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层楼板很稳固,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没出现丁点异端。
运棺客栈这层塔楼空间并不是很大,但里面各种木柱、宽梁、墙板,泥砖横七竖八,很多地方光线被阻挡,留出许多阴暗的角落。
肩头上挂著的风灯一直摇曳不定,光线闪烁忽明忽暗,我伸出一支手扶住,朝前面稍微递出去一点照光,隐隐约约见到在楼梯的拐角下边,有个昏暗的角落,角落里用铁链悬吊着一张木桌,桌子的两头好像坐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我不敢保证是不是眼花了,赶紧示意不语往那边看。他取出手电筒扭著头从不同方向看去,最后摇头:“看不太清,不可能是人吧!”
楼梯就布置在那,我们要想到更高层躲避,非得从那里经过不可。我也重新拧亮了手电筒,两人并肩迈步走去,绕一根粗壮的柱子,从断墙的另一边伸出头去看。
手电筒光线刚照到那里,看了一眼便吓了我们一个激灵,木桌两头坐著的不是别物,确实是人——死人!
两具死尸头上都戴着一顶尖锥斗笠,身披蓑衣,右手分别执著杯子,好像在饮酒作乐。看情形他们刚坐下没多久,不等卸下随身负重,就受到了某种可怕怪力的袭击,在一刹那间突然死去,死时还保留着生前最后一秒的神态动作。
我跟不语小心翼翼靠近瞥了一眼,发现两具尸体血肉不全,跟沙漠里的干尸一样,彻底干枯只剩下皮包骨了,皮肤由于脱水褶皱变形,又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面目早就无法辨认。
此状惨不忍睹,两人急忙绕道直奔楼梯方向。双脚还没落到楼梯台阶上,忽然楼上嘭嘭做声,分明是活物奔跑的脚步声。
竹筒打响两头都堵,下面要命的青烟缭绕,上面可能也是恶鬼出没,这层楼给我们摆了个“生死签”,是好是歹都要见个分晓不可了。
不语说:“楼上可能只是野兽藏身,照面好对付,楼下就不行了,那鬼雾不消两分钟就能把个大活人熏成肉干。”
我本来想说“你选择上楼对吧”,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从塔楼最高的冥空处传来空冥的声音:“嫑上来,追著我干什么?”这声音听上去十分含糊,好像是捂著嘴巴说话,声线粗犷沉闷。
不语举著手电筒循声照向高处。原来这座运棺客栈中空了很高的一段,往上边全是黑压压的悬梁支柱,跟个筒状的鸟笼似的,光线照不出多远,就被漆黑的梁木给完全吸收干净。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些支梁木桩不下千百根,当空横竖相连,斜刺搭错,更为神奇的是,这些撑木衔接不用半颗钉子,完全靠卯榫插销结构嵌固,蔚为壮观。
这些固定有则的撑木支起一条悬环楼梯,在塔楼的正中央跟DNA片段一样向顶部环绕延伸。光线太模糊了,看不清悬顶高处有什么,目光几经转折才隐约见到上方云雾飘渺的地方有一团火光闪烁,刚才出声的应该是从那里发出。
这时感觉到楼下阴风呼呼,楼层微颤,想必青烟鬼雾覆至,只在我们脚底下翻滚徘徊。两人哪敢多呆,暂且往更高处躲避妥当,再另想应对的办法。
楼梯十分狭窄陡峭,所幸木质台阶厚实,踩在上面稍有吱呀声但并不致断裂。我们悬著心,迫不及待的攀登个不停,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终于遇到一处平台,在这里往下看,已经不见底下的楼层。
我扶住栏杆,屁股还没坐稳,发现不语突然打了个激灵,眼神十分不对劲,便问他:“见鬼了,吓成这副德行!”
