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登基仪式和后来的封赏大典竟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宴请群臣的宴会上,宗辰只坐了一阵,便和惊鸿一同离开了。
外面没有什么人,二人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宗辰牵过惊鸿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有些发凉。一边用手捂着她的手,一边问道:“怎么,紧张了?”
惊鸿笑笑,道:“这种登基大典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每次都是以不同的身份,可只有这次才是真的,我当然紧张了。”
宗辰微垂着头扬了扬嘴角,道:“怕什么,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惊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没由来的想起了在隐国,夏隐登基的那天晚上。那个时候,自己还因为覆灭了一个国家而难过,可今日,虽然是在自己的国家里,虽然只是取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可这又何尝不是毁了另一些人的一切才得到的。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麻木到根本感觉不到难过了。
她不想去想自己这些年到底失去了些什么,只想握住自己现在还有的,牢牢地握在手里,再也不要让他们从手中流逝了。
“鸿儿?”宗辰见惊鸿神色有些不对,正要问,却见惊鸿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他愣了愣,随即释然的一笑,也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惊鸿从他怀里挣脱开,握住宗辰的手,道:“我们去走走吧。”说着,便拉着宗辰向前走去。
去哪里也不重要,只是想放松一会,一阵冷风吹来,惊鸿缩了缩脖子,宗辰为她搭了一件衣服,她才抬起头,便看他们正好经过月韵的寝宫,便停住了脚步。
宗辰见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也不多问,也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
“宗辰。”惊鸿依然看着那扇门:“能不能给她一个封号。”
她想起前几日,她来见过月韵,月韵的样子憔悴了很多,她说了很多话,惊鸿记得最清楚的一句便是:师兄是我最美的一个梦,但梦总是会醒来的,可我却不愿让这个梦醒来。所以即使知道梦已经醒来了,我还妄想留住它。为了一个梦做了这么多坏事,我是不是很可笑?
她并不觉得可笑,只是觉得可悲,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会做梦,只不过有的梦太过伤肝催肺,到头来也不过是留给了自己一身的伤。
所以即使这一切与惊鸿无关,她也觉得月韵是有理由恨她的。因此惊鸿即使再想恨她,也恨不透彻。就是如此,她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
此话一出,宗辰心中一惊,想也没想的便扶着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正要反对,惊鸿又道:“虽然于理不合,但给她一个太妃的封号还是可以的吧。”
宗辰这才放下了心,看着惊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便松开了惊鸿的肩膀道:“她毕竟是父皇的妃子,又是皇兄的皇后,让她做太妃确实不太合清理,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说这一笑道:“我说过让你决定的,就听你的。”
惊鸿笑着点点头,宗辰便拉着她的手离开了。
这一日下来,一切竟然出奇的顺利,怕是连天都给了他们最大的面子。
惊鸿独自去了一趟欧阳氏的宗祠,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夏隐的灵位,欧阳氏夏隐,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真名了。
她经常会想来看看他,可到了门口,却又不敢见他了。她之前一直以为夏隐无情,他既然可以杀了琪儿,那么之前那些亡国之人,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可当她回到朔月阁的时候,却意外地见到了曾经明理的小国主,那个可怜的孩子,惊鸿一直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想必夏隐是不会留他的。还有镜月,那个*她给国主解毒的侍女,还有很多的人,竟然都被夏隐藏在朔月阁了。
因此她便仔细的思索着夏隐究竟为什么要杀琪儿,反复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后来去问叶粼,他倒是大方地承认,是他*着夏隐杀了琪儿的。这一下,惊鸿也就明白了。
她摊开手掌,看着手心的那道疤,其实没有完全割断掌纹,留着一点,便是所谓的藕断丝连吧。也罢,她拥有他所有的内力,哪里能断得了?
