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响声，虚空之中仿佛传来了齿轮咬合运转的声音，四根擎天石柱从地底窜出，撞破了天花板，破土而出，直冲云霄。
这一刹那，炼金大厅所在的四方空间被彻底分隔开来，寻常之人绝无可能进入其中。
相对于这划分天地的结界显现，那之后的动静反倒是小的诡异，原以为会发生什么声势浩大的术法攻击，不曾想的是，除了耳畔一直回荡着的齿轮声，再也没有其他新的变化。
雷天有些莫名，他不懂暮邪此举的用意。
如果说对方是为了百世皇帝报仇而来，那么为何之前要破坏铁树？只要看着铁树侵蚀雷天不就可以了么？可若是她不为了报仇而来，那么她发动的这个术法到底……
“说起来，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厉害的苍龙教士啊……”雷天尝试着搭话。
“这只是我托一个军国级灵符术者制作的灵器，也只有在这种灵力充沛的地方才能正常发动。”暮邪解释道，“虽然很想耍帅说这是我的力量，但是现实真的很遗憾呢。”
“喂喂，你不承认的话，不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吗？”雷天姑且是跟暮邪调侃着，他仍旧在思索着暮邪此番举动的理由。
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遗憾，在这里任何人都无法说谎。”暮邪苦笑着，“而且……作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的代价，你也得回答我的问题……雷纳德，的确是你杀死了百世皇帝吧？”
雷天本打算转移话题向暮邪套话，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回答说：“没错，就是我杀了百世皇帝。”
话音未落，雷天便意识到了这个术法的意义。
居然是……让人不得不回答问题的术法？喂喂，这也太夸张了吧？
暮邪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对此，雷天也有着自己的猜测。
“所谓的‘等价交换’……该不会是只有回答了一个问题以后才能够提问吧？”
“正解。能够让对话继续真是太好了。”暮邪松了口气，尽管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其他引导雷天发问的手段，但是在这里雷天主动提问着实是让她轻松了不少，“我也不废话了，雷纳德，你对小芸砂究竟是什么感情？”
果然，还是掷出了这个问题啊……尽管雷天很想避而不谈，可是耳边的齿轮声嘈嘈地响着，扭曲着他的个人意志。
“我应该只是把她当成了代替品吧。曾经，我也有过自己的‘家人’，我们都是被一个人收养的孤儿，我们构成了一个大家庭。在家庭里我算是第二年长的孩子，所以在那群小鬼面前，我总是自诩‘大哥哥’。我本应该保护他们才对，但是我逃了，从‘家’里逃走，从‘哥哥’的责任中逃走。现在……他们应该都死了吧。所以，在看到夏知她不顾一切地担负起‘千羽’的职责的时候，我觉得她很耀眼……看着她，我不禁想起了被自己抛下的弟弟妹妹们……所以，我想要保护她，仅仅是为了减轻自己对弟弟妹妹们的愧疚感……”
褪去了一切修饰，将最为真实的想法说出口，听见了自己的说话，雷天不由得苦涩地笑了出来。
何等悲哀的真实？明明可以有更加……更加委婉的说法的，可是却不得不道出这残酷的真实。
是代替品啊。
是代替那些雷天所无法拯救的孩子们。代替那些早已经被冰舞者杀死的孩子们的存在，让自己能够装作是一个成熟可靠的“哥哥”啊……
“该你提问了。”暮邪手中的剑更加贴近了雷天的脖子，冰冷的锋刃已经划破了雷天的皮肤，只要再稍微发力，就能够破开雷天的血管。
到时候，即使不是致命伤，只要任由雷天流血不止，就能够确实地杀死雷天。
“我该怎么解除这个术法？”
不想继续了，这种将一切真实都挖掘出来的无聊游戏，雷天不想继续了。
“四根石柱就是维持这个空间的阵眼，如果你有能力破坏其中一根的话，就能够停止这个术法了。”暮邪毫不掩饰地说道，“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个状态的你什么都做不到，我不会任由你那么做的。”
“也是呢……”雷天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现在的状况。
为什么要这么做？
