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子打开,全数是衣服。凤鸾把手插进去,见深红浅绿中,手插不下去。再打开一箱子,全部衣料,手插试一试,也插不下去。
描金箱子一个一个地打开,又是一箱,金翠首饰不论成色摆在一处,凤鸾纳罕地摇一摇头,郭朴以为她稀罕,浑不在意地道:“这些不过数千金。”
他语气中的散漫激怒凤鸾,抢白郭朴道:“值一个凤鸾。”忽如其来的怒火为什么,凤鸾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把玩首饰黯然神伤。
“又生气了,醋坛子已经让人耐不得,还加上是气包,怎么能受?”郭朴多少明白一些,抚着凤鸾肩头安慰她。再命临安:“把没打开的箱子全打开。”
小小的红木铜角箱子打开,郭朴咦了一声,是几块或圆或方的宝砚。拿一块对着日头细看,是上好的。
凤鸾更对郭朴不满:“这是为讨好你备下的。”郭朴还是不放在心上,丢下来道:“现在全是我的。”换一块递给长平接着:“放我书案上,我慢慢赏玩。”
“朴哥。”凤鸾走近他,眸子里有怜惜:“这是汪氏的东西。”被赶走的汪氏,哪里安身?郭朴拍拍双手上抚东西的灰,负手身后哼道:“子妇无私货,对你说过,你又忘了。”
说到子妇无私货,凤鸾不敢再提,再看余下的箱子里,玉管珍玩俱有一些。身后郭朴淡淡道:“你的铺子,也是我的。”
凤鸾马上陪笑:“哪能呢。”手拍着箱子笑得谄媚:“这些,才全是您的。”这转变之快,让人惊奇。这个人,想当然是郭朴。他喃喃盯着凤鸾:“灯下黑,难怪我没有看出来。”
“没有的事儿,那是心里内疚,心里歉疚,心里担心,心里害怕……”只说到这里,发丝被郭朴握住,油亮有香的发丝让郭朴又意马心猿,一摆手长平和临安出去。抱起凤鸾就到里间,按在床上就开始亲。
亲就亲,他的人整个儿压过来,好似海水,那感觉和气息一波一波裹向凤鸾。凤鸾迷醉在其中,还有理智喊他:“外面……还有人。”
她娇喘吁吁,秋波迷离,面颊上红得透明桃花,让郭朴越看越爱。他一边亲一边笑:“你这个贤惠人给我再寻人,我得谢你这大媒。”
“不用谢,以后无事少发脾气,就是疼我了。”凤鸾突然清醒,抓住这个机会噘起嘴:“你再打人,我就不贤惠。”
郭朴笑逐颜开:“这个当口儿你提条件?这机会你抓得好。”他按着凤鸾手伸进衣内,凤鸾吸了一口凉气,郭朴抓了一个满怀,居高临下笑的得意:“我也抓住了。”
几丝扭捏,几丝娇羞,几丝不敢抬眼见人的神色,在凤鸾面上出现,郭朴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扶凤鸾起来,自己坐一旁笑。
缠棉悱恻中停下,凤鸾虽然知道这是对的,又不无恋恋。娇滴滴依着郭朴:“你还没有好利索,要多休息?”
郭朴对她但笑不语,看上去颇有几分高深莫测。凤鸾犹媚眼如丝状,郭朴受不了,起身整整衣服,摆出一本正经:“我睡去,你慢慢收拾。”
“在我房里睡?”凤鸾原本是想说回自己房里睡更好,话到嘴边就变味儿。走开两步的郭朴对她一笑:“好,你看着我,我才睡得着。”
他大步出去,凤鸾喜滋滋儿。为郭朴再找人,她到现在为止,是不觉得难过。这些人,还没有出现在她眼前作怪。
汪氏新走,凤鸾已经把她忘了,还会想到可怜她没了东西。出来有长平帮着理东西,因要收拾这两间房,把东西登记在册,凤鸾并没有让人分开金银首饰和摆设珍衣物,只是单独造册,收进库房。
夜上三更的时候,凤鸾才收拾完。累得腰酸背疼回去,见郭朴在自己床上沉沉睡着。凤鸾悄地儿一笑,兰枝服侍她也是悄声笑过,打发凤鸾睡下,一夜无话。
一早郭朴照就去自己院中习武,大汗淋漓回来寻凤鸾,见她在曹氏房里盘点东西,虽然有长平帮她,还有四个管事帮着,也累出一身热汗。
郭朴过来一看就明白,曹氏的东西也是单独造一本册子,不言而喻凤鸾又有好心肠。郭朴这一会儿注意上来,见人不注意捏捏凤鸾面颊;“你要挑一个自己用,还不把它们都分开入册。”
“我倒用这个?”凤鸾气呼呼,原本就一肚子气,抗议道:“你早上再耍剑弄刀,迟早有一天我扔河里去。”
郭朴悠然自得:“不得了,很当家了,好吧,我巴结巴结你,今天还陪你管家,陪你一天,你别动我东西,要知道我最不喜欢人动我喜欢的东西。”
“可祖父不喜欢,父亲不喜欢,母亲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凤鸾一气说下去,忽然眸子微滞,道:“朴哥别动。”踮起脚尖也捏捏郭朴一边面颊,手中有肉质感,心满意足:“你胖了些。”
随即尖叫一声跳开,腰上被郭朴摸了一把,凤鸾白眼儿他,低声嘀咕:“大白天的,不是非礼勿动!”
