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贫穷也就认了,为何连个平安也得不到呢!好日子都被谁逮去了。吴家清一色的心境被变故砸碎了。过去的那点小幸福,小平稳感再也品咂不到,体味不出。家庭里的每个成员像是互相厌烦着,有了说不出的莫名隔阂。好些日子都不愿意出门,出了门又像是外人般不愿意进吴家的门。小儿子死去十天后,大儿子在村民传说最高涨的时候显了身。
“你跑哪去啦?”夏丽萍当着儿媳的面狠狠抡了儿子一耳光。儿媳耸耸肩。
“妈啊,我什么事都知道。”儿子大声说。
“知道还不回来!”夏丽萍叫道,一生没叫过几次。
“我解决内心的痛苦,给弟弟伸冤。我更见不得他这个死人。冤是冤,恶心是恶心。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什么也不要提,什么也不要追究。天大的委屈有肚子盛着,吐出来死人也活不过。除了本本分分过日子,丑恶的现实我们面对不了,抗争不过。”
看来大儿子并非不顾家的狼娃,夏丽萍想。
“你怎么知道的,都知道什么?”媳妇问。
吴恩军扭头看着媳妇,狠言狠语道:“媳妇,你跟着纠缠什么意思。揭我兄弟的伤疤吗。还是提醒我兄弟是怎么恶心死的。咱两口子的事归咱俩。兄弟间的事归兄弟。母子间的事归母子。别把自己当成人物似的出来胡搅蛮缠。妈,赔偿的钱你收着。你还有个孝顺儿子呢。吴恩峰作践死自己,恶心也成事实了,就挺着厚脸皮过一年吧。一年以后,屎干不臭。”
“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疼。他作践死了自己,死已死了。我跟你爸也没负担了。今后,咱们的经济账就分清了。我是什么事也无心操劳了。”夏丽萍低声说,给人一种心死的感觉。
“妈,咱不能失了心气,容易得病,也被村里人笑话。”儿媳说。
变故改变着人的观念。在吴琴看来,男人嫖妓已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荤腥不沾的男人会被众人鄙视揶揄。亲人死在了妓院里,真有一种被扒光衣服示众的耻辱,此时没有一个外人会扔出一块遮羞布来。为何村民的小快乐竟是唇舌般浅薄。亲人的死居然挖掘出左邻右舍暗藏的明目张胆嘲笑。有些妇人甚至挑衅似的,明知自己也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去上班,她们竟然议论出有失伦理的话,“既然不是亲生的女儿,兄妹结婚了,也就不会导致儿子在外面寻花问柳死在妓女的床上,多脏呀。”“夏丽萍与王德冒本就不干净。”她放慢了脚力,妇人们的非议还是清清楚楚灌入耳朵,污染着脑海。她厌恶透顶,这些昨天还是母亲视为本分人的左邻右舍,居然阴鸷地暗藏丑恶的心性,个个心比脸脏,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恶俗恶俗恶俗,这林林总总凸显的观念纠结得她头昏脑涨,心胸气短。听那话音,她们不将熟人的可怜拿出来撕扯一番,今天就食不甘味,精神生活便空虚着。难不成这就是小民的人性,自己过去一直将她们当人看。随着她们越来越丰富的嚼舌,她内心对她们的厌恶也成倍成倍的加强。
“我告诉你们,夏丽萍这回真不信耶稣了。”
“她从来就没有信过。只是为了掩盖四肢不勤。”
“错了,是有更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她抱养的女儿是扫帚星。”
“吴琴当年是从哪里抱来的?”
“北面吴家那位姑娘的村子。若不是死了儿子,夏丽萍是不相信自己抱养的女儿是扫帚星。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对外人提及过从哪里抱养的女儿,如今事发了,她一肚子的委屈见了人就往外吐。”
“真是越不敢想像越巧合。与她结亲的冯家若是知道了------”
“活坑人!”
“这么说夏丽萍开始迷信阴阳先生了。吴家也确实该让先生给看看了,这些年老是不顺当。你们说,人的日子穷富,都是身外物,要是活得不顺心,那可就真是命薄了。”
说者意味浓厚地说着,听者惶惶然地听着。脸煞白煞白。这些恶妇,真是懂得气死人不偿命的机巧。正印证了表哥的话,“村民的舆论从不代表正义。真正富有同情心怜悯心的村民从不习惯耍嘴皮子家长里短。农村自古以来就没有形成鉴赏力。一把抓的瓜子就可以套出他们浅薄的灵魂。猪狗不如没有文化的不文明的阉人。总以周围人的不幸来大肆嚼舌根起兴。如此是习惯性的,也是故意的。是他们的内心有了毒素,是心里长了散发毒素的恶瘤。唯有通过嚼舌根,非议周围人的不幸,才能将毒素排出。然而,回家睡一觉,内心的毒素又分泌在心尖,憋得整个胸前发慌,所以,这些没有正经事可干,丧失了奋斗精神、劳作的心劲的人们,从空气中搜寻着周围人的不幸,比狗鼻子还灵。倘若别人家有了高兴的喜事,他们会闹哄哄地去凑热闹沾喜气,打牙祭,背后的风凉话依然不依不饶,以求内心的平和。这些人的通病是不正经的城府很深。共同点是一辈子没有当过农民工,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出过农村在城市里打工为生过,即使周围的农民当农民工发了财,他们也不愿意出去寻求那份不自在。用他们的口头解释便是,‘看不了别人的脸色,受不了别人的话。’其实他们含有毒瘤的内心接受不了与人为善,与人合作。毕竟出门在外的农民工干的都是集体的活,以小我团结出的共同力量,来体现群体的伟大。而那些健健康康不显年老的人们,甘愿围着故里的土地一辈子,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似的,确实是因为他们缺失了那份朋友心,活得从来都不豁达。因为内心格外得空虚,嘴皮子耍得狗喝凉水似的,非议中伤他人的幸与不幸也就成了与人为善、与人合作的主旋律。所以,农民守着土地守着故里,与国不利、与民不利,更令他们自己头脑僵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用人刨人,不用人埋人。基本上是见识浅,埋得浅,更不乏**裸没埋的。”