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啊。只不过是一个对妹妹保护过度的姐姐罢了。Yunsha……这就是千羽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不过，应该是很符合千羽的文字吧。
“雷纳德，如果有机会和芸砂一起离开苍龙帝国的话，你能够做到一路陪伴着她，保护她吗？”
雷天略感意外，原以为在听见了之前的自白之后，暮邪不会再对雷天有任何幻想，没想到……
“我不能保证。我只能许诺，我一定会尽力让夏知安好。话说这个问题不太对啊，暮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在测试啊。”暮邪有些歇斯底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明明就是你杀死了他，我真的很想直接杀了你了事，但是你偏偏又是芸砂在意的人，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了啊！所以了，我只有这么做，我只有对你进行测试……呐，你既然是朱雀王国的杀手，就应该听说过吧，在朱雀传说中的地狱里，会对死者进行审判如果死者的善大于恶就能够进入轮回，若是没有，就会被囚禁在地狱无尽的业火之中。你作为杀手的行动即是‘恶’，你对小芸砂的照顾即是‘善’，衡量‘善’‘恶’——这就是我的测试。”
雷天默然，尽管早已经感觉到了暮邪内心所隐藏着的疯狂，但他现在才明白暮邪这份疯狂的实体。
内心纠结痛苦而迟迟无法做出选择，这导致了暮邪这番举动。
衡量善恶？这就是她的选择——让“审判游戏”代替她自身的选择。
该如何形容她呢？
总觉得，有些幼稚啊。
“该你的问题了。”
“雷纳德，你身为杀手到底杀了多少人？”暮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要强装出原来的女强人形象。
“数不清了。如果硬要说一个大概的话……或许有一千多人了吧……他们有很多都并不是委托的目标，仅仅是因为不杀了他们，我自己就会死，所以我才结束了他们的性命……”雷天看着暮邪，这个内心摇摆不定，无法下决心动手杀死雷天的人。
并不是不敢杀人，仅仅是她无法想象杀了之后该如何面对千羽，所以她在动摇着。
所以才搬出了善恶，仅仅是想要为自己的行动找上最正当的理由。
她的本质依然只是想要为了百世皇帝报仇的小姑娘罢了。
“对了……”雷天并没有乖乖引颈就戮的打算，他一直在努力思考着脱身方法，在那之前，他决定姑且陪暮邪把这个“真心话”游戏继续下去，“在暗杀的那一天，我远远地见过你一眼，你明明看见了百世皇帝被杀，却没有一点震惊的感觉，反而镇定得有些反常，这是为什么？”
“我早就知道他会死。因为他早就告诉了我他的死期。”暮邪努力遏制住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她不懂，明明在当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反而心痛得快要碎掉。
那时候，千叶子楚死去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暮邪的眼里。因为是一剑封喉，所以根本看不出一丝狼狈的痕迹，那个慈祥的老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眼，只不过是永远地闭上眼睛的沉睡。那副画面，让暮邪永远的记忆犹新。
“是你和羲言合谋！？”
“还不是你提问的时候。”暮邪沉声道，“即使只是为了减弱你的愧疚感，你也应该喜欢小芸砂吧？”
“当然，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仅仅是把她当做了妹妹。”雷天极其平淡地说着，“苍龙皇帝的死，到底是谁的阴谋？”
这个问题，雷天此前一直都没有寻根问底，只不过现如今暮邪重新提起，他才打算稍微追究一下。
暮邪所说的“他”应该是……
“是他。”
“我要一个名字！”
“就是他本人，百世皇帝千叶子楚的计划啊。”暮邪无比苦涩地说道，而这份现实让雷天彻底哑然。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份暗杀苍龙皇帝的任务可是朱雀王国的查理公爵亲自委托雷天的，怎么可能会是千叶子楚本人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