郭朴哈哈大笑:“你胖了,凤鸾。”凤鸾睁圆杏眼:“没有!”郭朴往后退两步,坏坏的从头到脚打量凤鸾:“你动我东西,我就把你喂成猪。”近前温热气息来到凤鸾耳朵旁:“哎,以后抱着小猪睡觉,那才叫一个美。”
凤鸾跺脚不依,郭朴已经退到门外,见这距离合适笑嘻嘻道:“这样子离得远,我不打你,你也不打我。来吧,吃饭了,当家少夫人,看把你忙的,自己丈夫都不要。”
“不是一直记挂你。”凤鸾回话过丢下手中东西出来,行走时才见到房中房外还有人,她紫涨着面庞去吃早饭,直到早饭后才慢慢恢复。
早饭后郭朴言出必行,凤鸾在管事儿,他坐在旁边看书。看书凤鸾倒不反对,她自己听到不少道理,只反对郭朴习武,担心他又要回去当将军。
院中有西风起,卷来不少菊花瓣儿。纸上沙沙声作响,不是凤鸾的,就是郭朴的。兰枝和桂枝心中称道,坐在外面听使唤,不时笑嘻嘻对看一眼。
虽然人来人往回话不停,丫头们还是觉得静谧安宁。
长平快步而来,离老远桂枝对他瞪瞪眼,长平咧咧嘴,双手高举一个贴子目不斜视过来,桂枝知道有要紧的客,就不和他罗嗦。
贴子到郭朴面前,郭朴埋首书中正酣畅淋漓,随手接过不看先问:“谁啊?”这省里能让长平这样举贴子的可不太多。
长平哈腰努力地笑,郭朴眼珠子扫过来,人差点儿跳进来。凤鸾随意看他,见到这样,不由得关注。
郭朴站直了,胸脯起伏深深吸一口气,打开贴子扫一眼,问道:“人呢?”长平回话:“现在门外,说是京里快马赶来,奉虞大人之命,特地来看探视公子。”
一瞬间,郭朴的牙咬得格格作响。牙齿咬出来的声音动静不大,却细碎传播,凤鸾急忙过来:“是哪一个,不喜欢打发走就是,何必生气?”
郭朴面色马上放下来缓和,甚至露出三分笑容:“啊,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哪里是生气,我是喜欢的紧。”
凤鸾不相信:“你这是喜欢?”郭朴笑容满面对她:“是喜欢。”转过脸儿对长平道:“廊下花开得好,我久要和少夫人出去看花烹茶不得闲儿,你去收拾,让临安去陪他,不要简慢。”
临安应一声是,出来往大门上来。见门上有一个人站着,台阶下有一个人牵两匹马。他跟随郭朴日久,认识来的是虞临栖的贴身小厮庆余。
庆余见他来,露出笑容。主人们尚未见面,小厮们先热络热络。“临安兄弟。”“庆余哥哥。”两个人抱在一处像久别重逢的知己,把大门上人看得一愣一愣。
“随我来,公子好起来,这天气凉爽,说菊花开得好,正和少夫人饮茶。”临安热情洋溢带路,庆余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回身交待跟来的人:“照顾好马,出门做客要懂规矩。”临安拍他肩头:“说这些做什么,还能没人招待?”
