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羲言消失，霖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雷天倒是很快整理清楚状况，他用手肘顶了顶霖儿：“小宫女，你说司马栾突然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哈？哦……司马大人……”霖儿先放下茶太，然后略一深思，“如果要我揣摩司马大人的想法的话……他很可能是希望劝说陛下放弃六都巡礼只带五个侍卫的乱来打算吧。”
“呃……”雷天有些无语，“我不是皇帝么，难道连自己的护卫选定都没有权力决定么？”
“一般而言，如果司空大人还在任的话，你的旨意绝对会被驳回吧。不过现在掌权的只有司马大人和司徒大人而已，以司马大人的风格，应该会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采取……”说到一般，霖儿忽然闭嘴，她坏笑地盯着雷天，“陛下，我们不如来打个赌怎么样？”
听霖儿这口气，雷天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别的姑且不论，这个小宫女可是常年跟随司空榕，所谓近朱者赤，她也时常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所谓的“打赌”肯定暗藏什么陷阱等着雷天来跳。
“我们还是先去御书房吧……”
“切……居然不上钩。”霖儿轻声埋怨。
……
因为是正式外出，所以雷天通知了千羽，让千羽驾车载自己去御书房。
待到雷天赶到时，司马栾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起来，雷天在御书房接见司马栾这还是第一次。
“陛下。”司马栾恭敬地作揖行礼。
“不必多礼。”
说着，雷天走到书桌边坐下。霖儿则跟随着雷天，侍立在右。司马栾也恢复站姿，他望着雷天，那稚气未脱的脸上不带明显的感情。
“司马大人，居然让大灵明来传话，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可以这么说。”司马栾盯着霖儿，眼神中驱逐的意思十分明显。霖儿很自觉地退出到门外，并且关好门。
见司马栾如此严肃，雷天也不由得端正坐姿。
“陛下，虽然臣也赞同减少六都巡礼的护卫，但是仅仅五人未免也太过了。当然了，臣也尊重陛下的意愿，所以再三思索后，臣想出了一个方法。”
“哦？”雷天暗忖：这还真让霖儿给说中了，司马栾会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只是……说到折中，还能有什么方法？
“六都巡礼的护卫五十人，当然，这五十人都不会跟随在陛下身边，而是跟随在臣的下属——司马薇的身边。”
“原来如此。我……朕理解司马的意思了。司马打算让司马薇假扮朕，借此混淆视线，引开叛乱分子的注意力，没错吧？”雷天觉得这个做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先前的骁武场骚动让他还是心有余悸。万一……万一羲言再度心血来潮，让他的皇帝身份得不到证明，然后卷入骚乱死掉咋办？
“对了……骁武场发生的事臣也有所耳闻。陛下是在顾虑自己的身份问题吧？”司马栾显然早已经料想到雷天的不安所在，对此他也一并想好了对策，“骁武场的状况……臣以为应该是大灵明大人的一时兴起。嘛……虽然感觉有些过分了，但是陛下不是毫发无损么？”
听见“毫发无损”这四个字，雷天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火。自己被那一痛围攻，若不是临危之际灵光一闪爆发出斗气逼退对手，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绑在审问台上了好不好！毫发无损？那种九死一生的险境即使死里逃生，也绝对不该用毫发无损这种轻描淡写的词语来形容啊！
不知为何，雷天的情绪比过去更加容易起伏，或许是成为杀手以后，他也逐渐失去了当初练剑的那种心境了吧。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正在逐渐变弱。
失去魔法能力，内力逐渐涣散，这种由强者沦落为一般人的沉重心情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司马栾意识到骁武场的话题似乎让雷天很不爽，他立刻改口：“……虽然玉玺不能让陛下随身携带，但是陛下的个人印章已经完成，以此作为陛下的身份证明是没有问题的。其次，千羽令也将由千羽随身携带，司马薇将携带我的私人印章。”
“是吗……那样就好。”雷天其实也不太明白身份证明这东西，不过他听说苍龙的印章文化传承已久，既然司马栾说这样能够证明身份，那他就这样相信吧。反正这个小鬼也没理由骗人。
“然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着，司马栾取出了六个玉质的挂坠，小心地放在了书桌上。
这六个挂坠的外形各异，看风格，似乎是上古时期的造物。
