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都司那两名亲信过来找孟三的时候。正好赶上野狼事件,故一直拖到两天后,上官钰才抽出空接见了他们。只是他们给上官钰带过来的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齐州战事虽自半年前就已结束,但那边的形势却是更乱了。这半年来朝廷派去的官员,已被人暗杀了七名,并且这个数据还在继续上升中,如今那边是人人自危。而这边,新皇根基未稳,皇帝手里能用上的人是派出去一个少一个。
第三天中午,上官钰就收到京城那边来的密信,圣上亲笔,令其即刻上京。
上官钰交代好事宜后,便让人去告之孟三一声,也让唐芦儿准备一下,他下午即往码头出发,今晚在船上过一夜,明儿一早就开船。
“这是这段时间给你画的素描和速写,我想了想,还是给你拿过来。”唐芦儿把手里那一沓画稿放到陈嫣红桌上,叹道。“油画怕是不能给你画了,不过我之前给你画了几幅淡彩,就放在你房间里,你若是不喜欢,就烧了吧。”
陈嫣红看了唐芦儿一眼,才将目光移到桌上,然后伸手拿起那一沓画稿,随意翻了翻。
画中的她,有神采飞扬的一面,也有悠然娴静的一面,不知不觉,她翻看的动作慢了下来。唐芦儿笑了笑,最后看陈嫣红一眼:“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以前那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陈嫣红一愣,抬起眼,打量了唐芦儿一会,怎么看,那姑娘的容貌都算不上惊人,只是对方脸上的笑,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让她心里又羡又嫉。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陈嫣红将手里的画稿扔到桌上,忽的就冷笑一声。
唐芦儿一怔,陈嫣红继续道:“何必装呢,能被安远王如此青睐,你就是明摆着得意,也没有人敢说你什么。”
唐芦儿苦笑。心道,这事让我怎么说呢。人家安远王青睐的只是她这张皮罢了,若是被他们知道她这具皮相里头的芯,其实早已经换了,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这么一想,唐芦儿倒是微有些恍惚起来,若真知道不是同一个人后,他们是依然接纳她,还是松口气,觉得少了一个包袱呢?
“只是你也别得意太久,我听说安远太妃已经看中平阳侯府嫡出的二姑娘,这一门亲怕是不日就要提上议程了,你自己掂量一下,你拿什么跟侯府的姑娘比。”陈嫣红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唐芦儿,试图从对方脸上上找出跟自己一样不甘和愤恨的情绪。
可唐芦儿听了这话后只是怔了怔,然后就傻傻的“哦”了一声,眼里倒是露出一丝迷茫,但也就这些,再没别的了。
“你——”陈嫣红咬了咬唇,还是不甘地问了一句。“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我走了。”唐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往外去了。
“你到底是谁?”唐芦儿将走出房间时,陈嫣红忽然站起身,在后面问出这么一句。
唐芦儿一怔,脚步微滞,她到底是谁,这还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说起来,她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只是不小心拣了个了不得的马甲。一开始马甲上占了些污泥,她只当是个普通的龟壳,结果洗干净后才发现原来是个黄金甲。于是这一下就闪瞎了她的狗眼,吓破她的小心肝,还差点连命都给丢了,这会都没恢复过来呢。
而且最严重的问题是,这马甲一披上,就再不可能脱下。
从陈嫣红那出来后,不想就碰上端元郡主和几位世家姑娘叽叽喳喳的往这边走来,唐芦儿稍稍放慢了脚步。那些姑娘瞧着唐芦儿后,即不约而同就都住了口,同时一双双眼睛往唐芦儿这打量过来,且那每一道目光里似总含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唐芦儿也不管人家什么目光,朝她们略点了点头,就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这些姑娘跟她也没什么深的交情,过节倒是有一些,只是如今一想,似乎也不觉得什么了。更大的麻烦在前面等着呢,哪还多余的心思计较以前那些有的没的。
只是她才走出一丈远,就听到后面隐约传来几个声音。
“妖女。”
“听说那晚她杀人了。”
“我也听说了,真可怕”
“还养了只怪猫……”
唐芦儿苦笑,招财,你真是躺着也中枪啊,当日那些姑娘还夸你可爱来着,结果这一下马上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刚走到庭院,就又碰上陈嫣云,唐芦儿一怔,便停下脚步。
陈嫣云淡淡一笑:“此行希望你能一路顺风,我还盼着下一次见面呢。”
唐芦儿看了她一眼,本想问一句你到底是谁,只是话将出口时,她又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傻帽,于是便改口道:“你我会有敌对的一天吗?”不跳字。
“我是希望不会有。”陈嫣云轻笑,丢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走开了。
