。”任青阳道:“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想出来,现在还有些时间,不过你要早作打算。”
初九道:“不用想,初九无父无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爹娘,也没有亲人,只有你这个姐姐,我要留在这里。”任青阳正色道:“你跟着我也只不过是陪着我一起死,你不怕死吗?”初九一怔,摇摇头道:“只要跟青阳姐你在一起,初九什么都不怕。”任青阳凄然一笑,道:“大战就在眉睫,眼下五福客栈危在旦夕,处于生死关头,也不知道还能够撑多久。”初九道:“青阳姐,那你怕吗?”
任青阳道:“我不知道。”向前走上几步,看着客栈外无边无际的荒漠,道:“这个大漠我从小到大住惯了也看惯了,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可是刚才看福叔的脸色那么沉重,事情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容易,这次咱们遇到的对头,非同小可,不可小觑。不管怎么样,这一仗可以说是这个大漠有史以来,最轰轰烈烈的一仗了。就算砸了我任青阳的金字招牌,坏了五福客栈的名号也值得。”初九道:“也许你真的是在这个大漠上住惯了也看惯了,可你却不是心甘情愿,只是被逼无奈吧。”
任青阳忽的回过头盯着初九,心道:“是了,他从福叔那多少知道一点我以前的事,我并不是在这里出生的,也不是本地人。他说的对,说到了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初九又道:“平日里,你与人谈笑风生,喝酒斗骂,嘻嘻哈哈,可是有时候你却又沉默清冷,要不就独自望月高歌。我从来就想问,但是我从来不敢问,我怕被你骂,更怕你生气。其实每次听你的歌声,我总感觉你很想离开这里的。”任青阳叹道:“不过在这里住久了,五福客栈真要一下子没有了,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初九恳求道:“青阳姐,一定不要赶初九走啊,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里,你去哪里都带着初九去,好吗?”任青阳心中感动,勉强笑了一下,道:“没那么容易让你走掉的。如果客栈真的出事,你到月泉镇上找林清风,跟他要我存在他那儿的一笔银两。”初九道:“你的银两我不要。”
任青阳道:“既然你当我是你姐姐,又分什么彼此。”初九脱口直言道:“如果你人都不在了,我还要银子做什么?”任青阳一怔,知初九这句是实话,却故意岔开道:“呸,呸,谁说我会不在了?银两没花完就死去,那才是天大的遗憾呢,所以我要你帮我把它花掉。”
初九道:“青阳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五福客栈出事,我会拼死护着你的。”任青阳道:“只怕连我自己也护不了啊。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之前就叫你走了吧?因为这里终有一天是会不复存在的。”初九茫然的看着任青阳,不再说话,就像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一样。任青阳昂首望向远方大漠,朗声道:“你这个大沙漠,一向都是不讲情义,不近人情的,我就看看你怎么样面对那些个真正无情无义、不仁不义的奸贼阉狗。”
这日晚上,众人到大堂用膳,朱由检和方正安程雅言一桌子,东厂挡头照例在一旁边监视,由于昨天一仗吃了个不明不白的亏,这下监视更严密了。朱由检用饭过后,临走示意方正安去找凌云冲问问情况,方正安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到房间后,方正安告诉程雅言,凌云冲身份特殊,信王不能跟他正面接触太长时间,以免东厂番子怀疑凌云冲的真实身份。趁在走廊上监视的东厂手下不备,方正安去到凌云冲的房间,门没有锁,一推便开了,方正安进去后,立刻把门关好,以防有人突然闯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此时凌云冲正在房中小酌,安然坐于木桌边,悠闲的倒着一碗酒,见方正安推门进来,笑道:“你还是会来的。”接着又倒了一碗酒,搁在自己对面桌边,是请方正安喝的。方正安回以一笑道:“因为有很多事情,我还没弄清楚,当然要再来请教凌兄了。”说着走到桌边,坐在凌云冲的对面,端起那碗酒,说道:“又是酒?我倒觉得上次的茶回味无穷。”
凌云冲内心感触,知他想继续上次的未问完的话题,随口道:“千杯不醉,万杯不倒,一醉方休。”说着一扬手,喝尽一碗酒。方正安见他陶醉自乐,闻到他一身酒气,似是个醉者,但一双眼眸却清澈透亮,没有半分醉意,开门见山的道:“你喝的倒是不少,可是从来没喝醉过,佯醉卖狂,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碰到老朋友了,还不承认?”凌云冲不动声色,举着酒碗手一扬,笑了笑反问道:“这个时候,你还以为我就是你那个常挂在嘴边的朋友吗?”方正安道:“我跟这个好朋友情谊深厚,他精于弹奏三弦,也很善于吹箫,当年我们俩依据紫竹调改编合撰了一首曲子,每每合奏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他自己用三弦弹奏时更别有一番神韵,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还记得这曲子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心头不由得一震,神色自然的一凝,这曲子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当时他们还没有给这曲子取名字,不久方正安就和伯父回到京城去了,后来方正安到了登州相遇程雅言,找她取了曲名,她说此曲犹如雨露滴竹,就叫做雨竹调。这曲名凌云冲不知道,但这曲子他从不曾忘记,此时忽然听方正安提及,一时间当年记忆倏的涌上脑海,惊怔半晌说不出话来,方正安瞧着他的神情,喝了一口酒,道:“如果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的话,我真的没有办法。”凌云冲放下酒碗,无奈的道:“你要一定说是的话,我也拿你没办法。”方正安的心在震动,面露惊喜之色,问道:“你的意思是?”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认真的道:“话要说的太露白,就没意思了。”方正安惊愕,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了指凌云冲,再指指自己,那意思,你真的是我的那个朋友吗?我真的遇到你了吗?难以置信,不可捉摸,惊喜失措,他的眼神在询问凌云冲,只见对方眼中迸发的情感非常真挚。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看着方正安惊喜不已的神情,心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和悲凉,长久以来,在东厂那个黑暗的深渊里,没有信自己的人,也没有自己可信的人,“朋友”这两个字,已经是他不可能拥有的幻想,贵重到不能再贵重的期盼。