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仙风道骨的生灵也读不懂咸阳这块地,它像梦之林一般不容一根杂草。铺地的草儿不足半寸长。每一股劲风都多多少少送来大大小小的草籽,带着自身倔强的生存条件默默落在咸阳的四季中。然而,不论植物通过何种方式赐予子孙成长的天地,咸阳的泥土早已吐露自己芬芳,通过自己对植物的苛刻展现独具一格的四季美。只有梦之林与之媲美的幻美。在此,荷叶完全遮蔽了渭水,小动物们在这碧叶天上穿梭渭水或者嬉戏;摇曳着出水芙蓉含苞下的花柄。这才是植物的生机,植物这种生灵的**美。而粉荷的清秀大方端庄高贵,是任何植物不能企及的。
荷叶之下成为渭水唯一的密境。动物对它的幻想宛若少女在少男心中的美幻。
男孩的梦境是出水芙蓉的摇曳,与眼下的咸阳别无二致。无疑当他望见流水尽头的婀娜芙蓉时,顿时心潮澎湃。那座宽九尺,长一百五十尺的独木桥掩映在芙蓉碧绿的身体与粉色的面容中,在微风的背景下若有似无。
阳光中的它们是那样幻美,却不曾绽放。每一种花中的每一朵从不随随便便绽放,它们不为自己绽放,更不为其它生灵开放。只为所生存的环境的敏锐感觉绽放,为等等果实开放。
耗子们没有欣赏自然界难得幻美的感觉。但是可以说它们占据着咸阳的半壁江山。
男孩将木筏拉到岸上,利落地甩开皮搭袋搭在肩膀上。用吸去骨髓的骨头包装的青铜剑挎在背后。腰上赫然别着匕首。最后攥着完全用青铜千锤百炼后的短矛。这就是男孩的全部家当。不仅仅因为他超凡的气(仙风)质(道骨),生活中,每个移居的人只有这几件贵重家当。其余器具留给了起始的村庄,留给了美好的回忆。
人之初的三个世纪,可以想象:男孩的家当就是他的所生;他在维护自己所生的经历中发现了自身的慧,创造出自己的智,所以他快乐洒脱地立于天地间。人人如此。
他身上穿戴的也是一同生活的那个村庄的妇女缝制的。五大三粗的脚掌夯实着韧劲十足的脱毛皮凉鞋,泰然踏上了咸阳软绵绵的绿地。似曾相识的气息呀!融入眼下的幻美,植物的元素幻化成点点音符天籁而成。
跃跃欲仙的漫步只百十步,男孩来到了独木桥。桥头的木桩上烙刻着醒目的“芙蓉桥”三个字。突然男孩驻足不前,那神情,仿佛心底油然:跨上这座桥就是焕然一新的生活。过去的留恋与眼前的向往交织在他心扉颉颃,不确定是真的要关上这扇门,打开那扇门。
将犹豫交予桥的尽头。栽培的果树尽收眼底。对岸就是长安村庄的果园。
其实,我们跨上芙蓉桥就已经进入人类的生活了。
倘然要了解人类生活的巨细,必须清楚自己所处的时代。诚然,没有比以自我的方式身历其境,更能深入那时的人类生活了。
万物的第180个乙丑,人类第5个乙丑的金秋十月,我来到了人间,悄无声息,因为那一刻的村庄在梦乡。
幼时的我像其他孩童那样对包裹村庄的大地折皱撑起的森林充满了向往。然而,我们只能在一层层窑洞前的平地上玩耍学习。也就是说,我们对森林,对世界的了解唯有通过耳闻。长辈的教导,捕猎者的故事,妇女们劳作时的谈笑风生,以及归来的鸟儿们大惊小怪的发现。
因为我们幼小,一旦在窑洞前的果树上发现了黄叶儿,都要急切切地巴望着金秋十月的望日。那时,就可收到中华大地上使用同文字的村庄通过鸟类传来的新智慧。孩童们亦可帮助大人们为自己村庄的鸟儿系上这个四季中自己的新智慧,与天下所有同文字的村庄智慧共享。
在我的印象中,金秋十月的望日是四季中最热闹的日子。虽然孩童的我们在平日的学习玩耍中大自然的神奇每每揭开,无疑,那一个四季中的那一个望日是最丰富的,在精神上。
通过鸟儿的传述,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村民居住在窑洞中;我尝到了春播秋收后水煮稻米的清香,即使每个村民只尝到了一口,但是通过亲自食用,我懂得了从自然中发现并播种的神圣,自然的神奇不是我们人类能够想象的;没有鸟类的传述,我不会知道中华大地到底有多么广袤,不知道还有鸟类飞跃不了的山脉;没有鸟类的传述,我们不会知道行走多久才能看见黄河舔舐大海,体会不到人类的登陆多么艰难。
在我还不能记事时,便表现出超越同龄幼儿的体质。村庄里的每个长辈都知道,九个月大的我在祖母的看护下蹒跚学步的第一次,当祖母松开摇摇站立的我,远远躲开呼唤着我的走近,摇摇晃晃的我居然惊人地趔趄跑到祖母怀中。跑开几步,我便学会了走路。
经过一连几次窑洞前的蹒跚跑动,祖母确定了我的“动的早”,黄昏将近时分,便让我牵着她的手到村口的银杏树下等待捕猎的父母归来。
父母看见我也很兴奋,但是就单单缺少了同伴所表现出的惊讶。我嗷嗷着享受他们的亲吻。
直到我能够与同龄的幼童一起学习知识时,才认识到自己在发育方面超常于他们的体质。很快父亲就抓着我头顶的发辫将我的整个身体提溜起来,他们认为可以让我舞刀弄棒了。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件金属制品,不胜珍惜,不仅仅因为我们猎获的肉食得助于它们,主要还是炼金术在我们看来是最有智慧,得之不易。
