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么?”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穿透穹顶的四方石柱,羲言叹息一声,“那么,为了让这一幕更加有趣,接下来该让新的棋子登场了。”
自言自语着,羲言用手指在千羽的额前轻轻一点,接着,少女从噩梦中惊醒。
醒来的第一时间,千羽环顾四周,想要找寻雷天和暮邪的身影,只可惜她视野中的人只有羲言。
“大灵明大人……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在哪里?”
“去吧。”羲言指了指远方的石柱,“雷天就被困在那里。但是光凭借你是无法到达那个地方的。”
“……”千羽怀疑地望着羲言。自糜渚以来,千羽就已经不再相信羲言。
在她心里,所谓的苍龙帝国之神根本就没有尽到守护皇帝的责任。这样的羲言仅仅是……
徒有其名的“伪神”罢了。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去营救雷天陛下是有原因的。”羲言浅笑着,诉说着没有半点真心实意的话语,“在这座岛上,国器的力量暴走了,为了避免这股力量蔓延到沿海地带,我必须在这里镇压它。你难道忘记了刚才自己也被困在幻境中了?难道说在你看来,我应该去救出雷天陛下,而放任沿海千万百姓陷入和你一样的境地么?会死的哦。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坚强,被困在那样的幻境里,不出一盏茶时间,他们就会死的。”
似乎是大义凛然,为了拯救苍龙子民而行动的英雄的话语。可是不知为何,在千羽听来,总带有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大灵明真的是在乎百姓的安危么?
还是说……
只不过,千羽刚刚从那地狱一般的幻境中脱身,她也不希望那些无辜百姓遭遇和自己一样的经历。所以,即使羲言只是拿百姓安危当做自己行动合理化的借口,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前提是羲言真的需要镇压国器不能分心去救人。
“我知道了,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救出陛下的……”
“不要着急。”羲言姑且是拦下了打算立刻出发的千羽,“你的身上应该有一件灵器吧?”
“灵器?”千羽顿了半拍,接着她猛然想起在墨原城,陈九宁送给她的那件玉辟邪。虽然一直贴身带着,但是她还没能摸清楚这东西所谓的守护玄术是如何发动的。
千羽连忙从袖子的口袋中取出只有一寸长的玉辟邪。
“没错,就是这东西……嗯……它内部铭刻的仅仅是‘坚体符’么……难怪对刚才的术法没有反应。”羲言单手一招,一枚白羽翩然落在了玉辟邪上,接着隐去了形体,“去吧,现在它能够庇护你进入那个结界。快去救出陛下吧。”
“多谢大灵明……”千羽姑且是拱手道谢,接着她匆匆朝着石柱的方向飞奔而去。
并不看着千羽的背影,羲言只是瞥了一眼南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这就是你的做法么……太怯懦了啊,即使有心争夺,这种做法,也太怯懦了。就这么害怕‘苍龙’的存在么?既然如此,就帮助你们再稍微降低一点难度……”
无“人”知晓,无“人”察觉,一直笼罩着苍龙领土,保护着整个苍龙帝国的大型阵法结界在瀛洲海域的某座小岛的上空破开了一道大口子,这一刻,任何异邦的“神”都有机会不触发“苍龙守护”的反击,安然地从这个地方进入苍龙领土。绝不是单纯降临一个投影,而是可以本体以完整实力进入苍龙领土!