这一瞬,仿佛如梦如幻,一个当年少年时的老朋友竟然锲而不舍的追问自己,巨大的精神落差使他面对方正安那久违的、亲切的、激动的目光时,心中的酸痛渐渐化做充溢的泪花……只是这泪花他滴在心头,在他的脸上只会挂着笑容。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从凌云冲失神的眼光里找到了答案,忽的站起身来,抓住凌云冲的肩膀,激动的道:“可鉴!真的是你吗?”凌云冲心中万分感动,眼前这个儿时好友,始终念念不忘自己,他终于不顾一切的承认身份,随即也站起身来,抓住方正安的肩膀,深有感触地道:“他乡遇故知。没想到我改名换姓,你居然还能认得出我,丈夫重知己,情深义也重。”方正安惊喜无比,声音有些哽咽了,道:“知心好友,深心挂念。万里同一乡,天涯若比邻。自浙江偶遇,江南一别,不想今番竟在此与兄弟相会,真是人生莫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颔首,一起坐了下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知道凌云冲身份特殊,当初不跟自己相认,是为了大家安全起见,方正安道:“既是孙承宗将军的天字号密侦,又身为东厂无名指挡头,你一人身居这两大要职,实在是令人惊心动魄,而你却泰然自若,八面玲珑,笑得云淡风轻,岂是佩服二字可以道尽。”凌云冲爽朗地笑起来,道:“我这边你就不用担心啦,真有心就找我喝一碗吧,随时奉陪。”方正安审视了他半晌,只觉他的笑容令人想起冬日最温暖的阳光,那满是笑意的双眸清澈明亮,但却感到深不见底,也许是自己摸不到他的心思吧,说道:“我觉得你变了很多。”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问道:“哪里?”“这里。”方正安注视着凌云冲的双眸,道:“你的眼睛,像深不可测的大海。曾经的你,不是这般爱说爱笑,相反有些腼腆沉默。”凌云冲道:“命是如此,不得不变。过得了今天,才知道活得过明天,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就该珍惜,为什么不笑呢?而今这种浪荡江湖的生涯,也许不苟言笑、腼腆沉默只是不由自主的藏起来了,未必是真的变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知他际遇坎坷,他的家教良好,人品的起点是颇高的,虽然他有一个充满惨剧的少年时代,后来又屡遭变故,他可能堕落成一个什么心理阴暗的颓废派青年啥的才对,至不济也要开始怀疑怀疑世界、质问质问人生,但是他却一如既往的阳光,甚至变本加厉的阳光起来,从来没有失去过对人性本善的信仰。可见他在经历过那么多挫折后,还是天真未泯,保持了一个赤子的状态,也就是他的内心极其强大。尽管身苦透心苦透,但他的心依然是暖的,这正是他旷达出众之处。方正安由衷的赞叹,半晌才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履薄冰,好兄弟,讲义气,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凌云冲笑道:“朋友之道,在于肝胆相照,兄弟之情,贵乎两肋插刀,我定会全力相助,万死不辞。”方正安眼中满是赞许的目光,认真的道:“正所谓,英雄气概。”两人碰杯,干了一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舒心一笑,问道:“在德清县城外的那片竹林,凌兄不曾忘吧?”凌云冲嘴角一扬,笑道:“那是我们年少之时,常去玩耍的地方。”方正安掏出腰间的箫,说道:“你可知道,这支箫,就是当年在那片竹林里,咱们砍的那棵竹子钻空调音做成的。”凌云冲看着那支久违的箫,不由得有些惊讶,一下子想到了家乡的那片竹林,更想到当年多少往事,幽幽的道:“你从小就喜欢吹箫,说什么还要自己亲手做一支。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都带在身上,还是那棵竹子?”方正安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我自小父母双亡,对于老家已经没什么印象,承蒙伯父收养,教我读书习武,自小在京城长大。虽然当年在浙江待的时间不久,却有幸认识你这个朋友,咱们一见如故,那片竹林也是我最怀念的地方。”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开怀一笑,说道:“对,咱们兄弟俩是总角之交,年少时就情投意合,情深意重,哈哈哈……”方正安也笑了一笑,说道:“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凌云冲收敛了笑容,说道:“当时,我就决定,今生只有你一个朋友,就已经够了。”方正安道:“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这是我们的约定。”这一句话,勾起凌云冲太多回忆,他想到了当时自己和堂妹还有方正安一同在那片竹林玩耍的时候,方正安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就像一个大哥保护弟弟一样。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话说当年,那次方正安想找一枝质地较好,颜色较靓的竹子来做箫,凌云冲带着他的堂妹一同去了,可能要玩好一阵,于是他们出发之时预备了一壶水,以备不时之需。三人不知不觉的,竟然在竹林里越走越深,终于找到一枝称心的竹子。三人坐下歇息时,凌云冲的堂妹不小心被一条小蛇咬到,凌云冲和方正安都很惊慌,作为哥哥的凌云冲更是不及思虑,将堂妹腿上被小蛇咬到的伤口中的毒血吸出,幸好咬的不深,而且因为蛇小,毒的分量也不是很严重,方正安让凌云冲用他们带的水淑了口,凌云冲的堂妹却觉得脚上麻木,走不动了。方正安对凌云冲说,我马上去找你的父亲和我伯父他们过来。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带你回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先跑回去叫人来,凌云冲则背着堂妹在后面慢慢往竹林外走。她堂妹的母亲因病去世,依照母亲家乡习俗,她随父亲史孟麟将母亲遗体送回江西的家乡安葬,返回京城时,她的父亲史孟麟将她寄养在凌云冲家中,对凌云冲的父亲史孟麒说道,当今朝廷党争激烈,朝廷上下,论战纷纷,口水滔滔,自己为官多年,行事力求稳妥,他虽属东林一党,但与浙楚齐等其余几党也能相安。因此他也几次调解党派纷争,但因党派之间积怨已深,他的调停也难见成效。经过多次的调停失败,深感自己已无能为力,尽管自己光明磊落,扶植贤良,极尽所能地保护一批朝臣幸免于难,但现在魏忠贤势力日渐强盛,利用代替皇帝批阅奏章的大权,兴风作浪,魏忠贤的阉党一伙,开始大杀东林党人,凡朝中正直之士,都被加上东林党的罪名,或流放、或杀害,但是自己在京城的斗争绝不退缩,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祸临头,平日里也无暇照管好女儿,所以将女儿寄养在浙江亲兄弟家中,他很放心。