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一丝,一心汗。穿着母亲纳的千层底,踩踏着新年的第一场雪,在清脆柔和的踏雪声中来到皑皑村外,放眼望去,冬的纯美尽在眼里。感到心旷神怡,飘然自在,忽而又觉得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真想把这种纯美永留心中,果而如此,该有多轻松呀。纯之又纯的雪水一点一滴慢慢浸透鞋底,使母亲的心在雪水中融化,最后它们攫取了平淡的心--------倍感惋惜——人心为什么就不能像这每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一样冰清玉洁。不禁诧然——地球成了村子,人与人之间却绕成了地球。
诚然,我的一针一线就是为物欲横流的世界缝缝补补。
或许你没有见过饲养员挤牛奶,我也是前些日子才一饱眼福:两个饲养员分别蹲在牛两侧,中间是奶桶,唰唰唰,节奏分明。我乍一看,觉得猥亵残忍。
夏丽萍孤零零一人坐在炕沿上,借着昏荧荧的煤油灯叱一声叱一声地穿针走线。一直以来,人们对千层底有一种特殊的情怀——不冷不热,不软不硬,不轻不重,轻松舒服,好养脚,致死致残也不磨脚。对于脚来说,这是最永恒的乡土气味。
“怎么还不回来?”她自言自语。“你就死到外面。”
气愤的心性慢慢从她心里苏醒,感到烦躁不安,倏然,孤独感袭遍周身。她开始嘟嘟囔地骂着吴天虎,越骂越气愤,郁闷之心也更强烈,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利落的解开上衣,嘴唇还是翕动不已。她解下专门为**缝制的纯棉罩子。棉白的罩子濡湿了。她随手扔在地上的脸盆里,用手边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喟然长叹,分明身心还是不自在。袒胸露乳,双手支着膝盖搜魂寻魄一番,不行,绷紧脸皮,咬紧牙根像是跟谁执气似的哧哧挤着**,擦拭,愤愤然骂道,“看你回来往那睡。”看她那对**就知道不是伟大的母亲。
院门一响,夏丽萍的怒气骤然散去,喜上眉梢,但她依然坐在炕沿上安然不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吴天虎悄悄然盛着褥子进入屋内。
“怎么一丝不挂?”婴儿**裸的躺在了炕上,夏丽萍不胜惊诧。
“先看看健全不。”吴天虎翻来覆去地折腾婴儿,一副没有闲心理会妻子的功高盖主样。
“笨蛋,还检查呢,我一眼就看出好好的。快让我喂奶,憋得受不住了。”夏丽萍小心翼翼的接起身体圆滚滚肌肤充盈的女儿。女婴一入怀,便嗅到了乳汁的清香。这是婴儿对朦胧世界唯一的渴求,也是她初次接触母乳。她就像种子落入土壤一样,来到了吴家。
吴天虎坐在杌子上,看着女儿吸吮得无比起劲,禁不住馋涎欲滴,原来自己好久没有过**了。夏丽萍全身酥软,幸福的电流袭遍全身。
“你到院里对半盆温水进来,给女儿洗洗。”夏丽萍头也不抬的说。
“是得好好洗洗。”
吴天虎眉飞色舞踌躇满志大大咧咧地将事情的经过赘述着。为了得到妻子今夜的爱欲,他时不时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然而,妻子只是洗耳恭听,没有一声附和。说到女儿的家境时,吴天虎沾沾自喜,为女儿出生的光环激动不已。
“是不是根据这个?”夏丽萍握着女儿的右脚,脚心有一片胎记。
吴天虎戛然不语,睁大眼看着胎记,“是个好胎记吗?”
“这叫遗福。”夏丽萍的满腹牢骚倒出来了。“他们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把这个金娃娃白白送给咱了。头脑简单的富人只会在家里为父母养老送终。也是为富不仁的报应。啊,冥冥中的主耶稣通过女儿开始施予咱们财富了。你就耐心等着吧,我们的后半生也像你见到的黄家胡同那么生辉。”
“确实非常非常得生辉。那胡同,那院落,一直在我脑海里,就是出不来,永远也出不来,我就等着住进去,慢慢等着,既然有了这个女儿,我的命中就有了那辉煌。”吴天虎是那么的入情。
当一棵新的生命破土而出,它即刻会感觉到阳光雨露带给它的勃勃生力;同时,它也会感受到阳光雨露的冷酷无情。即使有的种子从骨子里决定它将是直挺挺的,如若不经人们的精心修整,与自身的那股遒劲,亦很难成为建材。