面对恶俗,她内心每每升起强烈的心灰意冷的疲劳。不愿意与任何恶俗辩解,一字口舌也懒得浪费。争争吵吵一大通,到底要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比别人能,为何沦落为恶俗的农人。太多无关痛痒,甚至与自身的发展在根本上没有利害关系,自己心知肚明罢了。争吵辩解,并不会使人们产生同情心怜悯性,自己反倒是不胜头昏脑胀。扯皮如果真能解决村民骨子里的无知与恬不知耻,每位村民都是大大的良民。真是太平盛世!对于恶俗,她一再忍让,一再忍让。因为恶俗从根本上不关乎自己的生活,流言蜚语也不能改善或作恶自己的生活。既然,她就一再忍让,一再忍让。只要能守住自己的燕窝,便是最为和谐的幸福生活了。毕竟那些无知的村氓每出口的一句恶俗之言,每实施的恶俗举动都是村里大风气的习惯作祟。几个人凑到一块揶揄别人,这自古就是闲来无事的村里人的小乐趣。起早贪黑忙着小生意的村民没有时间也没有雅兴往人堆里凑。但是,为什么村里就那么多自甘堕落的闲“牲畜”,非得制造流言蜚语,好像今天不议论议论同村人的不是,不将同村人的悲剧挂出来张牙舞爪一番,他们就吃不下饭,晚上就睡不着觉。大学生村官计划的流产必然与农民的恶俗无知还自以为是有关。
哪怕全世界都说自己是扫帚星,她也要挺起胸膛做好人。所谓挺起胸膛,就是不说闲话、脏话、恶话、谎话,不干龌龊事,不恶俗。总之言行干净的人才是堂堂正正的人。她清楚自己与表哥的爱情必须告知母亲了。二哥死了,一年内母亲不会说起她的婚事。也不知为何,自从遭遇了二哥的死亡,她就不愿意将燕窝掩盖着。内心就这么有了不小的纠结。自己的爱情是高尚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如果不广而告之,一旦被恶俗的鼻孔嗅到,遭受中伤的无疑是父母的脸面。话说回来,如今自己为什么还要忍。妇人们见了自己像瘟疫的晦气一样唯恐避之不及。梁丽见了她进入理发店里也脸上也挂着不是的滋味。人们都是怎么了,还是人们本来就如此浅薄可恶。她只求简单,不再纠结。所以全世界人隔断自己——无所谓!
过了二哥的三七,她内心翻转着要对父亲坦白自己的爱情。随着二哥成为家里人的悲痛记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将儿女之事——人一生中最大的事隐瞒,内心无比愧疚。当自己提起了勇气欲言,觉察母亲不在状态。母亲对登门造访的王伯伯也没了兴趣,心里分明有着什么不愿意对外人道。无意中她听到父母是在十里八乡打听阴阳先生。真如二哥下葬时,母亲哭啼的,再也不信仰上帝了。放弃多年的基督信仰,是内心真诚地捡起了对民间的阴阳先生的信仰。让阴阳先生解惑解惑,为何吴家这些年就没有顺当过。母亲多次对父亲抱怨,确实是已成定局的隐忧:自从嫁入吴家后,就没有享福,先是吴老爷死了,接着吴老太改嫁,几年后又半身不遂地被遣送回来,卧床几年死了;心里乐颠乐颠得知了儿子的恋爱,没成想女方父母胡搅蛮缠,每每订婚了,要求重打鼓另升堂。母亲掰着指头一件件对父亲数落着,最后决定找些阴阳先生给“看看”。无意中听闻此事,令吴琴内心最深的隐痛浮上了心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母在面对阴阳先生时,不可能回避自己的身世。她无比强烈地觉得村民的流言蜚语已经深深地中伤了父母的精神,不然,二老也不会面对阴阳先生。为什么人们的生活总会被一些不该有的外在因素搅扰着。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防阴阳先生瓜葛吴家。听到阴阳先生,她首先想到乡里那座不起眼的独家小院里的瞎眼老太婆。传说,老太婆眼睛老早就失明了,居老太婆对外人所道:十九年前彗星冲击地球时,自己的眼睛被彗星的星尘所伤,便再也看不见了。真是匪夷所思,虽然彗星冲击地球那一年自己还没有出生,但自从得知自己有着扫帚星的身份后,专门查阅了那一年的彗星事件,彗星在进入大气层后与大气层发生了强烈的摩擦在数万米高空便化为烟云了,没有一粒星尘落在地球上。不过,人们对老太婆的传说还是蛮神奇的,说老太婆最少活了一百岁,每一根头发都是放光的白发,映照着无比苍老的容颜,令人生畏、神往;她孤苦伶仃,摸手相为村民解惑,分文不收,若不是国家低保福利好,她早就饿死了。吴琴零零碎碎听了不少关于阴阳先生的邪乎事,骨子里虽然不屑,然,非常敏感父母对阴阳先生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