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的堂妹失去母亲,很是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母亲走了,父亲离开,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她的婶婶,也就是凌云冲的母亲,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孩,凌云冲的父母也叫他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妹妹,这段时间,凌云冲总会想尽办法做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来逗她开心。此时,凌云冲背着堂妹,对她说:别怕,有哥哥在,有哥哥一辈子这样背着你,保护你。后来回到家,凌云冲还到树林里,专门找到一块樟树的木料,亲手制做了一件小巧精细的椭圆形饰物,上面雕刻的正是一只牛背着一只兔子。做好送给堂妹时,她果真开心不已,一直戴在身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种种往事依然历历在目,一幕一幕涌入脑海之中,而方正安那一句:“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亦是让凌云冲记忆深刻,那些童言稚语好像很遥远,又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凌云冲浅浅一笑,正色道:“像我这么守信用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忘却。”方正安点头“嗯”了一声,道:“咱们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两人举碗同饮。方正安又道:“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堂妹,叫做无双,当时寄居在你家的,不知现在,是否安好?”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神色忽的黯然起来,停住了手中的酒碗,沉声道:“我们在那场大火中失散了,至今不知她是死是活。我曾多方打听,但是始终下落不明,杳无音讯。”方正安安慰道:“令妹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忧心。”随即转移话题问到正题上,问道:“你在东厂的情况怎么样了?”凌云冲道:“还好啦,眼前我第一个要面对的人是许显纯,这个人权欲心重,多疑善妒,老谋深算,是很棘手的人物。不过这个人,也许是咱们扳倒魏忠贤的一招重要棋子。”方正安不解,问道:“怎么说?”凌云冲道:“你到京城之时,应该也听说过不久前,许显纯欲派人送给镇关总兵生辰贺礼一事吧。”方正安道:“略有所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这两人是同乡,又是同科武进士,素有往来,交情颇深。许显纯本有外戚背景,极有可能有取魏忠贤而代之之目的,魏忠贤早有怀疑他在背后搞风搞雨,招兵买马,于是就派我暗中跟着那队锦衣卫从京城出发,看他们欲往何处。那伙人在月泉镇上停留了一些时日,中间有一人到过悦来赌坊,那人似乎和叫杨达的大掌柜十分相熟,秘密相会过一次,那里人多势众,我不便接近,也不晓得他们到底交换了些什么。趁他们离开走入荒漠之时,我便偷了他们的地图,把他们引到这儿来。”方正安点头道:“这个我听雅言跟我说过,你真是好胆色好身手。”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这五福客栈有没有关系,他们和悦来赌坊瓜葛非常,那时我便想知道他们是否和五福客栈也有关联,如果这个客栈也和东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信王要来此地,岂不是自投罗网,凶多吉少。我必须先探其虚实,还好,这个客栈果真只是个生意买卖,往来投宿之地,所谓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倒也名副其实。只是没想到任青阳会杀了那伙锦衣卫,劫了生辰纲。那伙锦衣卫不见了地图,派过一人先前探路,我想应该也被任青阳所杀。人算不如天算,许显纯那只老狐狸这趟狠狠的栽了一遭。”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道:“当初我和雅言刚到这里的时候,都以为这是家黑店,杀人越货,聚敛钱财,没想到确实错怪了她。不过她为何会劫这生辰纲呢?这不是公然和东厂为敌吗?一个生意人断不会行此等事招惹东厂,不合常理啊。”凌云冲沉思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晓得任青阳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感觉她也很恨东厂,也许这也算是原因吧。”方正安道:“我和你有同感,从她的言谈话语中,我觉得她并没有把东厂放在眼里。”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魏阉掌控下的东厂,荼毒苍生,肆虐天下,爪牙散布,干戈遍野,杀害多少无辜,毁掉多少家园,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方正安道:“魏忠贤派你来只是跟踪许显纯的那伙人吗?”凌云冲道:“他得知信王跟孙将军搭上线,叫我严密监视,找机会混入你们当中,取得信王.信任,在你们身边,做他的耳目。”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想到早上和朱由检吃饭时,他说凌云冲告诉他魏忠贤不会到来,于是问道:“魏忠贤不会亲自到了吗?”凌云冲道:“前些天我已经传回消息到京城,想必他定然收到过目了。信上知会他说,许显纯确是派亲信锦衣卫乔装改扮到了宁夏关,以押送生辰纲为名,和月泉镇上悦来赌坊交往甚密。许显纯的人马实力比不上魏忠贤,更不用说孙承宗的大军了,但是如果许显纯已有所部署,魏忠贤这次亲率大军而来的话,就很可能和孙大将军的部队相遇,许显纯便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再者魏忠贤也不能离京太久,毕竟他是伺候皇帝的内臣,离开久了也怕后院起火,我猜他衡量再三,决定眼下不能离开京城,以免分身乏术,远在千里之外,背后被许显纯的势力趁机掌控。再者,这宁夏关的镇关千户是孙大将军门生的部下,魏忠贤贸然前来未必得得了便宜,他向天启皇帝称病不能远行,他派来的是东厂四档头黄坤。”方正安道:“原来这当中有这么多外头难以知晓的隐情。”