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杏梅花开,空明透彻。紧促的洁白杏梅花堆满了暗红的枝条,蜂飞蝶舞。我们开始了捕猎,久违的血腥味。春暖花开,你会愕然自己又长大了。
我远远看见一只鸿雁翻转着翅膀从高空坠落,其它的鸟类若无其事,我急忙向吞没那只鸿雁的森林奔去。手中的短矛攥得紧紧的,随时应对危机四伏的森林。
它凄厉的哀号,向同类发出求救的信号。雁群在高空盘旋几周,心有余力不足地安慰一通渐远在天际。
“这群不吃一家饭的野东西。我知道它们从骨子里藐视我们这些在村庄长大的鸟类。如果它们单个旅行,也会被空中较量缠住生命。啊----好痛呀。看来那袭白隼一定是感情上出现了危机,不然它也不会挺而走险地与鸿雁一比高低的。阴损的种类居然用利爪折了我的翅膀。折损鸟类翅膀的鸟东西一定要遭受神咒,让它的羽毛在空袭中一片片脱落,下的隼蛋永远长不出骨头孵不出羽毛。”
老远,耳边就传来坠落的鸿雁的恶言愤懑。
在我能够听懂的语言中最能唠叨最能愤骂的就是那些能够言语的鸟类。
任何花香也不能驱除鸿雁的惨败所带来的身心伤痛。
我能够想象鸿雁在折筋伤骨的惨痛中坠地后,对着头顶的人字雁群巴望的眼神。如若不是它警觉了我越来越近的奔跑,相信它会愤骂出以下这些头昏脑胀的话来:
吃鸟类不吐骨头的鹘类,愿古老的红头苍蝇在你的腹中过冬。没有表情的鸟东西,小心你的鸟蛋,它们会被最丑恶的虫类盘踞。听着鸟东西,你的爱情会生下比石头还要冰凉的隼蛋。小心着,这个秋天里**树会要了你的鸟命的。不会跳舞的冷酷鸟东西,有种用语言与我对骂个大块淋漓。穴居峭壁的孤独的隼类,一定要正圆双目睡眠呀,不然飞舞的虫子会钻进你的眼眸,使你混混噩噩心焦火燎地坠崖折翼。
“我是长安村的。”它一看见我就急切地告知,深怕我将它当成一只失落的野鸿收拾了,回到村庄拔毛蒸煮。
“不要挣扎,你的羽翼已经鲜血淋漓。”不知为何一听到它说自己是长安村的,我看见它的惨状顿时内心梗痛。
“我真的是长安村的,你看我的脚脖子上用颜料书写着我的人类朋友的名字。”它艰难地从羽翼下伸出一只脚脖子。
“踏雪。”这个名字倏然在我脑海中引起飘雪的浪漫。脸蛋滚烫滚烫的,就这样被这只鸿雁看得一清二楚。
“它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它说。
真要感谢人类的脸红一直是鸟类与鼠类的困惑。
“你已经不能扑扇翅膀了。”我断言。
“啊,春天来了,我只是想在自己仅剩的一个四季的春天里纵观天下春天。岂料老了老了身患残疾。看来是不能回到长安村了。”鸿雁引颈对我说。
“想必你也站立不起来了?”
“不。我是用翅膀着的陆。在那危及时刻,如果再保全不了自己的双爪。那我只有等待死亡了。待我心平气静后,就能站立了。”
不忍看着眼下的鲜血直流,但我也奈何不了。
“你忍一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还能愈合吗?”
“不能了,左翼完全折断了。”鸿雁说着还是尽力抖动了左翼。它确实断了,微微向下耷拉着。“这是我用它着陆时撞断的。那只白隼只是啄断了左翼的主筋。”
鸿雁的羽毛面目全非,被树枝与石块刮拉的肮脏不堪。羽中整齐紧蹙的细毛歪斜扭曲。
“我是仙风道骨的。”不知为何心中会浮现这样的想法。
“啊。”这是我耳边传来的唯一的鸿雁浪漫的惊叹,无比艳羡。因为此时我全神贯注与它的左翼,并没有注意周身发生的。也没有理会鸿雁。
周身上空枝条上的花瓣纷纷飘落旋转着向我抚摸鸿雁的左翼的右手聚拢,只见在我的右手心与鸿雁流血的左翼金光一闪,所有飘落的花瓣消失了。鸿雁重新焕发光彩,扑扇着翅膀站立起来。
“你是仙风道骨的。”这是它站立后的激动之言。不停地伸缩着左翼。
这时我左右四顾看见头顶那些伸向我们的枝条上的花瓣已经完全光秃。
“啊,你嗅到了吗?真馨香。”鸿雁引颈闻着自己的羽翼。“股股花香,胜似花香。”
它没有听到我的言语,一本正经地放下双翼望着我:“你知道自己是仙风道骨的,因此来救我吗?你就住在杏梅村吗?还是------”
“我没有料到自己的仙风道骨居然能够使动物的伤口完全恢复。”不知为何我丝毫没有像进入仙境般激动兴奋的感觉。
“看来你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完婚。但是你是仙风道骨的,这样你就可以去华山之巅的朝阳峰,让那棵老人松为你摸摸骨相。啊,真是风云突变呀,大难不死的我居然在最后的季节里结交了仙风道骨的生灵。朋友,你叫什么?”