……
……
遥远的北方,冰雪飞舞的国度,春意盎然的空中庭院里,原本只是悠闲地修剪园中植株的少女手中动作一滞。
微风拂过她亚麻色的卷曲长发,她稍微将头发捋到耳后,淡淡地吩咐道:“加百列,准备动身了。”
伴随着少女的轻声话语,背生光翼的男子在圣洁的光中显现出自己的身形:“姐姐大人,您真的打算抢夺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一国之器么?总觉得很可能是苍龙那个混蛋的陷阱啊……”
少女——露微微一笑,娇小的她带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这既是邀请函,也是挑战书。身为白虎的‘窥见真实者’,我说什么也不能示弱。”
“可是……姐姐大人,万一我们离开的时候朱雀那边进攻过来的话……”
“所以这次就我和你前往苍龙,米迦勒和梅丹佐留守。相信朱雀那边也是类似的安排。他们是不会攻过来的,因为没有理由,没有必要,得不偿失。”露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次出现的一国之器可是寄宿了超乎常理的‘世界规则’,若是能够得到它,并且充分解读,哪怕与同一境界的‘窥见真实者’交手,我也能够占据绝对优势。”
“就是因为这次出现的一国之器的强大异乎寻常,苍龙的那混蛋突然打开一个缺口邀请我们降临才很有问题啊!”加百列依旧有所顾虑,显然在过去,他有过被羲言算计的惨痛经历……
“看来,即使在我的帮助下你也窥见了‘真实’,你和我们的差距还是很大呢。”露苦笑着,轻轻摸了摸青年的头,“不会有事的,那家伙并没有设下陷阱。他仅仅是……为了让他的故事变得更加‘有趣’才邀请了我们。我们真正需要警惕的,仅仅是朱雀那边来的人。”
尽管心中还是有些想法,加百列也不敢违逆露的意思。
“出发吧,降临苍龙!”
露的背后瞬间显现出数不清的纯白光翼,接着空间扭曲,两人的身形消失了……
……
……
大陆西部,与苍龙帝国爆发过数不清的大小战争的朱雀王国的王都,国王城堡的圆桌大厅,这里本是地位崇高的圆桌骑士的会议场所,然而这一次围坐在圆桌旁的人并非王国承认的圆桌骑士,而是数个戴着面具的人。
戴着双鸦纹饰面具的独眼男子显然是在场者的领袖,他率先开口:“大家都感觉到了吧,那个‘王之器’的存在感显然是寄宿了两位数的‘世界规则’,它绝不是一般的‘王之器’。”
“所以呢?我们要去抢夺它么?拜托好不好,那可是苍龙的领土,别忘了当初我们每个人都试过,在那个结界之内,没有人能够胜过羲言!”戴着魔狼纹饰面具的女子冷冷道,“要去你们就去,我可不想触霉头。更何况我们这边还得提防着白虎的那帮鸟人呢。”
“老大,不用管这贱人,我愿意跟你一起去!”绿木面具的洛基殷勤地说道。
“……”尽管有着洛基的自告奋勇愿意同行,独眼男子,朱雀执行者首席——奥丁却沉默了,因为他也清楚要想进入苍龙国土,只能派出自己的投影,无法以真身突入。而且苍龙领土的守护结界无比坚固,即使用投影也得借助媒介才能入侵成功……
可是……难道就只能放任那件“王之器”落入羲言的手中?这样的话羲言的实力又会提升一个相当大的程度。
现场的其他执行者也都表现出了没有跟随奥丁侵入苍龙的意思,毕竟这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就在奥丁觉得与其冒险入侵不如为了保存实力放弃的时候,突兀地,遥远的苍龙国度发生了异变,这种变化也只有他们这群实力抵达“神”之境界才能够觉察到的。
苍龙领土的守护结界出现了缺口!?
以本体完整实力进入苍龙的可能性出现了,这让奥丁半分欢喜半分忧愁的。
“是这样么……羲言那家伙居然打算邀请我们……”
“老大,这还等什么,老子上次可是受了不小的罪,这次一定要讨回来!”洛基怂恿道。
“呵……羲言……你就这么自信,一切都能够按照你想的那样发展么?我们可不是那些凡人。”奥丁没有理睬洛基,而是莫名其妙地自语起来,“我一定会来的,而你能够准备好连我也无法逃脱的‘陷阱’么?我知道的,你的本质……这样做,真的会让你感觉到‘有趣’么?希望不要因为这份‘有趣’而让你自我毁灭了啊。”
“老大?”洛基有些紧张地盯着奥丁,因为奥丁自言自语的时候的样子隐约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哼,走吧,降临苍龙!”
