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
基地内部用作教室的房间中,一手拿书一手扶着眼镜的索尼娅正认真的给孩子们和桑切斯等人教授着新的知识。
“世界万物具有共同的本质和基础,一切事物和现象无不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具体形态、属性和表现。”
由于吃了很多鸡汤面的缘故,索尼娅的小肚子被撑得有些鼓鼓的。但在对待教学的态度上,她还是坚持让自己保持着高度的积极性。明白教育重要性的她深知: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通晓所有的知识,但一个集体却可以无限接近这个程度。
“贝利亚,事物之间的联系具有什么性质?”
“普遍性和客观性。”
“很好,请坐。”
如同马拉申科之前跟她说过的一样,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强大,也绝对无法独自完成一项宏大的事业。在历史的潮流之中,每一个看似左右时局的英雄都并不是真正的时代主宰者,而仅仅是历史车轮上的一颗相对显眼的铆钉而已。但是,一个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一个足够强大的团体却能够有机会将其完成。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团体中每一个成员所掌握的知识越多,能够推动历史轮毂的力量也会相应的增加。
“宇宙中的万物既作为个体事物存在,又作为普遍联系的事物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事物都是和其它的每个事物联系着的。”
“可是索尼娅姐姐,明明有些东西是截然相反的啊?难道冰和火也会有联系吗?或者说,错与对也会有联系吗?”
“嗯,格里沙,事物的普遍联系,不能单独的将其作为一个抽象公式来理解。在千差万别的事物之间,任何事物之间不论存在多大的差异,都可以通过中间联系沟通起来,构成一个无限的总体世界。由这些具体事务构成的世界,便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
按照索尼娅的计划,自己现在每天传授给孩子们新的知识,以后他们便可以将已经学会的东西再传授给其他人。如此循环发展,一个完整的教育链条便能初步成型。
“两种极不相同的物体,他们的共同点看上去可以说是非常之少。但是,在此两者之间还有一个无限系列的其他自然物和自然过程,这些无限的中间联系可以填补从一个物体到另一个物体的系列,并以此认识它们。”
逐渐降临的黄昏中,全身心投入到教学内容中的女孩一丝不苟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直到天边的月影乍现。
……
薄暮来临,在天空与黄沙交接的地平线上,紫色的冥府之月缓缓展露出了自己的优美轮廓,为遥远的天际染上了一片朦胧的暮紫。
露西娅,这位双子女神中的年幼者,上古神话里死亡的化身,于南大陆无数双瞳眸的注视之下,缓缓洞开了那扇深不见底的冥府大门。如同已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的开始履行起自己的职责——收纳那些已然逝去,却无处可归的灵魂——就如同吟游诗人们所传唱的歌谣一般:
不会结束,亲爱的女士,贯穿朝夜的歌声无终无始。
不会褪色,尊敬的先生,称量罪孽的紫月不朽永恒。
冥府之月,命运之子,在美丽露西娅的注视之下,人人平等。
毫不偏颇,绝无失准,在死亡掌控者的瞳眸之中,万物等价。
……
哐当!
拜尔加城的某个无人暗巷中,一块摆放在暗巷角落里的铁板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突然被从下往上地掀到了一边。受到撞击声的惊吓,几只在杂乱垃圾堆中翻找着果腹之物的老鼠仓皇迈开短腿,逃窜进了暗巷边缘墙壁上的坑洞中,用它们闪烁着红光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发出异动的地方。
“……”
几秒钟后,在铁板被顶开后露出的洞口处,一个拿着匕首的少年恍如鬼魅般从与洞口连接的竖井中矫捷地跳了出来。借着还未彻底暗下去的天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那沾满污泥的棕色短发,还有他头发其下的一双灰色瞳孔——那对眼睛虽然好像无机物一般黯淡无光,但从其中透露而出的冰冷与漠然,却足以让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畏惧。
通过这双标志性的眼睛,只要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难以认出他的身份。这个从下水道中出来的少年,正是在两个月前遭到清剿的伊利**报组织“蜚蠊”的首领之一,“黑手”邵肯。
从洞口爬出的少年谨慎地望了一眼周围,在确认没有其它人发现自己之后,这才将手里拿着的匕首别回了腰间。然后蹲下身子,将手伸向他刚刚跃出的黝黑洞口,一把握住了一只从洞口中伸出的白皙手掌,将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少女从洞中拉了出来。
和满身污泥的少年不同,少女虽然和他一样都是从下水道排水口中爬出,但在她的身上却极为反常的找不到哪怕一点污渍。在皎洁的月光下,不管是从她细腻宛若瓷器的皮肤上,还是从她璀璨如同星辰的银发中,亦或是从她洁白更胜冬雪的衣裙里,都看不出任何这个少女曾在废弃下水道里呆过的迹象。如果不是她的鞋底上还附着着一些下水道特有的黏腻污泥的话,恐怕所有看见她的人都会以为她刚才爬出的洞口不是一道连通拜尔加废弃下水道的排水井,而是一扇正举办着盛大舞会的宴会厅的大门了。
“邵肯哥哥,这里没有别人吧?”