庆余第一次来郭家,等候的时候宁远将军府大门看了又看,进来见一条甬道全是四方青石,夸道:“这个路结实。”
“我们家里这路不仅可以跑马,还为车辆平衡。”临安毫不避讳商人家庭,朝廷上下无人不知道郭将军出身于商贾。他反而介绍:“看这些房子,又高又大,当初盖的时候全为堆放货物。”
三两点秀树,有一带池水,上面飘着或紫或黄的菊花瓣儿,顺流曳曳而去。庆余嘴里答应,心里却道,这外省的富户,倒比京里的大人住得舒服。可见这人有钱享受,倒不必一定当官。
随临安走过垂花门,知道进了二门庆余更为谨慎,脚下稳稳当当,手把衣服整好,和临安打听:“少夫人在,我必要拜见拜见才是道理。”
“这个包在我身上。”临安满口答应:“哥哥你来了,哪能不让你见个真佛面就走。”庆余闷声不响,他怎么知道自己来的原因之一,要看郭将军夫人。
主人们的事情,庆余远不如临安清楚。临安陪侍郭朴,虞大人不来看他知道。而庆余对于虞临栖中间有没有信来,就不太了解。
打一个哈哈混过去这些话,见一座青砖小院,缠着红色的爬墙虎藤蔓出现在眼前。临安举手让客:“哥哥请。”
带庆余在院门下站着,临安去回话,庆余张着眼睛往里看。他是见过郭朴在军中昏迷不醒,军医一盆血水一盆血水往帐篷外泼的情形。当时快马请来各处有名军医,出来都摇头束手。
这一年不见,郭将军如何?伤筋动骨的事情,就是好也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吧。
郭家这房子奇怪,一般有正房,一般有厢房,只是两般厢房不一样长。一边厢房屋脊掩在槐树榆树,竟然长而又长。
外省这是个什么房子格局,庆余看不明白。临安步子轻快重新过来:“公子说日日思念,让快请呢。”
上了石子路,见碎石平整间有几粒花色石头煞是好看。转过合抱粗的老槐树,见一带长廊乌瓦红栏,十几盆上好的菊花摆在一处,几株兰花在另一处,衬着廊下穿红着绿的几个人。
她们簇拥着的,是一对年青夫妻在烹茶。
郭朴将军一年多未见,庆余一眼还是认得出来。只看他一眼,就明白一年多郭朴将军吃过多少苦头。
他以前直鼻黑眸英俊过人,现在眼窝深陷,显得鼻子过挺,嘴唇过薄,两边面颊瘦得看不到肉,只有一个骨架子在。
这样子,比他去年已经好了许多,去年样子庆余没有看到,他只看今天,心里嘘唏不止。
一件石青色夹衣,空空当当在郭将军身上。以前他宽肩乍背,有一个好腰身。现在他全身上下,只看到一个宽肩膀,给人不胜衣衫之感。
就这样,他笔直坐着,眸子里笑意不少。不管别处如何憔悴,这笑意让人觉得精神。
他对面垂首坐一个女子,大红罗衣碧绿罗裙,走近可以见到花朵繁杂,有如飞动。她有一头乌鸦鸦好秀发,可见上面珠玉其间,宝石闪光。这应该就是少夫人。
庆余满面陪笑台阶下叩头:“小的庆余见过将军,我家公子听说将军伤势好,往日情分先在信中,又怕笔墨不及,让小的起五更快马来看,将军好了,我家公子从此可以喜欢。”
郭朴眸子里厉色闪过,心头火气直冒。他随之笑容加深:“我太喜欢,原以为一病不起难见故人,不想天不亡我,有你们念着,我还是起来了。”
束腰鼓腿彭牙小桌子上水开了,在红泥小火炉上冒出热气。郭朴不用别人,熟练地取水泡茶,倾出茶汁来,给对面垂头女子一杯,柔声道:“好了,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庆余看似一动不动,耳朵和眼珠子都看过去。听到一声娇声,当然是娇声,年青女子有几个不是娇声,娇声曼语道:“是你的手艺,当然好。”
“那是当然。”郭朴笑了两声:“来,见见虞大人的贵介,这是与我一帐同僚的虞临栖大人家仆。”
庆余正中下怀,上前一步行礼,原应该垂头不见女眷面,在凤鸾说:“起来,一路辛苦,取上等赏封儿给他。”庆余大胆仰面道谢,借机把郭少夫人又看一眼。
郭朴心中冷笑,就知道这奴才不是好来的。他看的不仅是自己好没有好,还有凤鸾的模样好不好?要看,让你看了也罢。
凤鸾重新垂下面庞,心里埋怨郭朴,要见客你自己见吧,人家在帮着收拾房子。曹氏的房子空着也就空着,汪氏的房子凤鸾很想收拾清爽,交给孙管事重修整。
汪氏的嫁妆一分不剩全在这里,凤鸾对她寄于同情。可把汪氏的痕迹赶快抹去,凤鸾很愿意。把汪氏和曹氏的东西单独造册,是凤鸾的好心肠。可这收拾房子,要赶快,必竟是凤鸾用一半。
她在心里嘀咕着,同时不觉得手中的茶有多好喝。茶道,先看再闻再喝,都是闲心情。凤鸾心里有事儿,又不懂茶道,这样好茶在她手里,边喝边心里腹诽。
要不是郭朴现在还能震住她,凤鸾才不会配合他在这里坐着。手里捧着个茶,丢下一摊子事儿在这里看花。
没有女孩子不爱花,提到看花,凤鸾含情脉脉看了郭朴一眼,郭朴乐得像开了花,又给凤鸾续茶:“你还要是不是?”