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其实魏忠贤是否亲自赶来,无关紧要,他只需借圣旨之令,逼信王回京即可。魏忠贤动谁也动不了信王,不但因为皇帝对他这个亲弟爱护有加,还有很大部分归结于信王让魏忠贤抓不到把柄、找不到借口动他。如果信王抗旨不归,他便找着由头,理所当然、振振有辞的在皇帝面前反指信王和孙将军结党谋逆,合谋作乱,皆有不臣之心,便可一石二鸟,除掉心腹大患。这四大档头是魏忠贤的核心班底,阴险毒辣,骁勇善战,这一次东厂高手尽出,你们要多加小心。”方正安道:“可惜魏忠贤棋差一招,没料到还有你这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在。”凌云冲苦笑一下,道:“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对付魏忠贤?坏的好人,才能把真正的坏人给扳倒。”方正安赞许道:“聪明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聪明话。”说着端起酒碗,向凌云冲敬了一碗,两人相视一笑,同饮而尽。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一日,月泉镇上,悦来赌坊,白天此刻正是赌客云集的时候,这时从门口走进二人,衣着打扮均是一样,头戴斗笠,面目遮住了大半,看不见正脸,身穿黑布长衫,外罩白色外衣,手握细身长刀。赌坊一个伙计见有客人来,小跑至那二人跟前,招呼道:“两位要赌什么?”那二人其中一个道:“咱们赌的你们赔得起吗?”赌坊伙计两手一抱,道:“那要看你们赌的是什么。”另一人道:“只赌命。”伙计惊讶道:“赌命?”那二人便径直往赌坊大厅里走,伙计茫然的让在一旁,看着他们走进去停在楼梯处,却不进去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伙计小跑到赌桌边正在摇色子的林清风旁边,耳语一阵,林清风脸色微震,放下了手上的赌局,随即走近那二人面前,那二人却向他颔首低头行礼。林清风一下明白,这是自己早已联络上的一起对付东厂的死士们,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当即抱拳还礼道:“不要多礼了,你们刚到吗?”杨达在二楼观望,见有陌生人到赌坊里来,而林清风和这二人却是认识的,便站在那里盯着他们。那二人道:“是的,弟兄们还在外面等候林爷呢。”林清风喜道:“他们也都来了?”一人道:“是,一个没少,咱们接到林爷的消息以后立刻赶来,还有十多名弟兄随后就到了。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林清风道:“好极了,大家绝不会白来的,这是一场硬仗,先不能轻举妄动。”另一人道:“你说的咱们只听不问。”林清风道:“好,咱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右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到我安排的小栈歇脚吧,一定要让大家吃得饱睡得好,请吧。”杨达见他们走出赌坊大门,跟着也下到楼下,暗暗觉得不妙,神色凝滞下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黄昏时分,悦来赌坊后院的阁楼上,几只白色的信鸽从窗户飞进厅堂,像回到家一般自在。有两只落在楼梯的栏杆上,噗噗的拍打着翅膀,站在栏杆上东张西望,像回到了久别的家乡一样看不够。杨达缓缓走上楼梯,抓起一只信鸽,取下它脚上细小的信筒,听见有人走进院子的脚步声,回头往下一看正是林清风,道:“回来了?”平淡的口气,仍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林清风瞧见这些信鸽,心头总有莫名的情绪,随口道:“也就是出去逛逛。”走上二楼环廊上,随手抓起一只飞来的信鸽握在右手中,用左手摸摸信鸽的脖子,信鸽把脑袋一偏,咕咕的叫。林清风微微一笑,趴在栏杆上,说道:“你跟你这群儿子的关系真是不错。三日一小叙,五日一大叙,而且喂得它们饱饱的,难怪它们甘心情愿替你卖命,万水千山也来去走过。”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杨达抚摩着手上的信鸽,看了林清风一眼,道:“信鸽比人可靠。”说着右手一扬,信鸽噗噗的飞了出去。林清风两手捧着那只信鸽,道:“当然,这信鸽任劳任怨,不分是非,不知天良为何物,你跟它说什么,它怎么会晓得呢。”说着手一松,信鸽噗噗地飞开了。“可是你们呢?”林清风质问道。
杨达站立在二楼对面,背着手道:“我们一直在做该做的事。”说着走了几步,背向林清风。林清风在对面走廊也走了几步,对着杨达的背影,愤怒的道:“难道你跟我那死去的老头子,真的认为给东厂做事是应该的吗?”杨达侧头看了林清风一眼,又回过头,道:“你不是我们,你不明白,你也不用明白。”长长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又走了几步。对面的林清风跟着走了几步,两手把在栏杆上,叫道:“可是你们所做的一切事情,我却活在其中。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每次要我放信鸽上天,我总以为那是很开心的事情,没想到我每放一只信鸽上天,就等于是给东厂种下一条杀人害人的罪孽。”说着愤怒的敲打着栏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杨达摇摇头,不置一言,径直走开了。林清风盯着杨达的背影,气闷闷的道:“也许你们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跟信鸽一样。它们整天困在笼子中,可是你们呢,却把我永远困在这悦来赌坊里。原来天下间,真的有身不由己这回事。”杨达停下脚步,道:“你可以离开。”
林清风道:“我绝不会离开的。我这样离开悦来赌坊,我算什么,我绝不会甘心,也便宜了东厂姓许的那个番子。他用了很多的心血,也赔上了很多人的性命,其中也有我老子,辛辛苦苦弄来的这悦来赌坊。我就要从他的手上把这赌坊给拿回来,也让他尝尝血本无归的滋味。到那时候我再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月泉镇。”杨达见他脸色虽悲愤,口气却很是昂然,淡淡说道:“好,有志气,我祝你成功。”林清风道:“不必了。咱们是开赌坊的,不论是先赢后输,还是先输后赢,我始终要赌下去。”杨达道:“可是赌场的规矩,只陪赌,不求赌。”林清风道:“现下我跟任青阳兄妹相称,既然知道她大祸临头,如果我不闻不问、袖手旁观,那我岂不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无耻之徒?一个无情取义的人,就连朋友也不配做,还能要求些什么呢?何况,我喜欢赌,只要哪里有赌局,不论远近,我都要走它一趟。”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杨达道:“可是这一局,根本就没有你的份儿,谁输谁赢也不干你的事。”