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无论冯家的家境多么窘迫,冯武都必须完婚。再干耗下去,冯武就成了老大难。
在农村,男孩到二十四五还结不了婚,可是愁煞了父母,好的姑娘不好找不说,就是彩礼比年轻几岁的小伙子要多掏不少。
按照当地的风俗,订婚时冯家给了吴家一部分彩礼,开始请媒人说及结婚的日子,还得给女方相当一部分彩礼。
结婚时的彩礼吴家不稀罕,夏丽萍估摸着女儿的婚事能够告吹,当然,男方提出退婚再好不过了,这样就不用退还订婚时的彩礼钱。
回头再给眼看十八岁的女儿找个好婆家,按照目前的行情,单单订婚的彩礼钱就比得上冯家给的结婚彩礼钱,随后再等上两三年到女儿出嫁时,又是一笔不菲的结婚彩礼钱。
倘若让吴家提出退婚,夏丽萍也有这种打算,不过就得退还冯家当初的八千八百元钱订婚前,吴家拿不出手,夜里无事又翻来覆去地惦记着再给女儿找个好婆家,毕竟当初与穷得叮当响的冯家订婚是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
现在,女儿懂事了,做母亲的怎么能够将美得胜人的女儿嫁给冯家那个穷山村。
大儿媳就是嫌弃一分地没有的山村穷,来到了紧邻平原的石头村。夏丽萍觉得自己就是再瞎了眼,也不能葬送整个吴家的前程。
娶媳妇依凭男方的财富做底气,自家贫穷从山里为儿子找了骚货;嫁闺女正是女方仗势欺人趁火打劫,鬻女告艰难的时刻,自己也是丈母娘的身份,为什么就不能将身上背负的婆婆身份受到的窝囊气给泼出去。
前些日子,她看到干女儿嫁给了二十里外的北方平原,让她真正见识了地广人稀的致富速度。
女大十八变,内心再一寻思,女儿这几年的变化:女儿的秀气纯朴成为母亲唯一扬眉吐气向人夸耀的法宝。
所以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了胆识,怎么也得跟冯家的婚事给退了,让干女儿给寻摸一户勤劳致富了的好人家。
十八岁对人是什么意义?或许正在为步入大学而欣悦;或许有了恋人;或许准备着结婚;或许人生一片茫然-------完全在于个人对社会、家庭的认知度。
吴琴的思想上没有贫窘的忧郁。姘居两年来,她未存一分体己钱,三分之二给了母亲,三分之一温暖了燕窝。
薛康手中存的一万块钱远远不够他俩远走高飞定居他乡。唯一烦缠吴琴的是怎样与表哥继续下去。
吴家的房屋除了越发沧桑,没有丝毫改善。看到别人家的新砖房,她没有贫穷的自卑。
或许家境的好坏一直是夫妻俩操心的事吧,对于一个等待出嫁的姑娘没有什么妨碍与焦心。
在她这一茬姑娘中,有人私奔,有人只图有个男人,大多数好高骛远地盼望着能够嫁个富裕的家庭。
没有一个真正幸福地生活在自己希望的幸福中。人真是个苦命的东西,女人真是个苦弱的孩子。
她也曾经有过自私的想法,又心知肚明梦幻中的白马王子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或者是上辈子未曾实现的美梦,这辈子又傻傻地浮现在脑海。
她潜意识中知道自己不可能嫁个富人家,只求一辈子不用干农活,美白的肌肤不被生计憔悴。
现在每当送女友嫁入明晃晃的新房,她就心生艳羡。再冲动的艳羡,她也不愿意嫁了自己,守着孩子过一辈子。
在工厂热热闹的年轻人世界,回到燕窝有情侣相伴,这样的日子她知足。
只是心里再明白不过养育自己的家庭左右着自己的未来,想此,她多么希望自己有富足的十几万块钱,带着表哥远走天涯,与吴家以及过去的生活相忘于江湖。
当爱情与亲情发生冲突时,理智的人也往往不知所措。爱情是亲情的延续,亲情是生命的延续。
既然彼此离不开情,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吴琴舍不得背叛爱情,更不愿意做亲情的罪人。
她忘不了母亲眼中的悲悯,更感动表哥誓死的床帏守诺。母亲清楚订婚五年来,女儿对冯武就没有好感,所以当母亲说到冯家派媒人定结婚的日子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口气咬定要退婚。
她决定再也不理会父母在经济上的拮据,就是不愿意冯武,更见不得穷山村。
“天下的父母都将儿女视为宝,儿女却拿父母当拖鞋”,夏丽萍满腹委屈地好说歹说一阵子,终于打动女儿,同意让干姐到北方平原找个好家庭。
不知为什么,吴琴感觉在同一件事情上,自己的委屈最终总是战胜不了母亲的委屈,最后老是自己感同身受地觉得母亲确实比自己委屈多了,自己为婚事受的这点委屈只有委没有屈。
她就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左右一个人低劣思想的形成,就像牙花的形成与消亡如出一辙,如入同归。
生身父在体力劳作上无意识的懒惰,酝酿了吴琴潜在的惰性;所成长的家庭在体力劳作上有意识的懒惰,潜移默化中使吴琴心得颇重。
十几年后天沉重的积压开凿了先天的漫长积沉。这两者的合二为一,展现于同一个载体身上是多么可怕,万剑穿心。
吴天虎年纪轻轻,健健康康,毛发死光,四肢发达。就是头脑过分简单,世界在他眼中只是惊鸿一瞥。
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在城里看大门。可想而知身上的赘肉一天富余一天。
屋舍的破烂与他无关,只要自己头顶不漏雨;儿女的婚事也与他无关,只要儿女长着双手。
论
“想得开”,吴天虎胜妻子一筹。他一直推诿自己力不从心,头发死光。
这样的家,夏丽萍能不趁虚运筹帷幄吗。好在夏丽萍的
“想得开”早发于丈夫,所以,她一心运筹帷幄。在儿女身上,比女儿的生身父还会勤勤恳恳,耕耘帷幄。
这样,待到双重双亲压迫的女儿成年后,我们在她身上看到的牙花唯有懒惰。
她爱表哥爱得天崩地裂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然而,撑起她柔软骨架子里的是游丝般的精气神。
所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像有些女孩那样嫁个好家庭,不紧不慢悠闲活完一生。
梗心的是,一想到要与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违心床笫之欢一生,内心说不上的煨焦灼痛。
从一开始,她对冯家的冠名就不愿背负,因此想到不久又得与陌生男子见面,她不啻心痛。
如此多方面的逼迫,她到希望能够与表哥就这样无名有份,偷偷摸摸恩爱一生。
一生只求健康平安。她没有过高的欲望,欲望越高,付出越重。而自己又是一副惰性架子骨。
所以像在服装厂那样平平淡淡出力不多,挣钱不多,花钱也不多,都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永葆青春地活下去,就是她以后几年的最好归途。
如果必须嫁个一个陌生人,她只做一个运筹帷幄四蹄不发的懒内助。是呀,她当内助都懒怠。
她太恶心与自己未曾建立朋友之情的人珠联璧合。就自己月光般的肤色,哪个男人见了都色性陡升。
可见她内心对占自己一辈子肉体便宜的陌生男孩多么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