“师兄,宗辰登基了,我做皇后了,南陵的天下,我会帮他守着,我们会统一天下,会成就霸业,他会成为千古帝王。我会按照我该走的路走下去,你想守护的,我都会替你守下去。”
她伸手抚摸着手掌上的疤痕,夏隐最后的话在她耳边隐约响起:“惊鸿,其实我比宗辰更早见过你,五岁那年义父抱着你上了朔月阁,我远远地望了你一眼,他问我觉得你漂不漂亮,我想在他面前故意装的成熟,就用了一个刚学会的词——惊鸿一瞥。
我那时还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当年的惊鸿一瞥就变成了刻骨铭心。我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必须把你送到宗辰身边去,义父对我说你就该如此,我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放手。
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姓欧阳,我就不能这么做。如果,如果有来世,我不姓欧阳,只要能让我再见到你,我一定不会放手。”
那日,惊鸿听到这些话,她没有完全昏过去,夏隐最后的话,她会深深地埋在心里,永远都不会说出来,对夏隐也不会说。
“师兄。”惊鸿将灵牌仔细摆好:“等我。”
冰凉如水的月色倾洒进了门内,光华逝去,明日仍是新的一天。
朝中的官员,宗辰仔细的逐个审查了,宗澈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些人,都被革职查办,与他有牵连的其他官员也都受到了严格的调查,凡是为他办过的坏事的,全部根据情节轻重进行查处,其余人留职观察。
而与他征战的那些人都各自的才能委以了重任,景昀则一跃封了百官之首的丞相。
他是南陵建国之后的第二位丞相,竟也是与帝后有牵扯的人,只不过这件事更为隐秘,知道这事的人,也不过只有当事人而已。
在宗辰登基之后的第二日,天牢的狱卒才发现宗澈已经自尽,竟是三日之后才被人发现,实在可悲可叹。
宗辰终究还是仁慈,命人将宗澈以帝制下葬,却不让他埋进皇陵,而是让他葬在皇陵之外。毕竟先帝在若是与他葬于一处,后世怕是会永远不得安宁。
此事平息之后,一日宗辰忽然吞吞吐吐的找来惊鸿,像是十分难以开口得道:“你能不能再扮一次莫玄清?”
“为什么?你想看?”惊鸿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宗辰是很在意她那段经历的。
“我当时为了让景昀能够安心为我效力,我答应他等我打下这江山之后,让他再见到你的,君无戏言,我总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惊鸿愣了愣,也想起这件事来,暗忖一下便道:“此事交给我你放心吧。”
宗辰以为惊鸿答应了,十分开心,却不知道惊鸿其实根本没打算再扮莫玄清。让宗辰放心离开之后,她便找出了她当时离开隐国时带回来的那个包袱。
这里面有莫玄清的人皮面具和一些他常用的东西。
她带着这个包袱找到了景昀。
“皇后娘娘找臣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要事,不过是想和你聊聊。”惊鸿跪坐在蒲团上,悠然的煮起茶来:“听陛下说,景先生是受一位朋友所托,来辅佐陛下的?”
“正是。”
“不知那位朋友是什么人?”
“臣那位朋友是个奇才,若是能辅佐皇上,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当真以为那位朋友比你还要有才能?”惊鸿看着他的眼睛道。
“是,在她面前,臣自愧不如。”景昀竟也直视惊鸿的眼睛。
惊鸿复又低下头去,奉了一杯茶给景昀道:“景先生客气了,以先生之才,世间恐怕也再找不出几位了,何况是比先生还要强的。”
“娘娘谬赞,但那人是世间少有让臣真心自叹不如的。”景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茶香顿时溢满口腔:“不过,他已经不在了,臣此生也不再奢望能见到他了。”
惊鸿的手顿了顿,看见了一旁的包袱,对他笑道:“对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你那位朋友我从前也见过,他有一点东西在我这里,他怎样也不会回来找了,不如给你好了。”说着,便拿起那个包袱递给景昀。
景昀接过包袱,却没有打开,只是看着那包袱道:“谢皇后娘娘娘。”
“景先生不必这么客气。”顿了顿又道:“既然我们都认识那位朋友,我们不如也做个朋友吧,我以后便称呼景先生为小景,如何?”
景昀看着惊鸿的笑脸,愣了一下才点头。
惊鸿知道景昀想要是什么,是像从前在隐国时一样,哪怕是以兄弟相称一辈子。可她能给的只有这么多,选择了宗辰就要放弃很多东西,就向在隐国,她放弃了夏隐一样。
如果可以让她选,她宁愿永远留在十八岁那一年,那时所有人都是好好的,只是可惜,过去了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因为人生就是不断地向前走,总会遇到一个有一个的岔路口,每个岔路口都注定会放弃一些东西,直到最后,留下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