在被邵肯拉上地面之后,从废弃下水道中出来的少女嘻嘻一笑,轻轻甩开了少年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而面对这种疏远的动作,邵肯除了重新把匕首攥在被甩开的那只手里之外,并没有对此作出其它任何反应。
在他的眼中,既没有男人和女人,也没有老人和婴儿。事实上,这些基于社会价值的划分他不但不会重视,甚至认为这些东西都十分可笑。对他而言,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有用处的,另一种是没有用处的。
在他年幼的时候,他母亲能给他哺乳,那她就是有用处的人。在他加入伊利亚王国的情报组织之后,他的母亲能利用自己的权力让他获取更高的职位,那她也是有用处的人。但是,当他在逃避卡拜尔王****搜捕的途中,他的母亲受了伤成为了拖累他的累赘的话,那么她就会变成没有用处的人。对没有用处,而且还可能对自己有害的人。邵肯的处理方式一贯很简单——在他的母亲特蕾莎被王****追上之前,他在下水道中用他母亲送给他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切断了她的喉咙。
如果不杀了她,谁知道她在被王****逮住之后会不会透露他的逃跑路线?当用匕首划开特蕾莎的喉管之后,邵肯站在下水道中,一直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睁大双眼,流尽了喉咙中最后的一滴血,才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心。
显而易见的,一个对待自己的母亲尚且如此的人,自然不会还在心中存有什么男女之情。他在一路上逃离时还带着银发少女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她还有用。
“邵肯哥哥?你怎么又不跟我说话了呀?”
没有得到回答的银发少女再次甜腻的嗓音问道。
“哥哥?哥哥~?”
“喂~好歹也理一下我吧?你看人家这么可爱。”
“邵肯哥哥~”
“没有。”
为了避免少女越来越大的声音引他人的注意,邵肯只得给了她一个回应。
“没有人吗?那……哥哥,我们可不可以乘这个机会做一些好玩的事情?”
刚刚还一副疏冷表现的少女嬉笑着,突然上前一步,意图扯住邵肯的手腕。但这次,率先躲开的人却是邵肯。少女的外貌或许对普通人也有独特的杀伤力,但是对他而言,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女人并不太让人放心。
能跟着他一起逃亡,并且在亲眼目睹他弑母之后仍然保持着这种态度的少女,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个令人感到怪异的银发少女和邵肯一样,同样是蜚蠊的首领之一,有着“豹猫”之称的专业暗杀执行人,艾诺。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任谁也不会想到,伊利亚谍报组织的资深情报人员竟然只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虽说用柔弱的外表作为伪装欺骗对手获取情报是各国情报部门的常用手法,但光从外表上来看的话,这只在卡拜尔情报部中传得凶名赫赫的“豹猫”也实在是太过年轻了。
从履历上来说,“豹猫”为伊利亚王国从事情报工作已经有十二年之久。按照这个时间来算的话,她的外表可以说与她的履历严重不符——整个南大陆上有谁会相信一个三岁小孩能够进行情报工作?因此,如果这个少女真的是艾诺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她的真容。
至于她的真容是什么……
邵肯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从王****对挂名流浪佣兵团的情报组织“蜚蠊”的打击中逃脱之后,他已经在拜尔加废弃的下水道系统中已经生存了一个半月之久。
黑暗,肮脏,恶臭。这些占据了废弃下水道,让正常人无法忍受的东西,却根本不被邵肯在眼里。事实上,相比起忍受这些他早已习惯的东西和逃避城防军的搜捕,更加牵制他注意力的反而是要提防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他和艾诺尽管同属蜚蠊,但两人在平日却几乎没有交集。而在逃避搜捕的途中,他还经常能从艾诺的身上感受到令人神经紧绷的危机感。
如果不是在下水道中需要在通过她的魔法来提供食物和饮水的话,他绝对会在某个少女放松警惕的时候把匕首刺进她的胸口,让她永远的腐烂在废弃下水道深处。
“我要乘夜离开拜尔加城,和你的合作就到这里为止了。现在开始,我们分头行动。”
闪开艾诺的动作后,邵肯径自走向了暗巷的出口。现在清剿蜚蠊的风头已经过去,他的目标已经由活下去变成了找机会离开拜尔加城。换句话说,他已经不再需要艾诺的帮助。
——既然用不上她了,那么还是早点远离这个有点危险的女人比较好。
“可是……邵肯哥哥,人家都有点离不开你了,你还是带上我一起走好不好?”
“……”
“好吧,如果哥哥你实在不愿意带上我的话,那至少告诉我你要往哪里好吗?”
“…………”
“哥哥~~”
“………………”
见艾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愿意引来城卫兵的邵肯只得停下脚步,望了一眼露西娅升起的方向,不耐烦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