“夏蛮牛。”
“名字比人还要岿巍。好了,蛮牛朋友,既然你独自纵横森林------”
“你已经说了,我是为了救你才从捕猎的队伍中奔出的。既然你能够展翅了,我也得赶快回到我的人类那里了,不然-----”
“什么呀,难道你就让一只在冬天就会死去的鸿雁,与仙风道骨的的生灵朋友这样永别吗?”鸿雁眨巴着眼泪说。
“你可以纵横天地了,随时可以光顾杏梅村。”
“你这个孩子,你还是个孩子。我只想指引你去华山之巅。难道你不向往吗?”
我笑道:“我还是个孩子。活了十二个四季。要不是仙风道骨,我们是不会成为朋友的。”
“真遗憾,在我死去前不能与你同登华山了。那好吧,再见,蛮牛朋友。”鸿雁展翅高飞。
我也向村庄的捕猎队伍跑去。
“蛮牛朋友。”鸿雁再次落在枝头。我停下奔跑。
“蛮牛朋友,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怎么了?”我想着鸿雁是好奇我的父母是否仙风道骨。
“你知道这个冬季我就要死去了。我感谢这个春天赐予我的一切。我是说我非常感谢你在我坠空后救了我,让我能够返回长安村。在我死去前我要尽力对你感恩。十二个四季了,你还没有情侣吧?”
我满脸绯红,“我的兄长还没有情侣呢。”
“谢天谢地,孩子。我从小玩耍大的长安村的朋友踏雪,她一天突发奇想,这样对我说,‘鸿雁,我应该有个笔友了,与我分享长安的美丽,分享我对长安的爱,对生命的感觉。’我也看到她确实步入童龄中最美妙的四季了。”
“她说的笔友是怎样的朋友呢?”笔友这个词第一次冲进我的耳朵。
“就是远方的朋友,缘悭一面的通过鸟类传书的朋友。我想蛮牛与踏雪成为笔友后,在你登华山前的童龄中,踏雪可以通过我向你描述长安的美丽。这样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蛮牛朋友,在我仅剩的春夏秋冬中,能够通过我的飞翔为你结交一位女性朋友,对一生没有孵过蛋的我这只鸿雁,也是一次缥缈之旅。”
我没有想过自己长大后会去长安,更没有想过与长安的一个女孩结婚生子。冥冥中我能感觉到鸿雁仅剩的这个四季带给我的笔友,成为我童龄中最为幸福的回忆。因为这是我人生中初次与女孩子频繁的书信往来,并且是唯一的。
长安村是距我们杏梅村最近的一个村庄。我们村有从长安村来的老人,据老人说,他当初是逆流划着独木舟行了两个昼夜才到达杏梅村的。可见长安村距离我们多么遥远呀。
好像是那只鸿雁唤醒了我对长安村的朦胧之感:站在长安村的云杉树梢,望着岿巍的中华一脉。生活在深山中的我在没有收到笔友的第一份书信时,我开始了对巍巍高山下的广袤平原的遐想,想象着渭河在平原上的雍容大方。
更多的能够言语的受伤动物被我触摸的手心治愈。体内的仙风道骨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期间又一个神奇的事发生了。
在山林中捕猎时,高高的头顶一只破口大骂的鸟儿使捕猎的队伍驻足下来。我们听到那只声嘶力竭的鸟儿对偷猎的飞狐大动心火,但它又天生不是飞狐的对手,望而怯步。所以只能在另一棵树上干望着飞狐对它的一窝鸟蛋的猎获。森林中能够言语的鸟类也知道我们这些人类是不会干涉为了生存下去动物所采取的杀戮的。本身我们人类就是杀戮者,只是我们杀戮的是不能言语的动物。
那只鸟儿没有向我们求助,但我们还是驻足观望。因为如果能够捕猎这只成熟的飞狐,我们就可得到最为理想的一件冬装。
飞狐的左右上下肢体间分别长着一张柔韧的皮质,它们在高高的树梢一跳跃就会本能地张开四肢,使身体的左右上下肢体间看上去形成一对翅膀。正是依赖这种特殊的翅膀它们在树梢间作短暂的飞行,猎取树上的鸟类及其产品为生。
人们对着枝桠后高高在上的飞狐投射短矛。心有余力不足地像是在敷衍了事。仓惶中向更隐蔽处跳跃的飞狐,怀中跌落一枚鸟蛋。我眼捷手快地稳稳接住穿越密集的树枝到达地面的那枚鸟蛋,情急之中手心涌起的暖气浮起了那枚鸟蛋。满身斑点的鸟蛋分明在我手心腾云驾雾。但这只是短暂的扭头时间,那枚鸟蛋就在我手心了。
我攥着它,又张开手掌,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但是任何努力也不能让手心再次涌现暖气。就在我再次张开手掌时,只见那枚鸟蛋居然在我的手掌心孵化了。
雏鸟一破壳而出,就朦胧着双眼对我哇哇叫着,“妈妈,妈妈。”
一袭难以描述的微妙感觉,随着破壳的雏鸟的身体在我手心的摩挲而挑逗在我心头。
它出于本能地对朦胧中的眼前这个巨大的陌生动物叫着妈妈妈妈,好是动情呀。弄得我什么也不敢表露。
“你破壳而出的这只鸟蛋是我的身子下的。别对人类瞎叫妈妈了。”那只成熟的大鸟突然从树后飞来抓走了它的子女。像是一只猛兽对我的突然伏击,让我惊魂不定。
我回过头,只见所有人都动情地注目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