奥丁与洛基一齐离座,接着他们身边的空间寸寸崩碎,出现了一个容许人通过的洞口,两人就这样走了进去,径直行走于异空间之中。
……
……
苍龙瀛洲海域,鬼岛——
四方石柱的中心,雷天和暮邪依旧在对峙着,当然,说是对峙,完全是暮邪单方面占据了主动地位。
两人的一问一答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雷天也有些记不清自己回答了多少个大意相同,仅仅是换了个表述的问题了。
真是……可悲呢。
“千叶子楚究竟是如何与查理公爵搭上的线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他……千叶子楚难道说也参与了羲言的计划?”轮到雷天发问,雷天询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亲口告诉我他策划了自己的死。”暮邪回答说。
接着,又轮到她发问。
这般循环往复,这般摇摆不定。
杀死百世皇帝的人就是雷天。
而百世皇帝……千叶子楚在暮邪的心目中几乎是等同于父亲一类的存在。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即使知道这个暗杀委托的源头是千叶子楚本人,也无法否定执行了这一行动的人就是雷天的事实。
因为……失去了千叶子楚啊!因为失去了一直在宫廷之中陪伴着自己,像个父亲一样陪伴着自己聊天的长辈啊!失去了重要的人,这份痛楚到底该用什么来消除?
所谓仇恨,所谓复仇,都不过是人为了让心灵得以平静所选择的一种手段。如果雷天只是一般人,那么杀了也无妨,可偏偏雷天是千羽所在乎的人。即使没有明说,暮邪也看得出自己的那个妹妹对雷天的感情。
如果杀了雷天,千羽一定会伤心的吧?如果让千羽知道是她杀了雷天,千羽也会陷入和现在的她一样的痛苦当中吧?
这一刻,因为感情而摇摆不定的暮邪显得无比脆弱。
雷天已经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他在心中也已经对百世皇帝与羲言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
似乎,很多东西都和自己过去所推测的不一样的,只不过得知了新的情报之后,雷天对于羲言的目的也有了稍微清晰一点的感觉……
颠覆苍龙吗?既然是苍龙皇帝都参与其中的事……那么所谓的颠覆该不会是……
已经足够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你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吗?”雷天看着暮邪,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
“是的……”暮邪即使把剑架在雷天的脖子上,也没有办法迈出那最后的一步,“我……果然还是……”
“如果你找一个憎恨的对象能够让你舒服一点的话,我倒是没所谓,毕竟要取我性命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是……像你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半吊子真的太难看了。如果千叶子楚那老头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生气的。”
“我……”暮邪的手有些颤抖,只差一点,就会割破雷天的喉咙……
“已经够了吧?”纵然是这种境地,雷天也没有放弃逼迫暮邪,他强硬地说着,仿佛被人用剑架着脖子的人不是他而是暮邪,“你可是千羽的姐姐啊,如果你真的打算做一个好榜样的话,就不要把自己动摇的样子暴露出来!选择吧,杀了我也好,放了我也好,不要再摇摆不定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绝对会抛下千羽独自一人逃离苍龙的。”
雷天抢白道,即使不是回答暮邪的问题,他的这份话语在这个空间里也没有半点掺假的可能性。
这份“罪”即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行,对于暮邪来说,也是判定雷天是“有罪”的“恶人”的最大证据。
“你……真的想要我杀了你吗?”暮邪无法理解地看着雷天。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做出选择,毕竟……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暮邪闭上了眼睛,接着……
下定了决心。
人,就是这样脆弱的存在,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而让心灵变得残缺,为了填补这份残缺,只有用“复仇”填补。
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即使有着这样那样漂亮的话语,理性的分析,人的感情总是无法以此为根据而改变的。
重要的人被夺走了,即使理性上能够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所选择的结局,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因为,那是“刺杀”,而非自然死亡。所以,眼前所见的那个杀手就理所当然应当承载这份恨意。
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明明有着答案却视而不见,将杀手杀死了他的事实作为叶子遮住眼睛。
复仇吧……杀了这个杀手,告慰那个人的在天之灵。这就是存在下去的意义……
真的如此么?明明知道答案,却因为眼前只能看见那个那个人死去的模样,所以忽视了这个答案。
杀了。
挥剑了。
做好了将仇恨延续下去的觉悟,做好了被自己最喜欢的妹妹讨厌的觉悟,她挥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