“嗯。”凤鸾在心里想不是,她对着灿烂菊花有笑,成亲后的好,点点滴滴在心头。就是看花,也随意由着性子看。凤鸾不禁想到换成毛家,肯定毛掌柜的要抱怨:“几钱银子买花,败家。”毛元是个乖孩子,也会摸着头说:“凤鸾,有钱不如存着,咱不买花了,买点儿肉吃多好。”
人的思绪很奇妙,有时候想到哪里不代表就想着这个人,可是这思绪飘过来,凤鸾“扑哧”一笑,和庆余寒暄的郭朴含笑转过脸儿,很是关切:“我的茶有这么好?”
庆余笑着装大胆插一句:“我家公子常说,郭将军是文武全才。”郭朴哈哈大笑,这笑声朗朗,无不显示他好了,只待时间调养。
凤鸾接下来的话,更让郭朴打心里喜欢,凤鸾娇滴滴:“不是茶好,是烹茶的人好,只是。”郭朴很是体贴:“只是什么?”凤鸾手一指,半歪着头:“我要那朵花儿。”郭朴微笑:“取剪刀来。”
他亲手剪下最大的给凤鸾手上:“这可喜欢了。”当着外人的宠爱,更让凤鸾喜滋滋儿。她的娇态和神态,无一不显示她和郭朴的亲密,和郭朴对她的喜欢。
庆余一时眩惑,觉得自己公子完全想错了。这中间庆余一直京里军中往返,对于有些事不清楚,但是临来前虞公子交待庆余看个清楚,当时说了一句话:“平民女子,知什么大体和情意?”
当时庆余不方便回,心里也眩惑,卢大人的小姐,不是更没有情意!他此时对郭朴很是佩服,可见病卧之中是香艳的。无意中见到凤鸾偏着头的半边面庞,光彩流动着分外晶莹,庆余转过脸儿不敢再看,但是明白郭将军夫人很是美貌。
说了几句话,郭朴让庆余去休息:“路上远来,这里好好住几天。”临安旁边候着,庆余道:“小的不敢耽搁,讨将军一封回书小的就回。”郭朴假意道:“哪里如此着急?”庆余道:“公子心忧您的身子,盼着将军回书。”
院子里忽然扑腾腾飞出几只鸟儿,出其不意凤鸾和丫头们都“呀”地一声,郭朴站起来大怒:“哪里来的飞鸟搅我谈兴!”喝一声:“取弓箭来!”
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弓箭,出现在长平手上。郭朴张弓搭箭,对着飞出榆树的飞鸟就是一箭。破空箭风中,郭朴骂一声:“可恨偏了!”
这偏了的箭笔直而去,对着一根手腕粗的树枝。郭朴骂声刚止,就见鸟儿飞走,那箭笔直钉在树枝上。
凤鸾惊魂未定,庆余张大了嘴,这一箭固然没射中鸟儿,可是一箭之威……郭将军好了!
