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春、任天一等人借势率六只战船深入汉军舰阵,如同一叶落于林,不久便不见踪影。迅即,六舟旋绕汉军而出,势如游龙。诸将见之,呼声动天地,波涛立起。其他战船见状,也纷纷直入汉军巢穴,一股必胜的精气神,像火趁风势一般不可阻挡。就这样,无数小船围着汉军巨舰,玩起了群狼吃牛的游戏,颂军纷纷飞登敌船,待甲板上汉军被杀尽,底层摇橹兵士犹茫然不知,仍旧一个劲儿喊号子卖力摇橹。连生士兵图省事,举火烧船后,纷纷跳回自己小船上,摇橹汉兵尽被烧死。战至中午,汉军大败,弃旗鼓器杖,浮蔽湖面。
任天一等人回来报功,连生喜不自胜,赞赏道:“今日之捷,诸君之功也!”
任天一进言:“湖水有浅有深,战船难以回旋。不如急入大江,据敌上游。”连生颔首。水军先行抵至罂子口,横截湖面,把孔有亮军队堵在水道中不敢动弹。
这一次,孔有亮再不敢轻易出战。不久,连生又指挥水军趁夜轻行至左蠡,扼住咽喉水道。相持三日后,孔有亮最强的左右金吾部将领来降,汉军更加颓丧,无力再战。
见孔有亮龟缩不出,连生写信激道:“孔公乘巨舟而来,殒兵撇甲而退,相持于此。以孔公平日之**,正当亲决死战,奈何徐徐随后,如娇娥作态,似唯我号令是瞻,此非大丈夫所为也!”
孔有亮见信大怒,下令尽杀交战中俘虏的连生士兵几千人。连生却一反其道,下令把所有汉军俘虏放掉,伤员发药疗伤,还各付十两银子为盘缠,仁至义尽,又下令公祭敌死难者。相鉴之下,人心向背,不言而明。
两军相持一月有余,连生除写信激怒孔有亮之外,又分兵连克蕲州、兴国。孔有亮出师已久,粮草殆尽,无力出战,又不甘坐以待毙,便遣精锐突袭洪都抢粮,结果被郑宇化派人尽焚其舟,俘虏数千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郑宇化、谢再兴借一仗再胜,前往连生营中报喜。
连生道:“先有洪都不失之利,后才有鄱阳湖大捷之功。宇化,你想我怎么赏赐啊?”
郑宇化不好意思道:“与洪都共存亡,是守将的职责,宇化不敢邀功。”
谢再兴赶紧捅了捅郑宇化,磕头道:“主公,洪都一战,十四名将军战亡,惨烈旷古罕见。我与宇化将军侥幸苟活,诚赖我王救兵天降,要说赏赐,我恳请主公待鄱阳一战之后,先为死去的弟兄祭奠,我们才敢厚颜接赏。”
谢再兴几句话,恰恰说到连生心中痛处,想起王大童、欧阳晏皆以死赴命来,如今的功劳倒都须算在郑宇化、谢再兴两人身上了,便阴郁着脸道:“谢将军果然是深明大理的人,既然两位将军都有共识,那便待鄱阳水战结束后再封赏吧。”
郑宇化、谢再兴都颇感失落,心道:“当面辞赏,不过是为下者的客套话,怎么主公便就势卸磨,连稍微坚持一下都没有呢?”可他们又不好意思表露,两人谢恩,连夜赶回洪都。
劫粮不成,孔有亮再顾不得连生水陆结营的严阵以待,不得不冒死突围,绕江下流,准备由禁江遁回。连生早有准备,指挥诸军精锐齐出,满纵火筏冲击敌舰。汉军舟船散走,连生军队追奔数十里。
孔有亮领着残兵败将,一路丢盔卸甲,来到康朗山,却与提前赶来埋伏的副将吴伦撞个正着。双方奋战一天,孔有亮万余兵将葬于鄱阳湖底。经过连生军队的多番围追堵击,汉军只剩几股零星势力,各自亡命逃串。
溃逃途中,孔有亮将脑袋伸出舷窗外察看形势,不想一只弩箭飞来,不偏不倚,贯其眼睛而入,孔有亮当即一命呜呼。一代枭雄,竟死得这般不值一书。