林清风愤愤的道:“我是个赌徒。”杨达道:“可是你别忘了,真正的赌徒从来不把感情作赌注。”林清风无奈的道:“好,看来我怎么说也说不过你。”杨达道:“是的。”林清风看着他坚冷如石的脸上,说道:“那我要硬来呢?”杨达道:“我会硬挡。”林清风道:“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杨达道:“可是你要做的事情,关系到悦来赌坊和月泉镇的命运。”林清风质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当这悦来赌坊和月泉镇的主人了?”杨达道:“可是现在,你已经是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两人对视一瞬,杨达开口道:“我知道你招集了一帮死士们赶到这里,准备在镇上对付东厂人马,但是势力相差太过悬殊,赌,从来不讲公道,只有输赢,不宜硬碰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为了整个月泉镇上的乡民安全,别让赌场变战场,客人变死人。”说着叹了一口气,道:“赶快收场吧,不要连累他人。”林清风呆呆站立在原地生闷气,一双充满怨气的眼睛盯着杨达渐渐走远。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说到底,这悦来赌坊和五福客栈,是这荒漠上的两只大旗,月泉镇外的五福客栈所卖的酒肉蔬菜、面粉米粮,统统买自林清风的七店十三铺,任青阳和初九每次到镇上购买客栈所需物资,常年以来和林清风有深厚的交情。林清风常说,能狂一时便算狂,死得干脆,活得痛快,这才是咱们的真本色,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林清风是本地出生本地长大的人,在他十多岁那年,他见到了比他小几岁的任青阳跟福叔来到了这个镇上,知道他们是从外地逃难避祸而来到这个偏僻的边塞小镇的,后来又到镇外开了这家五福客栈。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林清风知道任青阳并非当地人,他们往常喝酒聊天时,他曾听任青阳讲过自己和他一样对东厂深恶痛绝,林清风的父亲和杨达二人本是许显纯的左膀右臂,其父欲洗手不干,被许显纯杀人灭口,杨达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只有抚养故人之子,长大成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林清风那日见许显纯来到悦来赌坊,和杨达秘密相谈,就觉得事有蹊跷,之后便差人查探,得知东厂几大档头不日接连要赶往五福客栈,随后朱由检也赶到月泉镇上,林清风虽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但也猜到他是个不简单的贵族之人,而现在东厂后面的人马又要到来,林清风便招集同样和东厂有血海深仇的一帮死士们赶到月泉镇,准备在镇上对付东厂人马,但杨达不允,他甚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第二天一早,镇上有一队东厂番子纵马驰入,人影憧憧,旗幡飘飘,马蹄声如闷雷,在尘烟中滚滚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闪避。正是黄坤奉魏忠贤之命赶到,一拉马缰,向手下人下令道:“大帐就设在这个地方,快给我下马。”这家住户的老汉走出门来,惊慌的道:“官老爷,官老爷,您这是干么?”黄坤的手下上前,拉开这个老汉,“啊,官老爷,啊,您这是干么?”那老汉仍旧叫道:“官老爷,官老爷,我求求你,别这样。”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黄坤的几个手下和老汉揪扯着,老汉依旧嚷嚷着:“官老爷,您这是干么?官老爷,我求求你,这是我家……”黄坤走上前去,喝道:“混蛋!东厂想要的就是东厂的。”指着那老汉道:“你!给我退下!”老汉作揖道:“官老爷,我求求你,你换个……”
黄坤怒道:“你找死!”话音未落,便拔刀而出,林清风闪身而上,忽的拦在他面前,作和事老,叫道:“官爷,官爷,您先住手。”转头对那老汉道:“你干什么?捣什么乱啊?官爷看上你这个地方,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随即转头对黄坤赔笑道:“官爷,草民愚钝,有眼不识泰山,这里给您赔不是啊。”黄坤盯了林清风一眼,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林清风道:“草民是开赌坊的,讨些利钱。”黄坤声色俱厉的道:“你听着!我不管这儿谁是这儿的什么人。”他太用力讲话,口水竟然飞溅一点到了林清风的脸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林清风伸手抹了一抹,啐了一口。黄坤转过身,扯开尖尖的嗓门朝镇上的乡民训斥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我可只说一句哦。谁要是犯到我的手里,我就让他……死。”死字故意拉长了声线,口气相当有威胁性质。黄坤高高举起手,一扬马鞭,走到人群当中,高声道:“从今天的现在开始,这个地方就由我来掌管,任何人不能走动,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只想听到我自己的声音。”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黄坤讲话时,林清风走到几条旗幡跟前,看上面写着“东厂钦差”、“肃静回避”等字样。他两手一抱,眉毛一扬,不屑的冷笑,心道:“这些人都是来自京城东厂,这趟活儿可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招惹我不快。我就不相信,咱们这头千年的黑草羊,骨如钢,胆如铁,只怕他一口吃下去,反倒被咱们噎死当场。”黄坤走回到林清风跟前,问道:“这月泉镇上,有七店十三铺?”林清风道:“没错。”黄坤道:“把当家的给我找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林清风道:“正是草民。”黄坤呵呵地尖声笑起来,用手一指他脸,道:“就是你小子?你告诉我,这所有的店铺里头哪家字号最老啊?”林清风道:“悦来赌坊。”黄坤嘿嘿一笑,道:“对,刚才你说自己是开赌坊的,所谓百善孝为先,百业食为天,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卖吃的,这到这儿来,什么不好做,怎么先开个赌坊呢?”林清风道:“这句话要让我的老头儿说才明白。这个赌坊是他开的。”黄坤道:“那去把他找来。”林清风道:“他来不了了。”黄坤道:“为什么?”林清风道:“几年前他去了一个地方,现在回不来了。”黄坤道:“你怎么不去找他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林清风道:“我不想去。