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夜多么的深沉,空气多么的疯狂寒冷,都市里总有不安分的人们,以及奔波挣钱的劳动者。钥匙开门的声音将熟睡的薛康惊醒,躺在被窝里的他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地张开眼,瞳仁在黑暗中散着幽幽蓝光。
又是楼下的三家租户发生的响动惊醒了薛康。那是一个男人开门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声,无比清晰地从他的耳朵灌入睡眠中,好像他的听觉将冷静的深夜本不应有的声音完全吸收了。
男人轻轻关上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唉声叹气一声。从隔壁的卧室里传来女人拖鞋声,居室的门被拉开。
“你又在外面鬼混?”女人打开客厅的灯光,厉声质问男人。
男人悄无声息地点燃一根烟。
“有种就在**那里过夜,永远别回来。”女人说着气话,也不怕惊扰左邻右舍。
“你累不累呀,深更半夜的。”男人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言外之意是,“滚蛋,老子身心疲惫,少烦我!”
“我当然累。”女人向男人走去。“我辛辛苦苦挣的钱让你出去快活。把银行卡还我。你还我。”女人在男人身上摸索着。
耳光声,男人给了女人一耳光。
“反了天了。男人自古多风流。我明天还要把她带回家快活。怎么着,心里不服气呀。不服气死死给我压着,等我什么时候厌烦了那那女的,你再给我开怀。”
“脏,我就嫌你们脏。以后别想沾染我的身子。现在把银行卡还我。收入让我把持着,你想多少**都可以。纵容你用家里的存款养活着下流事,我傻呀。”女人与沙发上的男人打成一团,死活寻摸不到男人的钱包。男人狠狠推开女人。
“你他妈的给我安分点,前半夜刚义结金兰,后半夜就让他们出来看我的笑话,你不懂得家丑不外扬。”男人大步向卧室走去,女人心明眼快挡在门前。
“明白了,你是看我气不死你,你急得不行。实不相瞒,卡里的十五万归零了。你不是要吗,给你,这是你的卡,守着过日子吧。”男人将银行卡往女人手上一拍,豁开女人进入卧室。
女人站在客厅里愣了半晌,欲哭无泪地回到卧室里,将蒙头大睡的男人被子掀开。
“今晚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别睡觉。我的卡被你偷去才几天呀-----”
“行行行,我赌博输了,全输光了。吃喝嫖赌我样样全。”男人坐起身,一种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的付饶口气。
也是一个往死里作的主,薛康想。
“我跟你离婚!”女人气急败坏恶狠狠地小声说。
“求之不得。”男人倒下盖上被子。
“你真跟我离婚?你敢跟我离婚?你把我对你的好全忘了?”女人连珠炮地问。
“你有完没完?是不是不让我睡觉?是不是非得把我逼得音讯全无,你就踏实了,从此以后心放窝里了?”男人反问。
“卡里是不是没钱了?”女人冷静下来问。
“只有十多块钱。”男人蒙着头回答。
女人听闻,收拾行装。
“十多年的心血全给你了。到来,丢了你的心,丢了辛辛苦苦的积蓄,我跟你过什么呀?”
“无儿无女的日子,真不叫日子。到底是谁辜负了谁十多年。这些年哪一个春节过得不是担惊受怕低人三等。村里的父母也说不起嘴。贴对联,贴窗花,放鞭炮,打灯笼,小孩的春节成了大人味同嚼蜡的面面相视。”男人在被窝里说。
“你不愿意抱养,现在你找到能够给你生育的了,就这样对我。”
“眼看就四十的人了,我们没有时间晃荡下去了。老来得子,孩子会不幸福的。”
“你有了好的着落,我呢,十多年,就叫我净身出户吗?我就知道你将存款转移到她的名下了。”
“我没那么傻。”
“你也不是个聪明货。”女人提上行装,甩门而去。
零下四十度的雪夜,就这样吞没了一个满腹凄苦与委屈的女人,薛康想。
男人的手机聊天响起,“亲爱的,坦白了吗?”
“她走了,彻底走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怎么个走法?失魂又落魄吗?”
“一分钱也没有给我留下,不然她也不会离开的如此爽快。深更半夜的真是于心不忍。”
“人家不差住店钱。她不会回老家吧,带着娘家人兴师问你的罪?”
“我们的感情,我们自个心里清楚。你在哪里?”
“开出租呀,生意不怎样。夜猫子进入夜场就不出来了。刚刚有一对小年轻两百块钱租我的车子完了半个小时车震,之后就再也没有生意了。”
“回来吧,想你。”
“到隔壁听听他睡死了吗。我车已开到地库。”
薛康内心一惊,前半夜义结金兰,后半夜绿帽兜头盖脸。
“鼾声四起。赶快上来吧,想死你了。”
“斟酌再三,还是不冒险了。虽说风险越大,激情越高。但我们的室友半夜起床的次数太频繁了。再说现在时兴车震。趁着小年轻留在车里的余热,下来车震吧。”男人一轱辘从床上起身,穿上羽绒服,满脸兴奋。
无论是楼下,还是负一层地库里的女人,男人与女人用手机聊天时的小声念叨声,薛康听得一清二楚。薛康听到的是正在发生的事实。身边熟睡中的妻子梦到的却是楼下正在发生的事实。不同的是,丈夫知道那是可悲又无奈的事实,妻子以为那是悲剧性的梦境。丈夫的听觉只能紧随事实的存在而存在。妻子的梦境却超越于已经发生的事实,而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实。成熟的丧门星能够提前看到身边发生的悲剧。她将睡眠中看到的悲剧误认为梦境。而人固有的观念梦是假的,最为接近真实的梦的解析也只是老话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恰恰相反,甲梦见乙,不是因为甲白天思念乙,而是因为甲乙白天彼此思念,乙对甲的思念又相对强烈,所以到了晚上,在甲神思最为脆弱的时候,乙对甲的思念会趁虚而入甲的梦境。差别只在于,可将思念视为爱恨情仇。
而楼下将要发生的悲剧,之所以会进入丧门星的梦境中,因为丧门星厌恶了悲剧,受够了死亡。如同她能够看到彗星云团。
楼下的男人穿上羽绒服,系上鞋带,淫笑满面地拉开防盗门,楼上的吴琴被涌入门楣的血光惊醒。
薛康听到身后的妻子突然坐起身来,瞳仁中的幽蓝消失了,他打开灯光,起身抚慰着妻子:“做恶梦了?”
“老公,我们与楼下有交情吗?”心有余悸的妻子问。
“互不相识呀。”震惊的薛康,佯装淡定地回答。
“我梦见那家的男人打开防盗门,被一股血光吞没。”
“没有别的了?”
“他与妻子的争吵声,与情人的手机聊天声,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妻子说着,躺下来。“唉,昨天晚上梦见家里人,今夜又梦见这等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这倒好,别人只活白天,不活睡眠;我晚上白天都有着活生生的清晰境界。白天过阳界,晚上过阴间。也将你惊醒了。”
“我本就写得很晚。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怕你脑神经衰弱,有着身孕呢。”薛康说,从床头抽屉里取出安眠喷雾剂。“再喷一喷,立刻进入睡眠。”
“喷吧。继续我的阴间历险。”吴琴闭上眼睛,浅笑着。“我睡着了,你也对自己喷一喷。晚上睡得迟容易肾亏,第二天思维也紊乱。”
安眠气雾在吴琴的鼻孔掠过,她就进入熟睡状态。安眠喷雾剂只在那些睡意甚浓又辗转难眠的人面前,方显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