连生军士闻讯,雀跃大呼,斗志更盛,激战中又活捉了孔有亮的“太子”孔善见。不久,汉军“平章”陈荣等人率水军五万余人投降。张定边趁着天黑夜色,乘小船装载孔有亮的尸体,带着孔有亮另一个儿子孔理奔还武昌,随后张定边拥立孔理为帝,改元德寿。
有趣的是,汉国太师彭祥玉,自鄱阳湖兵败后便渺无音讯,生死不明。汉军中传言,在孔有亮败逃身死的前一晚,有人看见彭祥玉乘一艘小船,携带满船黄金珠宝,扮成渔民悄悄离去。
连生在武昌城下安排主力大军围城,又分兵取汉阳、德安州郡,湖北诸郡尽皆来降。见形势大好,连生留诸将在武昌安营,自己和贾承平率两千亲军返回金陵。
回金陵途中,贾承平道:“王可义为左右司郎中,实有秉国之才。最近又制定税法、钱法,通令主公辖属区各地执行,我们不如先去浙西、杭州附近了解一下,看当地商贾、百姓对新税法、钱法是否理解并支持?”
连生道:“也好,今晚我们去马老府上歇息,明日微服出巡,轻装简行。”
到了马恒煊府上,马氏伉俪出府迎接,进了屋,连生发现为他们看茶的竟是马翠儿、郑如琪和蒙菲儿。连生吃惊地问道:“你们不在金陵好生住着,来浙江做甚?”
郑如琪道:“我们奉了馨儿姐姐旨意,来浙江帮忙征收军粮。听王可义说,今年浙江的军粮上缴、采买都不如往年,正值夏收时节,若不派人盯着,没准儿就征集不够了。因为我们仨比较了解浙江情况,所以馨儿姐姐着我们来办。”
贾承平道:“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景,为何军粮采办不如往年?”
郑如琪道:“我们打听过了,是因为大颂新出台了税法、钱法。新的税法减轻了亩税,是以军粮上缴的少,但王可义的意思是希望增加采买部分,既能增加农户收入,又提高了叫军粮的积极性,而且随时不够了,随时可以向农户采买,不必向往年要大批向金陵运送,运输和粮草管理开销很大。”
“那农户为什么不想卖给我们粮?是不是价钱给低了?”连生问。
“不低,每石比往年还提高了一两银子。”
“那是为何?”
马翠儿接口道:“我去农户家里问过,农户们说早些日子已经卖了一部分粮给浙江诸暨驻军了。可奇怪的是,王可义说诸暨也在向王府索要军粮的名单之列,而且缺口还很大。所以我和如琪妹妹议论过,是不是诸暨军中,有人倒卖军粮肥私?”
连生常年将后方的军饷粮草、金钱调度等事放心交给王可义,只是周可馨会帮忙打理,因为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是以未曾详细过问过,听翠儿说“倒卖军粮肥私”,非同小可,便追问道:“如何倒卖法?”
马翠儿道:“我听夫人说,问题可能出在王可义的新钱法上。按历朝的惯例,铜钱制作成色不同,老百姓便爱收成色好的。靖国的铜钱、银宝成色都是八成。而王可义的新钱法铜、银钱成色分别是六成、七成,但仍以一千文准一两银通兑。”
连生还未明白问题所在,便不插话,继续听翠儿细说。
翠儿接着道:“我和夫人都惊讶,便问王可义其中原因,王可义道:‘我研究过历朝的钱法,发现凡是成色高的铜钱、银钱,老百姓虽然喜欢收,却不喜欢花,反不易流通。靖国前期使用九成铜、银钱,遭到失败,后来才改成历代最常用的八成。而颂国新立,矿藏开采不成规模,与其用高成色新钱,还不如用低成色。’”
连生不解,看看贾承平和马恒煊,希望他们有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