我想我即使去了以后,也未必能找得到他。”黄坤道:“那地方到底在哪儿啊?”林清风掷地有声的道:“黄泉。”黄坤脸色大变,干笑了几声,道:“这个小镇的人还挺有点什么意思的。”向四周望了一眼,道:“听说以前那会儿,这地方一片荒凉,遍地黄沙啥都没有,没想到今天能变成这么热闹啊。”林清风借题发挥的讥讽道:“也许这个地方远离京城,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繁荣。”黄坤声色俱厉的呵斥:“你好大胆!”林清风笑了笑,道:“是,我是个开赌坊的,我当然胆大了。”黄坤眯了下眼,问道:“这么说,你想跟我赌一赌?”林清风道:“我是个赌徒,你想把这个镇纳入你的手中,就必须在赌桌上把我压倒,我才心服口服。”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黄坤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你以为咱们东厂真看得上这么个黄土堆起来的小镇子吗?赌能有多大了不起?赌赢了能安邦定国?赌输了就得杀头坐牢?”林清风凛然道:“我只是不想给你一个机会半个借口来对付我们。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林清风一个人担待。”黄坤冷笑道:“好好好,有豪气。这小镇,这悦来赌坊,跟你这人还挺匹配的,单调,随便,乐在小小的一方,我看你就在这镇上待一辈子吧。”林清风不语,倨傲的盯着黄坤,黄坤冷哼一声,转身向手下人下令搭起帐篷,就地歇脚,休整一日,后日清早出发。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日虽然东厂番子闯入月泉小镇,可七店十三铺照旧开店做生意,悦来赌坊照常营业。入夜,上灯,其时天色已经很晚,白天里络绎不绝的赌客们早也三俩五伙的散去,林清风从外面送走客人逛了一趟,又去那一众死士的歇脚小栈招呼了一圈才回来,却见杨达还在柜台上打着算盘,劈劈啪啪作响。林清风走过去问道:“杨叔啊,这赌坊都关门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坐着,不上去休息啊。”杨达转过头,认真的望着林清风,道:“等你。”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林清风奇道:“等我?”说着呵呵地笑了两声,缓慢踱步,走去桌边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几颗色子把玩,问道:“难道赌坊出了什么大事,赔了大本?”杨达瞧着他,肃然道:“赌坊没事,只怕你出事。”说着走出柜台,在楼梯栏杆边低头徘徊。林清风不以为然的道:“我无缘无故怎么会出事呢?不要忘记这儿是月泉镇,是我林清风的地盘,有谁敢招我惹我。是吧?”杨达回头盯了林清风一眼,口气忠告的道:“别去招惹他们。”林清风道:“他们是谁?有谁是我招惹不起的?既然老天爷这样安排,我就顺天行事,替天行道。”边说边挥拳比划着。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杨达把双手背在身后,冷冰冰的道:“天意无常,别相信老天爷。”说罢缓缓走开了。林清风自言自语的沉吟道:“天意无常……别相信老天爷……”说着脸显愤怒之色,握紧了两拳,神情又悲又恨,气冲冲的问道:“如果我真的动手,你不会袖手旁观吧?”杨达回过头,肯定的道:“会。”林清风一愣,气愤的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这赌坊的主人,这月泉镇七店十三铺的大当家,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死掉?”杨达严肃的道:“你死了,这赌坊还在,这月泉镇也在,我替你打理,你放心的,去死吧。”说着转身离去。林清风茫然的望着杨达远去的背影,神情松弛了下来,似乎觉得杨达说的很有道理,自己不应如此莽撞。杨达的话向来十分厉害,林清风根本无法招架,那是因为杨达说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只是却十分不近人情,冷面寡言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可是他真的对林清风很好。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话分两头。东厂档头黄坤所带的大队人马已到达月泉镇的消息,林清风当日就派出一名伙计赶去镇外五福客栈告知于任青阳,并说自己联络到的一帮死士现下不能在月泉镇上跟东厂番子明刀明枪的动手,一是势力相差太过悬殊,二是杨达依照之言,为了整个月泉镇上的乡民安全着想,所以计划有所改变,林清风将一批*装在大酒坛中,请任青阳亲自过来以给客栈拉酒为幌子来运走,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希望这些*可以用得上。他虽然不能自己前来,但是总希望帮得上一定的忙。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一日,凌云冲从早在客栈内没怎么见着任青阳的身影,直到中午吃饭时,方正安和程雅言还有朱由检等人都不出房门,只在房里用饭,许显纯等东厂档头依旧严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监视凌云冲的正好是陆超,之前凌云冲已经告诉他,自己是魏忠贤派来五福客栈的东厂卧底,大家是自己人,所以陆超对凌云冲的监视只是做做样子,倒是凌云冲有什么行动他却是积极配合着。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最近天气转好过后,在这边关之地,往复人多,客似云来,平日里,任青阳常常在大堂走动,上上菜啦,说说酒啦,或者是招呼一下各位客官啦,可是今日却来得比较少,只是马马虎虎来跟大堂用饭的各人招呼几句,便去后厨忙去了,说是客人多,人手不够,帮忙帮的手软,顾不得再跑大堂来了。东厂众人见来此地打尖住店的客人确实云集流动,所以一时半刻不见老板也不大疑心,均想,毕竟这客店里的人手就那么三人而已,伙计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老板自然也得出马帮忙起来,朱由检一伙才是要死盯住的目标。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中午在大堂吃饭时,凌云冲便问上菜来的初九:“怎么没看见你们任老板呢?”初九回道:“店里的酒快没有了,老板准备要去镇上买些回来。”话音才落,福叔也端着几盘菜上来,同样的道:“你问我们老板呀,她在马棚里,待会儿要去月泉镇上买酒呢,咱们店里的酒差不多快卖光啦。”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心中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问题到底在何处,向初九道:“那你跟你们老板一块儿去吗?”