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谈话,两个女人就组成了同盟。不过,这同盟实在太脆弱了,让人觉得可笑。而历史也往往有可笑的地方,当他认识到女人的重要,认识到女人的力量胜过千军万马时,要推动历史的车轮前进,就得依靠这些女人。这次,尔朱家族各怀异心的大男人们就是靠尔朱艳姬这根柔弱的纽带,互相之间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再次结成联盟,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高欢。
尔朱兆的部队经过几个月的休整,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气壮如牛。尔朱兆而今成为国丈,更应该为尔朱家族惮精竭虑,谋划未来。而且,按照与尔朱世隆等人在盟约上的誓言,尔朱兆如今是尔朱家族各方面军的总司令,所有各方面军都听从汾阳王的指挥。这样,举起反贺六浑的大旗,尔朱兆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于是,尔朱兆就把原有的檄文略作改动,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是把尔朱世隆改成贺六浑,就可以指挥尔朱联军共同打击敌人高欢了。这一次,尔朱诸人尽都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人人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各怀异心的一盘散沙,被政治的巨手撮合在了一起。尔朱家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
尔朱家族的诸人是这样,可他们的心腹战将们却并非和他们一心一意,特别是善于揣摩政治风向的前锋都督斛斯椿,此人从尔朱兆的新败中,已经嗅出了政治气候的变化:尔朱家族这个庞大的外表里面,不过是一具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斛斯椿这个惯于见风转舵的家伙,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对上次险些死在尔朱兆手中至今是心有余悸,时时总想报复这条牯牛,听说尔朱家族要和高欢作最后的较量,就对好朋友贺拔胜说:
“普天下的民众,自‘河阴之难’后,怨恨尔朱家族可说是由来已久。我们如果再这样死心塌地地为尔朱家族卖命,恐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下场,不如我们首先站出来一反尔朱,将他们一个个的剿杀,而后自立为王或者另投高明。”
贺拔胜没想到知心好友原来是个心狠手辣,不甘人后的人,却又是个福薄命浅、心比天高的小人。真是知人知面却并不知心。贺拔胜虽然对斛斯椿的建议充满戒心,但转念又一想,这斛斯椿的话确也不无道理,尔朱家族所做的罪行屡屡,罄竹难书。就目前的形势,全国人民都酝酿着反尔朱家族的风暴,眼看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有傻瓜才会成为尔朱家族的殉葬品。
听了斛斯椿这么歹毒的话,作为朋友,贺拔胜还是认真地提醒对方,说:“尔朱家族如今确实是人神共愤,不过,毕竟虎死不倒威。凭我们的资历人望,要想自立,无异于痴人说梦。率先反戈,倒是首选之举。不过,令人担忧的是:尔朱家族如今散居各方,要想一网打尽,这将是件很难办到的事。如若除恶不尽,必将留下祸患,正所谓‘打虎不死反被虎伤’,斛斯兄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个好办,”斛斯椿诡诈地一笑,说:“待我去游说尔朱世隆,只要尔朱家族的人聚在一起,我们就能聚而歼之。”
这个办法不错,对尔朱家族必须一网打尽。斛斯椿既已得到贺拔胜首肯,当即去太保府,晋谒尔朱世隆。对太保说:“如今尔朱家族团结一心,共同讨伐高欢。可是,却还有一条大尾巴狼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你们如果失败了,他拥兵自重;你们胜利了,他会毫不犹豫地下山捡落地桃子。”
尔朱世隆想都没想,就气呼呼地说:“经过这次大联盟,我们尔朱家族哪里还有那么不要脸的人,斛斯兄你尽管说出来,我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绝不留情!”
