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林枫以为有了郑飞的证词,有了帐簿这样的铁证,再加上虞翻府上查抄出來的巨额财物,此案应该很顺利解决的,但林枫沒有想到的是,别驾从事使解运第一个站起來提出了疑问:“林大人,我认为这些东西不足以证明虞翻贪腐之罪。”
林枫有些想笑,这样的铁证如山如果都还不算数,那你想要怎么样的证明,林枫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原刺史府的二把手。
“现在虞参军已过世,那郑飞所讲,就完全是一面之词,极可能是借污陷上司为自己脱罪之举;且虞参军家中有两间商铺,钱财完全可以是其经商所赚。”解运面色严肃,振声说道。
林枫胸中有股怒气上涌,他此前吩咐将郑飞示之于众,其实还有一层无法说出來的意思,现在是寿州城的生死关头,他主要还是想警告那些寿州原官员,告诉他们自己其实并不想将原系统一扫而空,但希望他们收敛一点儿,老实一点儿,实在想不到他们竟将自己的这种举动当成了软弱。
林枫立刻转身叫过了风惊云,低声吩咐了一阵,风惊云迅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郑飞和虞张氏被带到了,风惊云和赵赞挺则分别抱了几本帐簿走了进來。
听到林枫的示意,一直默然低头的郑飞轻声交待了自己的罪行:“我是从保大六年开始听从虞翻的吩咐,假装奉命在负责的辖区加收税钱的,这几年累计多收税钱近五万贯,我个人留下了二千五百贯,每一笔钱都有记录。”
赵赞挺拿起了一本帐簿,将郑飞所记一页页展示给解运和其他官员看。
随后,林枫亲自拿起了两本帐簿,指着页的数字大声说道:“虞翻家人名下两个店铺的总帐簿显示其开业五年來累计盈利不过四万贯,就算加上虞翻这些年的薪水,家产怎么可能过三十万贯,且有各种珠宝无数,谁能解释清楚这些财产的來源,虞张氏,你先说说。”
整个人胖成一大团肉的虞张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來。
解运一时无话可说,长史魏宗成站了起來,大声说道:“虽然虞翻府中财产來源成谜,但终归只是郑飞一面之词,仅凭他一人就判定一名往昔声誉良好的官员,着实有些不妥。”
林枫气笑了,语带不屑地反讥道:“魏大人的意思我懂,那咱们现在就在全城搞一个百姓大揭好不好。”
魏宗成老脸一僵,人不自由主地坐了下去,低头不语了,经过了无法无天的刘彦贞时代,他们这些刺史府老人有几个屁股干净的,如果全城百姓大揭,他们谁也别想逃脱得了。
林枫冷哼一声,环视着这些官员说道:“当前正值大战期间,我本不想节外生枝,今天三府大小官员基本上全在这儿,有句实话我可以先摞在这儿,过往的事情除非是伤天害理、罪大恶极者,其他的我并不想深入追究,但劝某些人的眼睛放亮一些,时代不一样了,别再因小惠小利误了卿卿性命。”
这等于赦免了所有官员的“原罪”,此话一讲,林枫立刻感觉到全场不少官员暗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氛围也松懈了不少。
这时,一大群百姓从府门外涌了进來,准备旁听案件审理,维护秩序的士兵将他们拦在了大堂之外,这也是林枫刚才吩咐风惊云的事情之一。
林枫等现场安静下來后,方才大声说道:“虞翻一案,因主犯已畏罪自杀,案件至此结案,郑飞受贿妄为,但作证有功,罪减一等,判入狱两年,入狱前向所有受害铺主赔罪道歉,非法所得全部收缴,虞翻全部财产沒收,家眷们除个人非贵重饰品、衣物可带离外,限今晚子时前离开府宅,以上两人的非法所得全部如数返回原受损商户。”
在现场百姓群情欢呼之时,虞张氏尖叫一声,软倒在地,不少官员全部愣怔在当场。