初九道:“眼下这儿客人多,伺候不过来,老板不让我去,叫我好生在客栈里招呼各位客官。”说着跟着福叔走去后厨。这时凌云冲只吃到一半,便停下碗筷,径直走去后院的马棚,见马车停在院子里,他正要走上前去一看,忽的脚下踩到一节短短的平整光滑的小木头,随即捡起来,想这一小节不太像是福叔砍柴落下的,这是哪里的木头呢?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正思虑间,已然听见远处后厨一间房里传来任青阳的声音:“初九,东西都准备妥当没有?”跟着眼见初九和任青阳朝马车走过来,听得初九道:“都准备好了,青阳姐顺风啊。”任青阳笑道:“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懂得说话了。”两人渐渐走近马车,凌云冲四顾一眼,周围没有掩身之处,远远一见他们出来,便迅捷的藏身在马车车厢后面,可眼见任青阳要驾上马车起程,自己没地儿可藏,如果被两人发现自己正在这里,总是不好解释,自己保护信王越快离开这里越好,反正心中也是好奇任青阳到底想去做什么,会不会和信王出关有关?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各种思绪杂乱,以行动去证实一番最实际,索性轻轻一跃,悄声跳上马车车厢之内,见上面只有装着几个空的大酒坛,前面车厢门上的帘布正好遮挡住车内,任青阳跟初九道别,跳上马车最前面的驾车位落座,一扬马鞭,“驾”的一声娇喝,鞭哨在半空中清脆的响了一下,早晨初九已经把马儿喂饱了,现在精神正佳,立刻抬起蹄子,一路小跑起来,任青阳驾上马车驶出客栈,往月泉镇上赶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日的太阳很好,虽然风还有些凛人面皮,但毕竟是春天了,任青阳享受着清风抚过面颊的惬意,吸一口气,也能够感到阳光的温暖。除了头顶上蓝蓝的深深的天空,满眼望去依然是黄土无边,北国的风光,原本比不上此时的京城,更加不如早就繁花似锦的江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悄无声息的坐在车厢里,前面厢门上的帘布随着马车的颠簸和着风的吹动,一扬一落,坐驾上正驾着车的任青阳忽隐忽现的映入他的眼中,即便那只是一个她的背影,金色阳光洒满身边这个美丽姑娘的全身,在蓦然凝望间,他感觉到,自己眼中、心底的任青阳非常阳光,现下行走在黑夜、刀尖上的自己,倒有几分自惭形秽。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他看她一眼,哪怕是一想到她,就觉得心中痛了一下,但是他并不难受,反而觉得这痛楚是甜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任青阳发丝间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此刻随风飘了过来,尽在他鼻子周围兜圈,他似乎很久没有闻到过这味道了,现在闻来更加别添了一份甜蜜。凌云冲不由得悠悠然眯上眼,用嗅觉感受这份温馨,奇怪的是,即使他闭上眼睛,眼前也都是那张美丽无瑕疵的面孔,于是他的嘴角不禁露出欣喜的笑意。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约莫行了不到一里路程,忽然一阵刹车,凌云冲张开眼睛,回过神来。任青阳停住了马车,跳下去,往不远处一个墓冢走去。凌云冲悄然跃下马车,藏身在车的背后,见任青阳走上墓冢前,拜了几拜,又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一行大字,然后伫立良久,呆呆的盯着上面,神情沉痛,若有所思,默然无语。忽的听见背后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任老板是来拜祭故人的。”任青阳一惊,回头见凌云冲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警惕地往后一撤,用半疑半惑的目光在他身上考量,似怒非怒的道:“是你啊,你跟来干什么?”凌云冲微微一笑,说道:“搭着任老板的顺风车,自然是任老板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了。”任青阳调皮地拉长了声线,嗔道:“啊哟,你这个人真古怪啊,很喜欢这样子坐车吗,藏在车上半天无声无息,走起路来丁点声音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不是吊死鬼转世来着。”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笑得很幽默,扬眉道:“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够坐得上任老板的坐驾呢。”脸色忽转,正色道:“如果我真是来自黄泉路上,倒很想可以亲口告诉你,你的这位故人而今怎么样了,好让你不要这么牵挂和感伤。”听闻此言,三分不正经的口吻中却带着七分关心和温暖,任青阳心中对凌云冲的不信任之感大减,但面色依然凝重,瞥了他一眼却不说话,转头只看着墓碑,朦胧中心里仿佛一片空白,无限悲哀从心底深处涌来。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见碑文上写有冯素玉三个字,随即想到那次在任青阳房间的密室里看见的那个紫檀木盒中的骨灰坛上写着的是任冯氏,猜想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却又不便开口相问,但见任青阳神色凄然,只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你不要太难过。”任青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尘梦云烟,仿佛此际不是全悉散去,而是纷至沓来,愈久愈近。”说着转过头看着凌云冲的脸,淡淡的道:“为什么你不问我她是谁?”凌云冲回目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任青阳想到他之前在房间密室看见过自己母亲的骨灰坛,估计他也猜测得到这个墓中之人的身份,缓缓走开十几步,转向太阳,迎着万丈霞光,眼睛望着远方大漠,凌云冲跟着她走了上去,略带肯定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你是江南人。”任青阳一愣,看着凌云冲,奇道:“你怎么知道?”凌云冲道:“因为我也是江南人。”任青阳忽的想起初见他时,他跟自己说他曾在江南漕帮,自然也是江南人了,就算他并非漕帮中人,刻意掩藏了真实身份,但他四海为家,漂泊天涯,行遍大江南北,至少也在江南待过很长时间。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问道:“是吗?江南哪里人?”凌云冲道:“浙江。”任青阳笑道:“哦,原来你也是南方人。”凌云冲点头,询问道:“那位素玉姑娘,她是你的亲人,对吗?”任青阳一怔,轻轻点了点头,道:“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待我很好。”凌云冲有些不解,问道:“她的父亲也姓冯吗?刚巧和你母亲同姓?”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望了凌云冲一眼,直直看着他的眸子,道:“你很聪明,可是有些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见凌云冲眼里有些许疑问,她把目光移开,又道:“我觉得我姐姐应该跟我们的母亲姓。那种生而不养、卖妻卖女的畜生,那个天杀地杀人人杀的恶魔,他不配有子女。”任青阳说到这句话时,已然有些愤慨。