“呀,我要进去了,我害怕呢。”凤鸾是真的害怕,如她所说,见到郭朴舞刀弄枪凤鸾都害怕。
郭朴放下手中弓箭,负手有笑容:“丫头们好生护着进去吧,我一时性发,忘了你最不能见这些。”
“就是嘛,公子待客人,恕我不能陪。”凤鸾总算可以去干活,盈盈一礼,扶着兰枝桂枝,再有两个丫头随着去了。
庆余自当躬身送行,见郭将军夫人没行两步,院中传来“卡嚓”响声,再就是“咚”地一大声。
那被箭钉住的手腕粗树枝,此时断裂一头栽落下来,结结实实打在地上发出巨声。
凤鸾腿一软,还没有回头看,郭朴跟后面笑:“快扶进去,不然又罗嗦我。”凤鸾人是去了,廊下留下半句话:“朴哥,你呀……”
后半句没出来,凤鸾当着客人的面,没有说下去。
她的娇音和这夫妻间的小亲昵落在庆余耳朵里,庆余忽然想起适才所见郭将军夫人,日色流转在她面上,还有一层什么?
那是汗毛,郭将军夫人没有开脸!这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庆余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对郭朴看去,再去看正拖出去的树枝,这一箭是对鸟而发,还是本来就是射树。
宁远将军并不老眼神儿不花,病中无力可以解释。廊下离树并不远,怎么会眼神儿不清射到树?
庆余心里猜测着,郭朴一动不动候着他乱想,只到庆余自己明白过来,为掩尴尬赶快行礼:“小的这里候您的信。”
信,夹在郭朴负在身后的手指缝里,郭朴脚下,还有几色礼物。他淡淡道:“你下去用酒饭,我这就修书。”
看着庆余出去,郭朴喜欢地来见凤鸾,真是个好孩子,当着外人很是懂事。又体贴又娇憨,郭朴这一会儿太喜欢凤鸾。
凤鸾见他进来嘟起嘴:“好好的树,母亲前天说好阴凉,你不中意鸟儿,怎么拿树出气?”郭朴笑容满面,让凤鸾看自己的手臂:“有没有力气?”
“啪”,凤鸾打了一下,娇嗔着过来扶郭朴,好言好语道:“去睡,你听我的没错,你睡下来,我这心才得安生。”
“我要回信,人家大老远的使个人来,让人等不好。”眼角见到礼物送进来,打开看是笔墨和京里的土产,不过几样子不值钱也拿得出手。指给凤鸾看,郭朴嘻笑:“还有东西呢,怎能一字不回?”
凤鸾拿他没办法,随意看过礼物:“放着等父母亲回来看过再收。”郭朴莞尔,汪氏和凤鸾都有铺子,遂汪氏而留凤鸾,不仅因为凤鸾在自己病中体贴照顾,还有凤鸾事事是不自作主张。当然,私下里开铺子是例外。
但为家里人开铺子,也说得过去。
好生生弄这样一出,只为见一个家人,坐下来的凤鸾不得不打量郭朴。见他拆开信,看几句面上一变,凤鸾心跟着一紧,再看郭朴眉头紧皱,又一笑展眉,又拧起眉头。
郭朴没有注意到凤鸾的心思,虞临栖的第二封信,和第一封一样混帐。信中道:“闻君大安好,吾心甚慰。卢家娇女尚在,愿再为君做冰人。君不记当年草原茫茫,与君鞭指苍穹,曰:人生快事,得一良妻。京中名媛,自幼受教,温良克已,非旁处可比,君意如何?京中相候,重见有日!”
这一封信的措词比上一封好的多,但郭朴还是忍了又忍,才把怒气忍下去。换了不是郭朴是别人,也会这样怒气横生吧。
取笔回信,信中回说相见有日,只字不提卢家的话。庆余这个奴才要是长眼睛,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和凤鸾恩爱有加。
把信交出去,不一会儿庆余来辞行,郭朴懒得出去,在房里见的庆余。凤鸾匆忙之间,回礼已经备好,庆余道谢的时候再看一眼,这一下子十分确凿,宁远将军夫人面上汗毛茸茸,没有开脸。
庆余不知道该佩服郭将军,还是笑话他的好,自己从京里来,郭将军这样做假肯定是为着面子。不仅当面扮演恩爱,现在更是扮演是当家少夫人。
他这样想时,又疑惑。房中流动着的气氛,让他还是觉得这一对是夫妻。不管如何,他出门上马离去,回到京里对公子回话,两个疑惑一起说出,由公子自己去想。
郭朴不会送他,凤鸾就没有机会看信。京里来的信是吗?凤鸾和长辈们一个心思,肯定是让朴哥出去做官,至少也是出门儿的事。
定下来去京中的郭朴,凤鸾都不相信他会安安生生辞官。京中来信朴哥明明不喝茶,要装着喝茶,看信又不喜欢,凤鸾很想知道信中是什么,怕郭朴不给,忍住不问。
虞临栖的信,郭朴收在怀中,坐着继续看书陪凤鸾说笑,中间媒婆们来,郭朴避到房中去。晚上郭夫人回来,凤鸾回过礼物的事,郭夫人当面问郭朴:“虞大人与你久不来往,忽然又有信来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久不来往,母亲您想,通信不便,他只是不来信罢了。他进了京听说我好了,来信问我几时进京?”郭朴瞒了一把,是在弄不明白虞临栖的想法时,不愿意轻易给他定下不好来。
郭夫人不是一般好瞒的人,她笑了笑:“回京?那我问你,思明回京特地来看你,他回京走的什么路,我不是怪他不来看你,也许有事儿,也许路不一样,可是思明不是来看你,他要真当你朋友,怎么不来看一看?”