魏宗成老脸涨红,站起身來,大声吼道:“林大人,此判与律法不合,我《大唐刑律》规定,‘受贿者沒收脏物’,大人应该只沒收郑飞所交待的四万七千五百贯,而不应该沒收虞府全部财产。”紧跟着,解运也跟着站了起來,大声嚷着,其他几个参军也站起來,却有些犹豫不敢说话。
现场群众全部静了下來,全部盯向了林枫。
林枫瞪着魏宗成,回吼道:“凭什么,虞翻他拿朝廷俸禄,一个的参军都敢贪腐三十万贯,如此伤民害民,难道不该受到惩罚,他凭什么有那么多來源不明的财产,那些商户辛苦赚钱,难道就应该白白受损,这天下还有沒有道理。”
在前世,林枫恨透了那些大小贪官一人交待了罪行后,还可以私下藏匿保留很多财产,象征性在牢里住上几年后,就可以出來逍遥地过他们的富翁生活,那种“牺牲了他一个,幸福全家人”的不正常状态绝不允许出现他的地盘上。
听到林枫解气的怒吼,那些旁听的群众狂呼起來,并热烈鼓掌。
恼恨无比的解运再也无法平静了,拍着桌子吼道:“林大人,你到寿州以后,一直讲一切要依法循法,为何此案判定完全不循法。”
“我循的是正确的法,循的是讲理的法,如果这个法根本不合天理,不符合天下百姓的要求,那就改掉这个法。”林枫更加火大,以更大的声音回吼过去。
“改动国家之法绝非一州之地可以擅自改动,应该上报朝廷改动才行。”解运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怒吼道,反正今天算是跟林枫正式翻脸了,那就力争到底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战争状态,虞翻一案如果审判不公,寿州百姓就会懈怠于防守,国家也将受到威胁,所以,完全可以改动一些不合情理之法。”林枫丝毫不示弱,回吼道。
“好,改也行,我现在提议,在场与会的大小官员举手表决,不同意如此判案者举手。”解运满脸涨红,率先高高举起了右手,紧跟着,魏宗成,还有原刺史府的大小官员也都举起了手,沒办法,如果让林枫在寿州这样子弄下去,他们以后一旦犯事就彻底沒有任何活路了。
林枫气笑了,你们现在跟我玩民主表决,那就玩吧,他立刻冷笑道:“如果你们都同意民主,那咱们就真正民主,别忘了,我们寿州还有一条新立的规定:利益相关者回避原则,你们全部是朝廷官员,都需要回避。”
解运也笑了,语带讥讽地反问道:“我们都回避,那谁來表决,全由你林大人一个人随意决定吗。”
林枫回退一步,转身面对着旁听的百姓喊道:“我林枫也是一个官,我也回避,涉及百姓的法,当然要由全城百姓來表决,告诉我,你们同意放过虞翻吗,你们同意将他的家人再拿着你们的血汗钱去潇洒当富翁吗。”
“不同意。”
“绝不同意。”
……
如山般的狂吼同时响起,所有旁观的百姓疯似的振臂怒吼,竭力全部向前涌來。
解运脸色数变,喃喃说了几句,猛地将面前的桌案推倒,甩袖而去,魏宗成走了两步,又停了下來,悄然坐了下來。
林枫转身示意百姓们安静下來,然后大声宣布:“虞翻一案,就此结案,另外,从今日起,无论是谁,凡无故脱岗不办公者,一律停任何薪金。”
林枫这个很解气的决定顿时让那些老百姓们更加振奋,再度狂呼起來。
林枫冷冷看着面前的大小官员,一字不再说了,他到寿州后,第一时间掌控了军权,又成功赢得了全城百姓的拥护,再借着备战的机会建立了中督府指挥系统、全城街道代表管理体系,别说是少了一个面和心不和的解运,就是全部官员现在都走了,他也不怕。
那些原刺史府官员一个个地埋下了头,沒有人敢吭一声。
林枫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解运等人互相拍案怒吼的同时,在吕梁山上,那些潜入慈隰绛三州的特种兄弟们间也掀起了一场大争论,激烈程度甚至有过之而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