唐芦儿挠了挠脑门,想了一会,就暂时搁下这事,回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又去安远太妃那做了告别,同时对安远太妃这几天的照顾表示感谢。
“其实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是,虽然有些傻乎乎的。小家出身,但也算知礼。”唐芦儿离开后,佟嬷嬷即跟安远太妃道了一句。安远太妃摇头一笑:“也不知那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
“老奴只是觉得王爷和太妃身边确实太冷清了,这一瞧着合眼缘的年轻姑娘,老奴心里就喜欢。再说那姑娘有些地方跟您不是也有些像的么,那晚那事,真不是普通孩子能做得到的。”佟嬷嬷说着,面上就流露出浓浓的追忆之色,“我还记得,四十几年前。小姐您还未出阁那会……”
傍晚时分,上官钰的马车在旮旯胡同口停了下来,唐芦儿跳下马车后又朝车内道了一声:“我就回去看一眼,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她说完也不等上官钰和孟三答话,转身噌地就跑了。
她家的房子已经修缮好了,唐芦儿看着那焕然一新的小瓦房,瞧着那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有些愣神。
“哟,是葫芦儿回来了。”邻居的房门忽然打开,葛大神拿着个铜盆从里头出来,瞧着唐芦儿后即道,“怎的这么晚回来了,哟,你等等,你奶奶将钥匙搁在我这呢,我给你拿去啊。”
不多时,葛大婶就将一串钥匙拿出来递给唐芦儿道:“怎么没瞧着你奶奶?你吃饭了没?这么晚了,要不今晚就在我家吃一顿,婶今儿包了韭菜盒子,料足足的,你指定喜欢的。”
唐芦儿接过钥匙笑道:“谢谢婶婶,我只是回来……回来拿点东西,一会就走。婶,一会我还将钥匙给您啊,麻烦您帮我搁着行不,我自个带的话,怕是会弄丢。”
“你这丫头,就是个懒性子,怪道你奶奶平日里说你。”葛大婶笑了笑,又道,“只是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还这么急,唉,那等大户人家的院子也不是好待的……”
葛大婶在外面絮絮叨叨了一会,然后才朝里喊了一句,她先忙去了。唐芦儿一会要走时喊她一声就行。唐芦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然后一间一间看着自家这依旧低矮的小瓦房,这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曾以为会在这里过上这一生的,却不想这就要走了。
深秋的傍晚,昏暗的屋里静得只听到她的脚步声,手拂过新打的桌椅,她又看了看四周,只觉得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奶奶不在,新修葺好的房子,屋里熟悉的味道都被抹去了,好冷清
“丫头,怎么这么久?”孟三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唐芦儿回过神,便笑了笑道,“房子盖好后,奶奶应该又把那几坛子陈年老酒埋到墙根下面了吧,咱挖一坛出来今晚喝。”
“嘿,还是丫头知道哥的心,来来来,那就赶紧的。”孟三说着,就先去找锄头铲子。
走出旮旯胡同的时候,唐芦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孟三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会回来的,不然奶奶不会把房子修的这么好,是不是。”
唐芦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跳上马车呵呵笑道:“七哥,瞧,我说过要请你喝酒的”
星空,月下,海上,开着窗户的船舱内,浓醇的酒香盖过海风的腥咸。
咕噜转的骰子在唐芦儿的嚷嚷声和孟三的吆喝声中停了下来,唐芦儿打了个酒嗝,然后鼓着脸盯着孟三道:“你,你一定是出老千”
孟三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迎着从窗口吹进来的海风大笑“丫头,抓到了才能说出千,抓不到,就是愿赌服输,来来来,给哥唱个小曲。”
“我都唱五六遍了,嗓子哑了。”唐芦儿已是半醉,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且仗着酒意,死皮赖脸的赖起账,然后还挪到上官钰身边,扯着他的袖子道:“七哥还没唱过呢,七哥唱吧……”
上官钰瞧着这两疯子,无奈道一句:“你们都歇着去吧,还没玩够。”
唐芦儿扶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墙壁那,将挂着墙上那把古琴取下来放在琴案上,然后将上官钰扯过去道:“来,弹一曲给我听,我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你弹弹,我听好了,完后,好把你嫁出去……”
孟三那边一口酒喷了出来,随后哈哈大笑,唐芦儿嫌他声音太大,拿起一个果子就朝他扔过去。
孟三却拿嘴接住了,上官钰叹息一声,飘灵的琴声轻轻响起。
夜沉,星寂,琴音悠远,唐芦儿迷糊的眼慢慢闭上,不多会就枕着那琴音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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