不语不安地掌著风灯环顾四周:“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你走在前面是不知道,有双小脚印一直跟著咱们,我回头看了好多次,就是没见到人,刚才突然看见一只眼睛在黑暗里凌空瞪著我,转眼就掉到下边去了,吓了我一跳。”说著指了指来路上的台阶。
我提著风灯往下边看去,十几层的台阶上布满灰尘,除了留下我们的脚印外,还有一只乒乓球大小的印记,像脚印也像掌印,轮廓并不是很明显。
两人陷入恐慌之中,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这运棺客栈说不是给孤魂野鬼住的谁都不信。我刚想说话,又发现不语双肩上也有印记,我心神不宁,抖著手指著他说:“蚊子,从痕迹上来看得是半大婴儿的掌印,刚才他应该就趴在你肩膀上。”
不语看见自己肩头上有怪印吓坏了:“快别说了,运棺客栈神鬼出没,快想办法出去!”
正胡乱的猜测著,咿呀声忽然撞进耳膜,我们不安地往附近观察,才见到头顶上方不远处,悬著一根漆黑的木头,附了阴魂似的晃荡不休。
漆黑里,那根木头没荡几下,咻地刺了下来,饶是我俩躲的快,才没被撞到。黑木头不偏不倚撞破平台木板,直直的插立在中央,木头上居然有个字。
这个字像是秘符,用朱砂一笔勾画而成,跟我家里的那枚羊皮灯笼上的字一模一样,名为“瘞字文”。“瘞字文”现存四十九字,只在古墓里得见,世上能见者屈指可数。
黑木头上这字“瘞字文”以我的会意理解,应该是“锁魂谱”,说明运棺客栈古时是用来封祭枉死的孤魂野鬼的,那婴儿的鬼魂当在此列。
我本来想把“瘞字文”的事跟不语讲的,但是时机不应,从上面撒下来许多碎木,听到一声:“默默,蚊子,是你们吗,那里有鬼啊,快上来!”
听到这声我跟不语不知道该是兴奋还是恐惧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葫芦就在塔顶,但刚才我们动静那么大,他怎么没应声呢,他说的“有鬼”可真是挠到我们的痛处上去了。
听“有鬼”两人顿时就炸毛了,互视一眼,撒开四肢拼命的往塔顶上攀爬,下意识里就觉得那些鬼就跟在我们屁股后边。
悬环楼梯往复,我们疲于奔命,把脑袋都给转晕了,我就耳鸣打响眼冒金星,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终于顶著不语的屁股,撞破一层木板,翻身滚进宝塔顶部的一间阁楼里。
两人瘫倒在地上喘成一片,葫芦从悬梁上跳下来扶起我和不语,颤抖著话音说:“我葫芦差点给鬼捉去当仆人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兄弟俩了!”
不语上气不接下气质问道:“我们不是喊你半天了,你丫的怎么不吱个声,要不是运棺客栈有藏身嫌疑,我们差点就过去了!”
葫芦赶紧伸食指放在嘴边作出噤声的手势:“小点声,那些鬼瞎的,但耳朵好使,专门寻声捉人的,我哪敢大声跟你们吆喝啊,最后不是没辙了怕你们走掉才喊了一通吗!”
葫芦告诉我们,他早在前面的一个山洞里就听到我们的枪声和呼喊声了,但是他刚开枪给我应声对了暗号,便见漆黑的山壁上爬出一架白骨,那白骨活了,飞檐走壁追著他一直到运棺客栈,才钻到客栈前的地下河里不见。至于悬环楼梯平台上所说的“有鬼”跟我们的遭遇一样。
我语无伦次:“我说你葫芦就瞎扯淡吧,纯心吓唬我跟蚊子,我可不相信有鬼,但是听‘鬼’字,潜意识里就让我觉得害怕……不说了,幸好你点那两盏羊皮灯笼,否则我们还找不到你的……”
葫芦却说:“那羊皮灯笼不是我点的,我来的时候就在那亮著呢……”
我跟不语唰地翻身坐立起来:“那谁点的?”
葫芦摇头:“真有鬼!”
我说:“葫芦你别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你倒是给我证明看看,哪里有鬼?”
葫芦二话不说,走到边上,伸手推开一扇窗户,指着下边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眼花啊,你们帮我看看,我葫芦是不是神经失常出现幻觉了。”
我跟不语立起身子,走到窗户旁边往塔楼底下看去,两盏斗大的羊皮灯笼又点上,光线亮如白昼,门前河水涨潮了,映著羊皮灯笼之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架花白的骸骨潜在水底慢慢向上游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