斛斯椿冷冷地挥挥手,制止尔朱世隆的冲动:“只怕我说出来,太保您是强弩之末,奈何他不得。”
尔朱世隆听斛斯椿说得慎重,也就仔细地思考起来,从朔州到荆州,从幽州到徐州,就是没有想到屁股后面还有个雍州,双手一摊说:“我们尔朱家族的人都团结了起来,都表示愿意听从汾阳王的指挥。我想不出来哪里还有人作壁上观。”
斛斯椿难得再和尔朱世隆绕圈子,决心给这个自信的家伙当头一棒:“只是......末将没有听说尔朱天光在盟约上签字呀。”
果然,尔朱世隆“哎呀”一声,失声惊叫起来:“百密一疏,百密一疏,这真是百密一疏呀。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给忘记了。”
不说尔朱世隆在那里自怨自艾,唉声叹气。斛斯椿一看尔朱世隆这么经不住波折,哈哈一笑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太保您应该征调远在长安的尔朱天光出兵,如果尔朱天光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尔朱兆必然会不高兴,那样,势必又会造成家庭破裂,重演上次的悲剧。”
尔朱世隆没想得这么深,他深知尔朱兆历来瞧不起家族中其他的兄弟叔侄,斛斯椿可说是摸透了尔朱兆的脉博。尔朱天光若袖手旁观,家族破裂的悲剧难免重演。
尔朱世隆深深的感谢斛斯椿的及时提醒,于是,就当着斛斯椿的面,提笔写信,要尔朱天光从长安发兵,并就自己的草率向对方表示深刻的歉意。情深意切的信件送往长安,尔朱世隆满怀希望地等候着回信。然而,事与愿违,尔朱天光不是单靠信件能够打动的。尔朱世隆见一封信未回,又去二封信,他这么一连去了三封信,却连一封回函也没收到。
后来,终于听到信使回来汇报说:“尔朱天光对中原的战事不感兴趣,他只想一心经营好自己屁股底下这块安乐窝。”
这就是典型的拥兵自重,根本没把尔朱世隆放在眼里。尔朱天光的举动,真是使尔朱世隆的家长权威遭到了严重的挑战。尔朱世隆很是无奈,只得再次把斛斯椿找来,表情沉重地对他说:“看来,只有劳驾斛斯兄辛苦一趟了,我无法说服尔朱天光,看老兄你的嘴上功夫能不能说服他前来参战。”
这踢出去的皮球就这样又踢了回来。但这事怨不了谁,斛斯椿是始作俑者,他也不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去长安出差。
斛斯椿一路上准备了一大堆说服对方的演说词。他一到长安,即前往陇西王府拜见大司马尔朱天光。两人分宾主落坐之后,斛斯椿对陇西王直言不讳地表明此行的目的:
“高欢作乱,没有大王出山,无法制灭。前次,尔朱兆被贺六浑打败,大王想来已经知道了。末将以为,大王恐怕不会坐在一边冷眼看家族夷灭之祸而不管吧。”
尔朱天光听斛斯椿说明来意,很是鄙视尔朱世隆、尔朱兆的无能。高欢这人不过是尔朱荣手下的一个偏将,就弄得二人如此惊恐不安。尔朱天光大大咧咧地说:
“一个小小的高欢,就搅扰得河南、河北鸡飞狗跳的,他们叔侄二人也未免太让人失望了。他们不是很有能耐吗,你们的能耐都到哪里去了!尔朱世隆曾经数次给我来过信,我没有答复他。他们结成联盟把我排斥在一边,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自然也不会答应他出山的请求。我这样做,其实就为的是好让他们充分展示自己的水平。”
这明明是赌气,话还说得人情美美的。斛斯椿随身携带的高帽子一摞一摞的,信手拈来,扣在尔朱天光脑袋上:“谁不知道陇西王威震四海,世隆、万仁等人皆是徒有虚名之人,要想剿灭高欢,还得靠有真本事的大王出山才行。”
斛斯椿的高帽子一戴在头上,尔朱天光心里就暖和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我就晓得他们不行,早晚还得老夫出山去收拾残局。看在斛斯兄的面子上,我算是答应了你,你就放心地回去吧。告诉尔朱世隆那老东西,老夫绝不食言,这就出兵。”
斛斯椿此行只想到说服尔朱天光,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也没有想到这事会有人横生枝节,也就回到驿馆,美美地睡了一觉。
也是难免千虑一失,斛斯椿与贺拔胜关系好,想当然地认为贺拔兄弟不会放烂药,事先也没想到与贺拔胜的弟弟贺拔岳暗中通气,认为完成了任务,就得意洋洋地回洛阳复命去了。送走了斛斯椿,尔朱天光临出兵前与举足轻重的雍州刺史贺拔岳商量对策。
贺拔岳听说是斛斯椿亲自出马游说陇西王,晓得这家伙心怀叵测,就不无担忧地说:
“王家跨据雍、秦、豳、泾,士马殷盛。高欢及其手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岂是尔朱家族的敌手。至于前次的败绩,皆由骨肉相疑所致,让贺六浑这小子钻了空子。以下官所见,大王不必亲自出征,只须分一支精锐部队配合尔朱世隆行动。大王固守关中,进可克敌,退可以自全,何必亲劳亲为。”
贺拔岳的话,几乎戮穿了斛斯椿的阴谋。尽管贺拔岳已经把当前的形势向“明公”分析得清清楚楚,要“明公”认真考虑:一,拥兵自重,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二,派出一支部队,自己遥控指挥,进可攻退可守,输赢都有糖吃,何必去担风险。
可是,“明公”就是不明,尔朱天光被斛斯椿的高帽子蒙住了心智,认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己在斛斯椿面前是发了誓的,绝不食言。也就不顾雍州刺史的劝阻,将陇西防务交给贺拔岳打理,执意带兵东下,攻击高欢。就这样,这条不弱于牯牛的固执牛,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一条死亡之路,等待着别人杀肉剔骨卖牛肉。
此次,尔朱家族真可谓是倾巢出动,尔朱天光从长安出兵,尔朱兆自晋阳下山,尔朱度律领洛阳部队出京,尔朱仲远自东郡领军北上;四路兵马号称三十万,定于邺城会师。四面合围,剿杀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