童年的映画,零碎、飘摇、虚无,如阳光中孤零零的几滴雨雾;对于童年,没有一帧值得自悦令吴琴回味。为什么童年就像冬天的落叶树,赤条条地矗立着,无人理会,偶尔有一位彪悍的老者垂青于它,他圆圆地抡着板斧,竭尽全力让斧嘴留下支离破碎的剪影,不屑一顾。回想起来,是自己没有抓住那时的生活,还是随着自己对生活的理解,那时的生活抛弃了自己。是谁剥夺了自己想象中希望的童年?第一次,她觉得生命中存在着无奈。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这一年的春天姗姗来迟。大地复苏,万物生长,山间清新的空气涌下山来,沁人心脾。山上悄然开满了绚丽的野花。山坡上成片成片的杏花在阵阵春风的怂恿下摇头晃脑地向人们施舍馥郁的温馨。蜜蜂忙乎地嗡嗡只叫。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每一朵花儿上弹奏着浓浓芳香。所谓花季少女,说的就是春季阳光。麦田里,老农民谈笑风生,锄头在手中自如地点头。儿童成群结队,个个左手竹篮,右手小铲,奔向绿油油的麦田挖野菜。吴琴到了拥有自己一伙纯真伙伴的年龄,明天干什么他们不打算,昨天干了什么他们不留恋,总是沉浸在眼下的欢乐中。她的两个哥哥带她也不薄。孩童有着大兄长,在伙伴中总是理直气壮蛮不讲理唯我独尊。当然,在他们的年龄没有那么多的是非曲直。夏丽萍根据两个儿子在小学的成绩,剥夺了他俩上中学的义务。母亲只单单愤然丢了句,跟你爸似的农民脸。小哥俩被救济在山上的鸡舍里喂鸡。看到儿女的衣服一年一年穿不上,越来也越有攀比心,夏丽萍的愁脑变得越来越深远。即使她不断强化每天晨早与傍晚的默祷,将主呀你帮帮我吧阿门,变成面对西方磕头,主呀,请你对我开恩,宽赦这个穷苦而艰难的家庭,阿门。即使她内心从来不间断蓄谋诡异而残忍的有愧于基督的妄为,她依然每天以自己的方式早祷晚告。在遇上事时,脑海中涌现的邪念每每被她轻浮地实施。她早就对吴老太有了想法,这几日又格外强烈。她的儿女也从未与奶奶说过话,天生出于人性就不需要祖母这一脉亲情,加上后天夏丽萍夫妇疏于教导,可怜的花朵呀!吴老太是不能下炕了,两辈亲人对它忘却似的疏远令她甘愿沉落下去。屋里屋外,炕上炕下,没有一丝她的幸福,她连阳光也不愿意见了,一年四季卧在炕上,最终使她的双腿萎缩。这下吃饭可够彻底的。吴家的房子没有丝毫改动或修缮,吴老太每天早早就开通炕头两扇厚实的窗门,等待着儿媳塞进食物。窗户上没有玻璃,封着塑料布,沿着窗台留个不大不小的洞供传递碗筷。吴老太也仅靠这样的洞呼吸新鲜空气。可恨,连人呼吸的空气都要这样被剥夺一次,老人就这样沉落着。这倒好,这层不透明的窗户不管是对屋里来说,还是从外人的角度出发,都是莫大的安慰——眼不见心不乱。这些年来,吴天虎对母亲做的最大一件善事就是急人之所急的帮助母亲解决了食物的最终去路。其它动物用不着人操心,对于高级动物人自身来说,肚里的消化物能有个安度晚年与公众无害的去处,自然是莫大的欣慰。最基本的急人之所急,儿子亲手为母亲做了一张大面杌子。杌面比炕沿低两砖,上面蹲着铁盆,吴老太用起来方便多了。铁盆上盖着丝丝入扣的塑料盖子。冬天掀开被褥,夏天揭去床单,侧着身屁股正对着铁盆,放心使用,绝对环保,与人无争,大口径盆子,再稀拉的消化物再猛的喷劲照样大大方方吸收;两砖高身量的铁盆,再久的排泄都能坚持。最具人性化的设置就是那塑料盖子,怎么扣都丝丝入扣,保证了室内空气的沉稳度。要是吴老太卧累了或闲来无事,随手便可掀开盖子提提神,回味回味上顿或上上顿及昨天儿媳造的好饭。这倒好,大家都相安无事。也给儿子省下了买裤钱。北国的老农民有个专门的洗澡时间,夏天太阳正毒正狂妄时,早早晒好一盆水,关紧门赶紧得洗。天气一转凉就心安了。可想而知吴老太身上的泥子有多厚多糙多味,蚊虫叮咬全然不觉。手与脸也是本村的姑娘倒粪盆后,让母亲擦洗一番。自从吴老太卧炕后,夏丽萍再也未曾谋面,估计忘了婆婆的尊荣。她对外人诉起婆婆,就是婆婆的不刚强,自甘沉落,笨头笨脑的小哥俩也会理直气壮的附和两句。所以孙子辈的快乐吴老太致死也无缘。要是圈里卧头猪,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逗得欢。按说猪是没有进化到使用便盆的地步呀,怪怪。十几年如一日,生不如死,不疯也该傻,非也,吴老太比明白人还明白。她还参了禅不成,真是胆大包天反了夏丽萍的信仰。也算上天有眼,身体被禁锢了心灵能够自由飞翔,莫大的慰藉。出于对单身女性的保护,夏丽萍确保吴老太的房门时刻都是从外面挂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了不让第二人等等撞上正在用屁股喂食铁盆的婆婆。万一,对于撞者与受撞者均是莫大的窘!
住房成为吴家最急迫与尴尬的经济问题。三间房,一间比一间大,吴老太占居着中间最大一间。夏丽萍轻易不在外人面前倾诉家事,一鸣却惊人,不是因为别人有意挖掘她痛与启齿的隐私,而是她“太憋屈了”,所以,每每说起那些不能与外人道的“家丑”,她总能激动到不能自控。在媳妇心里,家丑源自吴老太。而别人最羡慕夏丽萍有三个姑子,后顾的隐忧生来便解决了。在老人问题上,社会的通病是放纵儿女牵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