我成为孩童中的玩主。然而最快乐的莫过于让我投身大自然,跟着人们捕猎,采集野果,寻觅提炼颜料的植物。随着我发育过程中特殊体质的显露,我对森林中一切生命的向往骤升为神往。一天天随同大人到山谷的溪流中背水的劳作,使我有了享受森林中生命气息的机会。曾几何时,多少次激情澎湃地对自己说,在结婚生子后,一定要跨越爱河亲临河东中条一池雪的盐湖。看到头顶枝桠间那些独旅的不能言语的鸟儿的鸣叫,每每自作多情地对大人说它们是在呼唤我。神往促使我一路上发自肺腑地歌唱,抑或吹着口哨与独旅的鸟儿沟通,它们有时候也做作的看上去满动情地和着我的口哨充当扩音者。
我不知道背水的大人听了小小孩童的歌声,是否感触到他的心声,但是父母从未与我说起背水的日子里都有哪些成长。除非我能够将秋千荡得够劲的高度,我的胆识够大。
为此,每天除了练习投矛中的的准确性,锻炼肌肉的力量,我就是在秋千上。在最底层一层窑洞前的最大广场上,有一排一棵高于一棵的杉树。每一棵杉树上都有一副秋千,秋千麻绳的长度随着杉树的高度增长。最高那棵杉树上的最长秋千从未有人荡起过。孩童们经常站在那排杉树的第一棵前,远望着尽头最长那副秋千荡得最高时,荡秋千的人是否能够跳到村庄最高层的窑洞上。
村庄的窑洞有五层,每一层多则20穴窑洞,少侧10穴。层之间的落差最低也40尺。
我开始了自己幼龄时的第一次荡秋千。在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的监督下。如若不是我的成长成为孩童中的大块头,内心对练就生存技能的蛮劲,村庄的几位老人是不会同意我站在秋千上的。晃晃荡荡的站立随着一身冷汗的排泄,我告诫自己这是今后的丛林生活的第一步。通过第一次对秋千的熟悉,我懂得了如果内心充斥着颤意,骨子里的精气神不能通过心神在肌肉的协调上循循善尽地发挥,自己永远也做不好一件事。
一开始我傻呵呵的蛮劲还是招来了一些森林深处远离人类的鸟儿的嘲笑揶揄。杉树旁的同伴们对我的冒险之举可是捏了一把汗。老人对我忘乎所以地四下环顾,频频掀起警告的呼唤。一些孩伴对长辈给予我的告诫不以为然地打出个手势,显然他们已经看到我完全驾轻就熟了。这也正是为何长辈们没有让我松劲泄气,从秋千上下来。
只有我清楚自己的底气。我要证明自己给那些揶揄的鸟儿看,我并不是好高骛远。随着秋千被荡得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与眼前的那棵三十尺的葱郁四季青的树冠在同一个高度了。此时如果我足够有胆识,就可依仗秋千的高度跃到眼前的四季青上。不急,我知道还差几个来回。
四季青端视着一个孩童的疯狂举动已经颤栗了。这说明它已经做好了接住我的准备。
“蛮牛,可以了。快下来。”耳边再次回荡着长辈的告诫。
“爷爷奶奶,难道我不可以跳吗?我荡起的高度足够跃到那棵树上了。”我呼啸着。
“别忘了你还是孩子。你的骨头经不住那一跃。”
“但是四季青近在咫尺。偌大的茂盛树冠怎会接不住我呢。”随着我再次高高地荡上去,身体越来越向后倾斜,我冲出了秋千,迷迷糊糊爬在了四季青的树冠中。
树下的欢呼使心有余悸的我幡然激越。藏匿在四季青中的鸟儿飞到树冠上盘旋在我周身。它们齐心协力抓住我身体上能够被抓的地方,扑扇着翅膀将我悬空。可想当时的我多么兴奋。我就是这样从树冠上被齐心协力的鸟儿们甩在了长辈们伸出的胳膊上。又在欢呼声中被爷爷奶奶们的胳膊高高地抛起再抛起。
每天从山谷的溪水背水回来的老幼们一跨进村庄,迎着夕阳的余晖都可望见秋千上的我在那排高大的杉树间穿梭。很多次我的秋千上还会带上一个孩童。有的坐在我忽高忽低的秋千上的孩童借着我的气力会跳到四季青上,然后被鸟儿们提溜下来。
纵然你到了完婚的季节,要是连秋千也荡不起,是不允许穿越森林去别的村庄寻觅自己的情侣的。荡秋千是严格的对腹中底气与全身肌肉的磨练,通过它可以使你在丛林生活中通体肌肉一丝不苟地得到发挥。
我会与村庄里秋千荡得最高的大人一比高低。我也背对着四季青望着逶迤山脉悠然站立秋千上将体力释放。很多鸟儿的利爪嵌进秋千的两根命脉中,使长长的秋千看上去色彩斑斓,由我带着在杉树间兜风。
随着我对越多的秋千的熟悉,我的体力也在扎实充实。
雪花漫舞的冬季,我依然穿着厚实的密不透风的皮衣,带着毛乎乎的皮帽与同伴们攀在秋千上。各**彩纯正艳丽的皮毛如飞狐般在冷峻的大山深处的黄土一隅飞来飞去。放眼望去,灰茫茫的天地间仿佛只此一处缭绕生命的气息。它升腾着缕缕人间炊烟。
我们是成长的一代,无限幸福。
瞭望天下,大雪覆盖下的森林中隐匿着多少生命。终于有一天我能够望见南方的渭水了,能够看见东风破处的山脉尽头的广袤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