“回母亲,他必定有事儿了,祖父和父母亲自幼教我,凡事给别人一条路走,不必穷追究。我和虞临栖一帐同僚,并无得罪于他过,他要有时间,不会不来看我。”郭朴早有对话,从容回答而出。
郭夫人没有话说,只道:“不是说人一定要来看你,只是我一直有担心,虞大人是京里世家出身,说和你交好,我就糊涂你哪里好,能和他交个朋友?”看一眼凤鸾在,郭夫人就不提虞临栖是卢家大媒的话。
郭朴笑脸相迎:“母亲说得是,儿子也这样想,换了是儿子,怎么着也要来看一看,他不来,多少是不拿儿子当知已看,母亲和我到京中,和他远一些也罢。”
“废话连篇!你我到了京里,无缘无故不去拜他,当然近不了。虞家是工部侍郎,母亲我登不了他们家的门。既然说到这里,我交待你,进京只拜大帅府,谢他们官司上帮你,又招待你父亲。再有,拜一拜滕家,别处都不必招惹。”郭夫人冷脸对儿子:“你可知道了?”
郭朴想也不想卢家,当即回答:“这是当然。”郭夫人满意了,在家事上指点凤鸾几句,郭有银回来见天色晚了,让他们回去:“早些安歇的好。”
郭有银听郭夫人说虞家来信送礼也是不喜,并有疑惑:“咱们是生意人家,当官的再穷,不肯与我们平起平坐。邱大人这里当官十几年,朴哥不中举,他从来不客气。这几年客气,是朴哥官职比他大。这虞大人,透着奇怪。要说我在京时他不在京中,那思明也不在京中,大帅也不在京中,大帅府上和滕大少不是尽心尽力照顾帮忙。虞大人不在京中,虞府可以京中,要真和朴哥好,大帅府上难道不引见我去拜拜?”
“反正我和朴哥进京,我去一看便知。”郭夫人这样回答郭有银,两个人也睡下来不提。
外面,星月满天树摇动,是初秋夜的光景。郭朴还是睡在凤鸾房里,亲过一通放开凤鸾睡觉。脑子里难免也想到虞临栖,好了这几年,一旦心思两分离,不亚于情热的人另一方变心。
以前事事相投的人,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又为什么指责自己没有等待卢家?郭朴心中不仅不平憋屈,更有无数不甘心。
临栖就是觉得自己倒下不起不再中用,心思怎么变了一个人?他细细地想着,忽然大彻大悟。以前,错的是自己。
郭朴一直向往官宦之家,军中遇到虞临栖以后,是倾心接纳,他是主动上前且顺着虞临栖的意思说话。后来熟悉,虞临栖劝郭朴京中寻亲事,正中郭朴下怀,两个人一拍就拍到一处去,从此相投,说过京中安好盘根错节的关系,大家屡说屡和契,这就好起来。
军中兄弟们旁敲侧击的说话,郭朴还认为是兄弟们嫉妒,嫉妒虞临栖的家世好等等。现在回想,众人的眼光是雪亮的。唉,临栖,郭朴幽幽要叹气,你就是和我见事不和,也不能把我郭朴看得一文不值。
卢家退亲是心头大恨,后面的笑话曹氏,汪氏一个接一个出来,全由卢家退亲引起。就是度量大原谅卢家,也不会再续亲事。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回头寻那看不起自己的小人!郭朴这样一想,把虞临栖也算进去。
眯一条眼睛缝见床前月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