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听了秦广王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喝问,均觉奇怪,倒是阎罗王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怀中昏迷过去的马面已然醒转,即便双手往前一托将它轻轻抛落。马面摇摇晃晃地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子,这才茫然地看着在场的各位。
反应稍微迟缓的鬼还没意识到,五官王等鬼却不禁心中讶异,秦广王明明背对马面,何以却率先察觉到它醒转了过来?这种对周遭变化的敏锐感应力,真可谓骇人听闻。
马面在鬼力急速流转之际,被秦广王以秘术强行抽离了散魂状态,由是即便醒转,依旧有几分浑浑噩噩,它摇摇晃晃地环视四周,见强敌环伺,也顾不上吃惊,倒是被秦广王那厉声一喝震得抖了抖身子,精神登时抖擞了几分,狐疑之际,只觉声音耳熟,扭头去凝视那瘦小的后背,一个幻影陡然在心头划过,迟疑了一阵,马面终于开声问询:
‘是、是秦广王大人吗?’
‘呵呵。’秦广王这才回转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马面,摇了摇头道:‘本来马面你还能记起老夫这隐居荒野的老不死,老夫该感激才是,可惜,可惜,你竟然犯下弥天大罪。马面,你可知罪?’这一声却不再那般严厉。
昏迷过去了一阵,退隐万年之久的秦广王竟然蓦地现身,饶是马面如何伶俐,也断然猜不出方才局势发生了如何变化。只是秦广王德高望重,昔年马面就对它最为敬重,再忆起鬼门之乱后的种种,当下白闻钟这件事要说十阎王中谁最值得信赖倚靠,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形容枯瘦、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须老头。有念及此,马面定一定神,当即凌空单膝跪下,朗声回道:‘属下拒召令、抗围捕、闯缩地台、伤黑甲兵,自知为祸不少,但实属事出无奈,全是迫不得已之举,请秦广王大人明鉴!’
‘信口雌黄!!!’泰山王沉不住气,开口驳道:‘什么事出无奈、迫不得已,明明是你做贼心虚,狗急跳墙!’
‘大人信也罢,不信也罢。属下本也不指望能沉冤得雪!’言下之意,自然是之所以一错再错,全因为信不过经查此事的一干鬼魂。
马面此言,矛头不仅直指鸟嘴,更隐隐有阎王无能,以至于奸恶当道、忠良遭陷之意,实在相当大胆冒犯,由是连阎罗王、宋帝王都不禁面色一沉,暴躁如泰山王反应过来,自然是当场发作:‘好你个马面!你意思是十阎王无能,根本查不清此事真相么?!混账!混账!你击灭持镜吏一事,可是证据确凿!!!’
‘那名持镜吏绝非属下所灭!只不过事已至此,区区欲加之罪,属下自也不怕!’
泰山王被马面一再相激,真是气得须发戟张,盛怒之下又要按捺不住向马面发招,秦广王却恰逢其时地接了话柄,义正辞严道:‘我们要的是真相,不是一个戴罪之鬼。’
阎罗王宋帝王齐声附和,都市王平等王默然不语,泰山王愤愤地不住咒骂,五官王则挺立一旁,如岳之镇,一双鹰目瞬也不瞬地盯视着秦广王。
‘好,马面,老夫问你。’秦广王一捻颌下白须,问道:‘倘若由阎王亲自督查此事,先前与此事已有瓜葛的众鬼又一概避嫌,不再经手调查事项,再从八城之中,调来素有清名、又得爱戴的鬼官组成调查组,你是否就能做到知无不言,完全、彻底地配合调查工作?’
秦广王给出这一条件,不仅格外开恩,更言辞客气,周围众鬼听了,无不各有所思,有的以为秦广王未免偏私,有的以为秦广王德厚宽容,有的以为秦广王鬼门之乱后退隐已久,此番是笼络鬼心,准备卷土重来。黄蜂心中有鬼,见胜利天平慢慢往马面倾去,不免惴惴。鸟嘴却只是微笑,全无插话的意思。
正当众鬼都以为走投无路的马面总算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之时,却见这当事的正主略一迟疑,便缓缓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答道:‘能说的部分,属下定知无不言,但有些事,属下就算魂飞魄散也不能开口,还请大人见谅。’
‘马面,你真的太过放肆!’五官王几次试图掌控局势,都被秦广王死死制住,本还苦思该如何反客为主,断然没想到马面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心中一喜,连忙抢先出言呵斥:‘众阎王对你一再宽容,你却允自不识好歹,竟敢直言将有所隐瞒,不愿将全盘事实尽皆说出,你真以为堂堂地府,连一个阴帅都缺不得?来鬼啊!’
‘是!’连鸟嘴黄蜂在内,一众九幽鬼魂应声。
‘秦广王兄,今日此事惊了你大驾,实属抱歉。这马面冥顽不化,你再三出言相劝,却始终不肯迷途知返,枉费你一番苦心,你亦不必气愤。今日它既然执迷不悟,我与其余几位王兄也不再对它留什么情面,将它押解回去后,严刑逼供,定会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将再忤逆之徒悉数正法!秦广王兄你就无须过多挂念了。’言语之间,不仅将秦广王当是客,更有“你还是及早滚蛋吧”的逐客之意。
‘众鬼兵听令!阴帅马面拒绝召令、屡次拘捕、强闯缩地台,更身有勾结外鬼、击灭持镜吏两条大罪之嫌!今日它在欢喜城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不可开交,引致一地狼藉,本王命你们将其押解到欢喜城阎王殿中,先罚再审,方可服众!!!’
‘得令!’
众鬼兵躬身抱拳,应声就要动作,殊不知秦广王竟然双眉倒竖,洪声喝道:‘马面你听到了吗?五官王道,为求服众,你必须先受处罚,才能再行审讯!这代价,你担是不担?’这一声响亮如晨钟暮鼓,直震得半个欢喜城都微微颤抖,鬼鬼入耳,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初时众鬼闻声,皆觉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搞不明白秦广王这多此一举的一声呼喝意义何在。鸟嘴率先会意,暗暗叫糟,身形一晃就要抢先拿住马面,让秦广王不能得手。五官王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凛然变色,心中大骂秦广王狡诈,正要出言驳斥,可惜马面已然鬼使神差地应答出口,一个干脆利落的“担”字已然响彻半空。
‘好!好!好!’秦广王连道三个“好”,一声比一声嘹亮,一声比一声雄浑有力,只见它右手成掌,高举过头,眨眼间已从指头、关节、掌心、手背逼出耀目金光,直刺得围观众鬼睁不开眼来。
‘先罚!再审!’
这么直冲九霄的一声喊罢,秦广王手随声落,金光一闪,一道长有十丈、宽逾数米的光刃朝着马面应声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