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听得这话,面带嫌恶之色,“欢儿姑娘如此随意,奴家瞧着倒是比不上春花姑娘。春花姑娘模样又好,性子又好,平素又最是热心……”
“张婆子你且住口罢……”欢儿姑娘笑着打断了张婆子的话,只面带轻蔑道:“为人热心又有什么用处?”
“那穿云哥哥还不是瞧见奴家就走不动道了?”欢儿姑娘收起铜镜,又拿起钗环把玩起来。
她手上拿着的嵌玉的金簪子,簪首雕琢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花,那芍药花的花蕊,就是那波光流转的暖玉,这般贵重之物,她却拿来挑着灯芯。
张婆子的目光也看向欢儿姑娘手上沉甸甸的金簪子,她目光隐晦,又去看欢儿姑娘胳膊上的臂钏,“奴家劝姑娘一句,切莫得意忘形,不然总有姑娘栽跟头的时候。”
“张婆子你莫要说笑了。”欢儿姑娘又笑了起来,“就凭奴家这副容貌,那些个男人还不是上赶着过来?奴家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即便是郎君,还不是对奴家有意……”她又吃吃笑了起来,口中轻佻道:“郎君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在奴家跟前还不是猴急猴急的,就跟那没有断奶的孩子一般……”
她手中金簪在那灯火之上,玉色流转,但都不及她眼中波光流转,她拿着那簪尾去戳灯芯,一脸的专注,语气愈发的轻佻,“郎君尚且如此,何况一个穿云哥哥?”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张婆子穿上鞋子,上前欲与欢儿姑娘理论,却见油灯下的欢儿姑娘一双妙目,波光流转,她轻启朱唇,嘴角绽放出一抹轻佻至极的笑意,“奴家说的是不是真的,张婆子你心里清楚,不然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张婆子看着欢儿姑娘一张一合的嘴巴,又见她衣襟半开半掩,谁知竟是随意到如此地步,“你瞧你这副模样,哪里有当娘的半分模样?”张婆子气急道。
“当娘?”欢儿姑娘笑得花枝乱颤,险些直不起身来,“天还没有黑透……张婆子你就说起梦话来了……什么娘亲……奴家还没有成亲呢……”
张婆子仔细盯着欢儿姑娘的肚子,似是看穿了她层层衣裳里的肚皮里头藏着的胎儿。
“奴家给欢儿姑娘留着脸面,姑娘又何必自己给自己难堪呢?”张婆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欢儿姑娘,口中嘲讽道。
“奴家知道你们都瞧不起奴家……”欢儿姑娘突然说道,她支着手臂,微微仰头看向张婆子,口中又说道:“但是那又如何?”
“奴家又并非靠你们过活,奴家不过是个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奴家本就是靠男人过活的人。奴家相貌生得好,招了郎君的眼,所以就让你这婆子镇日里挤兑奴家。奴家不妨告诉你,张婆子你说话最好小心一些,不然等到奴家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她又笑了起来,“等到那时,奴家可就不似如今这般好说话了……”
欢儿姑娘显然是醉了,她醉眼朦胧,说出口的话,转眼就忘了,她又摸出铜镜,欣赏着镜中的美人儿,口中得意洋洋的说道:“奴家有了这张脸,自然吃喝不愁,哪里是你这貌丑的婆子,能够比得了的……”
张婆子看着欢儿姑娘尚且平坦的肚子,口中忍了又忍,方才冷哼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看姑娘能够得意到几时!”
天色渐浓,房檐上落下的雨珠,在寂静的夜中,发出清爽的“嘀嗒”声,雨丝缠绵于夜。
正房亮着灯,宋如是就着烛光逗弄着自家闺女海棠。
海棠生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宋如是,嘴角淌着一摊口水,宋如是拿帕子擦拭,谁知小海棠小手抓住帕子一脚,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宋如是看个不停。
李诃坐在案几旁,手上执笔,正低头写着什么,一仰头的功夫,瞧见海棠小胳膊伸的老长,紧紧的拽着那方帕子。
“阿如,莫要逗弄海棠。”李诃的声音无奈中又透着愉悦。
宋如是抖落着那帕子,口中笑道:“这才几日的功夫,这小海棠就生出了蛮力来……”
“都说小童类母。”李诃言简意赅道。
宋如是愣了下,方才明白,于是口中笑道:“合着海棠的好处全在你身上,这蛮力倒是出自奴家身上了?”
“不然,阿如以为呢?”李诃一本正经道。
“郎君莫要混响视听。”宋如是接口说道:“旁人都说海棠生得像郎君,那这份蛮力自然是出自郎君身上。”
“阿如当真这般以为?”李诃搁下手中狼毫,走至床榻前,只瞧着襁褓里的海棠,面上便不由自主的带出了一抹温和。他抱起海棠,口中哄道:“海棠你母亲说你天生蛮力,你方才可听清楚了?”
“奴家并非这个意思……海棠你莫要听你爹乱说……”宋如是挑眉道:“郎君为何要扭曲奴家的意思?”
“小海棠,你母亲的话,你方才可曾听到了?”李诃逗弄着怀中的海棠。
“郎君莫不是没有那句话,母女连心,即便郎君怎么歪曲试试,海棠小丫头都很奴家是一伙儿的。”宋如是挑眉道。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厢海棠就哭了起来,小丫头甚是委屈,只挥舞着胳膊,很是不情不愿。
“阿如?”此番抡到李诃挑眉了,只只瞧着宋如是,轻笑道:“海棠像是并不愿跟娘子一伙儿……”
“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宋如是捏了捏海棠的脸颊,“她现在还小,过些日子,她便知道奴家的好处了。”
李诃抱起海棠,小心的哄了起来,他神色温柔,语气温和,只抱着海棠,口中低声道:“小海棠莫要哭了,明日爹爹带你出门去。”
他这厢话音刚落,那厢海棠就止住了哭声,宋如是突然想到一茬,刚要开口,又听到李诃说道:“小海棠,咱们明日出城去,去瞧瞧外头的景致。”
“出城?”宋如是眼睛一亮,“郎君莫不是要去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