因为雷天跟随剑圣师父时，时不时地会接触到苍龙的古籍古画，所以他能够判断出其中几个挂坠所代表的是“鲲鳞”“狼首”“鹿角”……这样考虑，莫非这些是六国守护神兽的某个部分？也就是说，代表着六国的六个挂坠……考虑到羲言刚刚提起的加固封印……
“呃……这东西是？”雷天大致猜到了一种可能。
“这些是六国封印地的进入钥匙。陛下需要用钥匙解开苍龙布下的出入禁制，在封印地最深处的封印之间完成加固封印的仪式。”
雷天轻微的叹息一声，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不过他还真的没想到就连封印仪式的事都由司马来负责告知。
送葬仪式也好，封印仪式也好……司马似乎主管的都是礼仪方面的事呢。
只不过……考虑到之前京城里三公职位两个空缺，司马一人几乎就承担了三公的责任呢。这样子考虑，这个小鬼的能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那……封印仪式要怎么做呢？”雷天可不希望司马栾的答案是“不知道”。
“陛下只需要在最初的祭祀之间把手按在灵石之上便可。”
“那么简单？”雷天颇为惊讶，他还以为所谓的加固封印是什么困难的事，可是听司马栾这么解释，似乎只是动一动手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样子的话还有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么？要知道司马栾的行程安排上可是一个封印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啊。
司马栾当然清楚雷天的想法，他不紧不慢地补充说：“陛下把手按在灵石之上，苍龙布下的阵法便会自动吸收陛下的生命之力用于加固封印。一般说来，作为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在完成一个封印的加固之后就会有十天到二十天时间全身无力。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臣才把行程安排成六个月，每个月加固一个封印。毕竟因为六都巡礼安排太过紧促而英年早逝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法克！原来所谓的加固封印是这么回事！吸收生命力？按照朱雀魔法的归类，这不是邪恶的死灵魔法的范畴吗！
雷天头皮有些发麻，他连忙询问：“那个……有没有除了吸收生命力以外的方法？”
雷天考虑到自己在六都巡礼期间还得考虑如何逃走。如果说为了加固封印而全身无力的话，那还怎么逃？
司马栾也很给雷天面子，他淡然地说明：“别的方法也有。只需要在最深处的封印之间挥洒少量鲜血，守护神兽的挣脱了封印的少量意识与力量便会统一起来，根据挣脱封印的程度不同，化身为不同程度的形体。然后陛下只需要将凝聚了守护神兽力量的怪物斩杀，把不安定的因素除去，也等同于加固了封印。只是这样做太过危险了，臣不推荐使用这个方法……”
“还是第一个方法吧。”雷天又不是白痴，他才不会打算以“人”的力量挑战“守护神兽”——即使那只是部分的力量，“提供生命力的人只能是我吗？”
“是的，陛下。只有接受了苍龙祝福的您才能够提供生命力。普通人是无法触碰灵石的。”司马栾强调说，“所以了，陛下，请安心地进为期六月的六都巡礼吧。京城有我和司徒坐镇，若是遇到了危险，陛下也可以立刻召唤大灵明，所以陛下完全不必担心。”
“……”雷天只能在心中苦笑。就是因为不想召唤羲言，所以才要担心啊……也不知道羲言那混蛋暗地里有没有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总觉得这次六都巡礼……凶多吉少。
“然后是关于封印地的禁忌。在钥匙解除出入禁制的期间，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封印地。还请陛下让护卫封锁入口，因为封印地只能由陛下一人进入。”司马栾说这番话时无比郑重，这让雷天觉得这件事远比其他事来得重要得多。
“让外人进入封印地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么？”
“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事的。只怕那些异端分子借此机会解开封印，依靠神兽力量发动叛乱……”司马栾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黯淡，“百世千叶散……在六都巡礼完成之前，仍然不能算作百零一世，所以了，预言还是有效的。”
“百世千叶散？”雷天对这段话不太理解。似乎一开始在见司空榕的时候，羲言也这么说过。
“啊……抱歉，陛下不必在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司马栾连忙转移话题，“因为封印地内部的苍龙禁制相对薄弱，若是有居心不良的分子进行破坏的话，封印可能会失效，所以原则上能够进入封印地的只有陛下一人而已。”
