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此人手中,笑道:“既如此,连生不敢掠美。”
那人看着连生良久,并不接过缰绳,说道:“你就是郑明龙麾下参将连生?”
“正是。”
“你看我们服饰已知道我们是靖兵,你就不怕我们将你擒拿?”
连生哈哈一笑:“你我都是爱马之人,英雄相见,本该赤诚相待。”
那人也微微笑道:“说的是,我乃安庆巡抚卫良,来日战场再见,可不是这般模样了。”
“世人都道战场上分的是胜负,岂知胜负早已在人心。我看中州变革不可避免,不过争早与争迟,早一日顺势而动,百姓少受一日苦啊。”
卫良道:“话虽如此,可卫良食君之禄,就该担君之忧。”
“卫巡抚,你的格局该不止于此吧,希望来日再见,我面对的是一个为民谋利,担天下之忧的卫将军。”
卫良沉默不语,接过缰绳,青绀马却昂首嘶鸣,前足向天。卫良吓得往后了一退,那马便向林中飞奔。靖兵见了正要去追,卫良抬手制止道:“宝马识英雄,这马该是连生坐骑。我们走吧。”卫良带着靖兵离去二十几步,果然见青绀马飞奔回连生身边,用头碰碰他的身子,样子十分亲昵。
连生不好意思地向卫良拱拱手,卫良回礼而去。
连大洪问道:“此人就是卫良将军?”
“不错,他与郑家素来交好,要不然今天或许不能轻易放过我们。”
连生飞身上马,一甩辔缰,青绀马便如脱弦之箭,飞驰而出。
郭卉妍和连大洪连忙上马追赶,却哪里还能见到连生的影子。不一会儿,两人听见马蹄声近,连生又跑了回来,笑道:“卉妍,大洪叔,我在汉阳普利斋等你们。”说罢也不等两人回话,青绀马如飞翔的青鸟,踏空远去。
郭卉妍道:“这连生,得了匹好马便迫不及待去见娘子。”
连大洪道:“可不是嘛,照青绀马的脚力,估计比我们早三五日到汉阳。”
“我们也加快行程吧,连生单独离去,可别出什么意外。”
连生新得神驹,志气昂扬,青绀马四蹄翻飞,翻山越涧,自己坐在马背上却平稳自在,如履平地,像这样的宝马,世间能得见几回?眼见林木、田畦幕幕向后,耳边呼啸生风,连生便觉得自己正在贴地飞行,如置身仙境一般。
青绀马奔驰了一个时辰,竟然毫无倦意,连生心中怜惜,见前方有一座大山,山脚林深处有户茅屋正袅袅冒着青烟,便驰马过去讨些水喝,顺便让青绀马暂做歇息。
来至茅屋前,连生见篱笆院子里有二十几个异族男子,头缠青布巾,身着对扣青衣,扣边镶滚绣花,女子则头戴闪亮的银饰、银项圈,身穿蜡染的青、蓝、红色绣花裙,花纹朴拙而厚重。这些人或站或坐,面色凝重,大家都不言语。
茅屋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农,抱着一捆柴火,对大家道:“我已经跟众位说了,一年前我来此定居,茅屋已经荒废,并没有你们所说的什么刘婆婆。你们每日都来,除我之外可曾见过第二人?”
连生走进院子,众人齐刷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一位族长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躬身道:“我乃湖广苗族十六洞洞主蒙能,特此向刘婆婆求一些蛊毒材料。”
连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胡子拉扎,皮肤呈古铜色,和一般农夫无有二致,但剑眉微竖,目光坚毅,缠裹的头巾比其他人高大。连生回礼道:“我叫米朗,是路过此地的行夫,见茅屋冒着青烟,所以进来讨碗水喝。”
蒙能满脸迷惑,看着连生说道:“你不是刘婆婆?”
“我是男人,怎么会是刘婆婆。难道这儿就是刘婆婆隐居的牛头山么?”
“正是。如果你真不是刘婆婆,我劝你不要轻易讨这碗水喝。”
连生笑道:“你们觉得茅屋里的大叔是刘婆婆易容的?我与她无怨无仇,讨碗水喝不至于向我下蛊吧?”
“嘿嘿,这可难说。刘婆婆性情怪异,做什么事情只看心情,还是小心些好。”
这时茅屋里的老农端出一缸茶水,招呼众人道:“我见你们来了半日,想必已经渴了,这里有我新泡的茶水,如不嫌弃,大家喝点水再自行离去吧。此地确无刘婆婆,只有我这个农夫廉如弃。”
连生听见“廉如弃”三字,心中暗暗吃惊:这不是郑如琪女扮男妆时的化名么?难道眼前人果然是刘婆婆?可听她说话声音,行动仪态,活脱脱是五大三粗的农夫啊。要说面容戴着面具,可手廓粗大笨重,手掌还长着老茧,一看就是长期干粗活而形成的,如何作得假?
尽管心中讶异,可连生想:既是郑如琪的师父,如何会无故害人性命。他便大步上前,接过廉如弃递来的瓷碗,舀了一碗茶水痛快喝下去,说道:“大叔,我是路经此地的米朗,谢谢您泡的甘甜茶水!”
廉如弃道:“怎么,你不是来讨要蛊材的?”
“不是,喝完水就走。方便的话,不知能否借一桶清泉喂马?”
“小兄弟客气了,我这就去准备。”廉如弃进屋提了一桶清水出来。连生牵着那匹青绀马过去,青绀马低头闻了闻,却不喝水。连生不解,舀了一瓢想自己喝喝看。廉如弃制止道:“且慢。你这匹马倒是讲究啊,这桶水确实不是泡茶用的清泉,只是普通的河水,米朗,等我换一桶水给你。”
随后,廉如弃又提了一桶水出来。这次青绀马低头喝了个痛快。
廉如弃道:“恕我鄙陋,没见过世面,这匹马兄弟是自何处得来?好生奇特。”
连生回道:“在无为天井山无意中得到的,我跟它才相处了半日,对它的习性也不甚了解。”
“马是好马,就是太娇贵了些。太娇贵太讲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的。”说话的时候,廉如弃眼中露出一丝诡异。
连生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噜咕噜声响不断,头脑阵阵眩晕,他看着廉如弃道:“你真是刘婆婆?方才的茶水有毒?”连生再回头一看众人,大吃一惊,就见院子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皆已昏迷不醒。
“年轻人,你没事儿,头晕一会儿就好,你可早早离去,我绕过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