凌云冲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惊诧之色骤然浮起。任青阳冷笑两声,嘴角微微一斜,显得甚是鄙夷,说道:“那个老怪物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到底还是断子绝孙了。当年那个泼皮混混,抛弃家庭,四处寻花问柳,足迹遍布市井大小妓院,嗜赌成性,家无分文而一掷百万,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钱财用光用尽,被债主逼上门,他把年仅五岁的女儿卖到一户姓高的财主家。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也就不是人了。”凌云冲道:“那你的母亲呢?是你的父亲救了她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点头道:“我的父亲是一位粮商,别人做生意不遗余力坑蒙拐骗诸多算计,我父亲却一直光明正大无愧良心,每文钱都来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那个畜生家中一无所有,卖无可卖,为了还清赌债,他卖了我姐姐,又想卖掉我母亲,母亲只得离家出走,一心记挂着姐姐是否平安,所以找到买姐姐的那户财主家,却被那家狗腿子管家赶了出来,他们说姐姐已经被卖到了外地人手上,下落不明。找不到女儿,母亲又气又急,孤苦无依,病倒在街上。那年北方很多地方闹旱灾,江南至北方路途遥远,给贪官污吏以可乘之机,官商勾结,贪污贿赂屡有发生,免不了中饱私囊。所以我父亲亲自解粮北上,赈济灾民。父亲送粮入城遇到了贫病交加的母亲。那次母亲去买粮,晕倒在米铺里,父亲便接她回去,悉心照料,母亲晕了几天几夜,父亲送粮之后即刻赶回福建,母亲醒来后已在南下的船上,听说母亲的遭遇后,父亲甚是同情怜悯,大娘看出父亲的心事,便提出让母亲过门,他们成婚几年,没有子嗣,父亲也有再娶之想法,就这样母亲嫁到了任家,而我出生在福建福州。父母待我如珠如宝,大娘对我也疼爱有加,可是所有的安宁祥和,被一场大火化为乌有。”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听到最后大火两个字,心头不由得一惊一震,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任青阳看到自己的烧伤除了害怕还有惊异,原来她跟自己一样,也经历过一场噩梦般的大火。凌云冲凝望着任青阳的面庞,满眼尽是心疼与怜惜,任青阳看在眼中,映在心上,听得凌云冲柔声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听你唱歌,我总能隐约听出一些南方小调,也许你从来就不愿意来到这个荒漠,也不喜欢大西北这里的歌谣,所以你总是唱得那么不伦不类,其实你只是不经意的流露。透过你的歌声,我听出了你的无奈,看到了你的挣扎。”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心中激起了一阵涟漪,凌云冲字字句句说到她的心坎上,“难怪他猜我是江南人,原来是因为我的歌声,他听出我是江南人。”她心里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赞佩之情,望着他的眼说道:“你的耳朵可真灵光啊,本以为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没想到连你的耳朵也逃不过。”见凌云冲浅笑着看着自己并不说话,任青阳问道:“那你呢?你的家人呢?”凌云冲的脸色沉了下来,顿了一下道:“我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唯有一个失散的妹妹,可是现在她究竟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他不想说的太多,以免泄露自己复杂的身份,便不提及父母亲人和那场门庭血案。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是因为那场大火?”任青阳随即想到凌云冲背上那触目惊心,无比可怕的烧伤,脱口而出就是一问。凌云冲也知道任青阳想到了自己的烧伤,必定会有此一问,道:“是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她,可惜人海茫茫,始终杳无音讯。”任青阳嘴角扬起一抹明了的浅笑,其实当她看见他身上的烧伤时,她便知道他有着跟自己几乎相同的境遇,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她更觉得自己和他同命相联,叹道:“贪官污吏横行无忌,东厂番子肆虐天下,平静安乐的日子,终究只是一场梦空。我父亲跟我说过,就算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也好,也要好好的活下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在风中凝视她片刻,口吻甚是温柔、充满了慰藉之意的说道:“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昔日是怎样,今日是如何,明日又是何样子,其实我自己亦有点模糊。但是此刻,既然我们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我的意思不是苟且偷安,人生再世,就要活的有意思,不然他日转世为人也是枉费。”任青阳道:“所以你总是笑,要笑个够本?”
凌云冲道:“人间哀乐,实不可测,身子冷的时候就要多披点衣服,若想除去一切的障碍,就只有直接面对、坦然承受。人生苦短,浮云朝露而已,善待自己,保重自己。每个人的生命不长,不能用它来悲伤。”任青阳不禁心中一动,暗暗佩服与赞同,心道:“他总是很快活的一个人,看上去相当的洒脱坚韧,过往种种,都深埋心底。我们一样身世凄惨,但都以笑脸迎人,人前,我们谈笑自若,人后,他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曾独自哀伤,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也许,他跟我一样矛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