经由司马栾这么一说，雷天不由得动了歪心思。如果说他不加固封印，而是解开封印释放那所谓的守护神兽……那岂不是会造成极大的骚乱？那样子的话他不就可以趁隙开溜了？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想法而已，要想付诸实施，雷天还有很多需要调查的。诸如如何解开封印，封印解开的后果，守护神兽是怎样的存在，会不会因为被封印太久重获自由后乱发神经……千万不要到时候还没成功开溜就被重获自由的守护神兽给杀掉了，那就真的讽刺了。
接下来，司马栾向雷天交代了各式各样细节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尽管雷天听得头都大了，他也不敢放松精神。毕竟送葬仪式的前车之鉴就在那儿，万一听漏了什么要紧事，没准自己就得交代在封印地里面。
……
结束了冗长的谈话，雷天把玺印和六个挂坠收在贴身口袋内，时间也该是出发前往郢都的时候了。雷天和司马栾走出御书房。
门外，羲言已经在等候。而且不知为何，许多站岗的羽林军，合该守候在御书房外的一些宫女都不见了踪影。前方的空地上，只有羲言，作为护卫的五人，还有霖儿，七人而已。
“陛下，想必司马大人已经把要交代的事都说清楚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走？不是坐马车吗？”
听见雷天略显无知的询问，羲言也不用话语纠正，他轻轻挥手，一片绿叶从他掌心飞出，旋即一片树叶分身出数片，数十片，数百片，数千片树叶。
万千树叶依序飞舞，在空中构筑成一个巨大的门框，随着羲言手指在空中书写，门框之内显现出异样的景色。
很显然，透过这门所见的并非御书房庭院内的光景，而是别处的景物，那里的植物没有一丝人为修饰，纯粹是天然生长而成的一片绿地。
“陛下，请进吧，这便是郢都西郊了。”
雷天心中再一次惊叹羲言的实力，这显然是空间传送门，又是一个只有西方顶尖魔导师才能够涉及的领域。
啊……虽然是废话，不过还是再废话一次吧……羲言，不愧是苍龙之“神”……
雷天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穿过了这扇门，站在了门的另一边的土地上。
千羽等人也紧跟着雷天穿过这扇门，在所有人都传过去之后，羲言单手握拳，组成门框的绿叶自行消散，下一瞬，那异地的风景也消失了。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单纯的，帝王宫苑的景致。
此刻此地，只有羲言和司马栾两人而已。
“大灵明……那个预言，我们一定能打破吧？”即使生性老成，即使有能力继承司马的名号，司马栾还是太过年轻，他无法抑制地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不安。所以，他询问羲言，他想要探寻得到的是一个谎言——能够让他安心的谎言。
“苍龙所说，从未错过。”羲言难得地实话实说，却是为了体现自己的残忍，“百世千叶散。苍龙帝位，自百世皇帝起，就中断了。”
“……是吗？”司马栾不由得苦笑，他回想起过去，自己还不是司马的时候，自己还是那个冲动任性的小鬼的时候，那位豪迈的大叔对他所说的话。
那一天，是他真正感觉到自己被人认可的日子。
“年龄什么的都是狗屁！”司马栾忍不住对着空气骂道。
“那是子楚陛下对你说的呢。”羲言不予评价。
“是啊……正是因为我拥有看穿谎言的能力，所以我才能明白，当时的他是真心地认可我的能力。”司马栾望着天空出神，“士为知己者死……为了他，我抛弃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九岁成为司马，独力支撑着这个朝廷。”
“所谓的忘年交。”羲言简单地形容。
“他虽然有时候做得有些过火，但是他是真的爱着这个国家，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变得更好。所以了，我绝对不能让苍龙就此分裂！”
“嗯……这一点我不会否认。”羲言说着，嘴角的笑意却消失了，他的眼神也染上了一丝阴寒。
“关于雷天陛下的身份，我不会追究的。我知道这是你的做法，只是大灵明，你最好不要为了自己的乐趣而做出动摇苍龙国本的事。”司马栾话锋一转，他知道自己的要挟对于羲言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强硬地，强迫自己说着，即使心中对羲言的反应有所畏惧。
“司马大人，你真的不打算跟随我学习玄术么？”羲言仿佛没听见司马栾强硬的话语一样，说了完全无关的话语。
“免了吧，我是司马，是不能当苍龙教士的。”司马栾果断地回绝了，“再说了，大灵明，你我二人一人在朝廷，一人在苍龙教，为了苍龙国泰民安而努力不是很不错么？”
“嗯，为了苍龙国泰民安。”羲言微笑着回应，这笑容是如此美艳，近乎让人忘记了他其实是男子。
无比美好的愿望，无比美好的约定，无比……天真的少年。
司马栾不会懂。因为，他可以看穿的，仅仅是“人”的谎言。对于“神”的言语，他无法，亦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羲言的谎言，就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