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和往常一样的早朝归来，不知怎的，雷天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颇有规律的生活了。
该如何形容呢？果然人的适应力还是很强的。一个居无定所自由散漫惯了的杀手居然习惯了这种诸多规矩束缚的帝王生活，说出去总觉得有些可笑。
雷天一退朝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居所——规模根本算不上寝宫的屋子。
不愿意劳烦那些宫女，雷天快步向前，自己推门而入，这一情形也发生了多次，那些跟随雷天的宫女也从最初的诧异变得逐渐习惯。
霖儿紧跟着雷天回到屋内，她负责把门关上。确认了那些宫女都安分地站在外边之后，霖儿一改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十分随意地走到墙角的盆栽旁。
因为没有鸟笼，所以霖儿就让百灵鸟——茶太姑且呆在盆栽的枝头上。茶太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总是乖乖地站在枝上，很少随意走动——当然，它的翅膀还受着伤是主要原因。
霖儿伸出手。
“乖乖小茶太，上来。”
茶太歪着脖子望了一眼霖儿，接着听话地跳上她的掌心。
似乎是很满意茶太如此听话，霖儿笑逐颜开地走向雷天，炫耀似的说道：“你看，经过我这些天的训练，小茶太已经非常非常听话了。”
“听话是听话，可是这百灵似乎没有叫过吧？难道说鸟也有哑巴？”雷天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哼！那是因为小茶太被你伤到了，留下了深深的心灵阴影，每次只要看见你就说不出话来。”霖儿闹别扭地说，“每次它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它都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是是，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今天的奏折还没搞定呢。”雷天懒得和霖儿斗嘴，他换好衣服，整理好奏折就跳上了房梁，准备和平时一样前往榕仙庭。
说起来，司空榕似乎也习惯了每天早朝之后在榕仙庭等待雷天了……总觉得这种情形真的很诡异呢。
……
雷天走后，霖儿心中一阵不爽。
什么啊！这个笨蛋小白脸，当初明明是找我帮忙批改奏折的，现在却找别人……花心！喜新厌旧！没心没肺！
霖儿再一次品尝独自一人守空屋的寂寞。她叹息一声，无聊地用手指挑逗着茶太。
“小茶太……你怎么就不说话呢？”
……
茶太好奇地看着霖儿。茶太一直在思考。
每天那个伤到了我的朱雀人走了以后，这个温柔的小姑娘就一直愁眉不展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而且她刚才一直在要求我说话，难道说百灵鸟说话是很正常的事吗？既然如此，那么……
茶太仔细想了想，接着下定了决心。
……
“霖儿，霖儿，别难过了。”
就在霖儿百无聊赖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说话声，这声音略显稚嫩，似乎是七八岁的女童发出的。
“啊咧？难……难道说……”霖儿背脊一凉，一个等式迅速在她脑海中浮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传来女童的声音=闹鬼了！
“散回灵厄！散回灵厄！”霖儿连忙站起来环顾四周，她可不想跟那些志怪小说中的倒霉女主一样，被鬼怪从背后偷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死了。
“霖儿，霖儿，我在这儿。”那个声音继续叫道。
霖儿循声望去。正前方的桌上，蹦跶着的茶太。那个声音似乎就是它发出的……
“难……难道说！？”霖儿稍微冷静了一些，不过她看茶太的眼神凭空多出了一丝恐惧。
“霖儿，霖儿，怎么了？”茶太歪着脑袋，不解地盯着霖儿。
“……厉鬼附身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空……
……
且说雷天正在屋顶飞奔，体内凝聚形式的内力越来越少的他也不敢随便施展轻功，所以他并没有走远，霖儿的那声惨叫自然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惨叫传来的同时，正站在屋顶上的雷天险些失足摔下去。他连忙稳住身体，接着转向身后。
喂喂，小宫女，你这是闹哪样啊？这样子的话不就把千羽给引来了吗？那我擅自单独行动的“出格举动”不就又暴露了吗？
话虽如此，雷天也没有责怪霖儿，他知道以霖儿的性格，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她是不会如此失态的。
难道说……又是羲言？
雷天立刻运起轻功往回赶去。
……
“怎么了！？”在听见屋内传出霖儿的尖叫之后，千羽第一时间破门而入，随后她麾下的羽林军也鱼贯而入，一时间，原本宽敞的屋子也显得狭窄了许多。
千羽来到屋内，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看见雷天，只看到了背靠着墙壁，一脸慌乱的霖儿。
这样的情形，千羽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刺客闯入，掳走了雷天。
只是……千羽似乎忘记了一个前提——以雷天的身手，有哪个刺客能够轻易地掳走他？
千羽一个箭步冲到霖儿面前，关心雷天安危的她拽住了霖儿的衣服，质问道：
“陛下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这，不要太紧张啦。”
雷天的声音从千羽身后传来。
……
尽管雷天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也还是及不上原本就站在门口守卫的千羽。雷天在房梁上看见千羽已经闯入屋内，并且揪着霖儿的衣服质问，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做好了面对千羽的觉悟，雷天跳下房梁。
“我在这，不要太紧张啦。”
千羽立刻转身，看见雷天，她原本的不安立刻消散了，只是她又多了几分疑惑。
“陛下，刚才我察看了屋内，并没有看到陛下……”千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她看着雷天的眼神明显多出了责备的意味。
“这个……”就在雷天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够蒙混过去的时候，一旁的羽林军筱晓抢先开口：
“报告千羽大人，我刚才看见陛下从房梁上跳下来。”
自己的行踪被人讲明，雷天也不好继续隐瞒。
“那个……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刚刚……”雷天正打算实话实说，霖儿突然打断了他：“陛下刚才忽然领悟到了一种绝妙的功法，非得在房梁上修炼才有奇效！”
闻言，千羽立刻转向霖儿，此时的霖儿已经从慌乱中恢复过来，她微笑着面对千羽，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陛下，这是真的吗？”千羽紧盯着霖儿，想要从霖儿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可惜的是，霖儿的微笑无懈可击，这种程度的伪装虽然不及羲言，但是足以应付千羽。更何况，一旁的雷天也第一时间帮腔，承认确有其事。
“可是，刚才你的尖叫？”千羽没有简单放过霖儿，她一直都是尽心尽责的，只要这之中还有什么疑点，她就绝对不会停止盘问。
“那是因为我刚才看见陛下运功时冒出的……强大斗气，一时之间吓了一跳。”
“你看见的是斗气，可是你喊的却是‘厉鬼附身’……”千羽不依不挠。
“哪有啊……”霖儿摇摇头，一脸无辜地说道，“当时我喊的是‘厉诡富伸’，厉害的诡异的富丽的伸展的。我这是在形容陛下所释放出的斗气啊！”
“陛下，这是真的吗？”千羽依然死盯着霖儿，执拗的她坚信自己能够捕捉到霖儿表情上的破绽。
“是真的……”雷天扭头看向别处，他已经对霖儿的胡扯能力无话可说了，眼下，他只能全力配合霖儿，看到最后究竟是霖儿蒙混过关还是千羽看穿谎言了……
总觉得……胃有点痛……
“可是我进来的时候，你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呢。”千羽再次举证，试图揪出霖儿解释中的矛盾之处，只可惜了，她遇见的是霖儿……
“当然害怕了！想想看，陛下身为苍龙朱雀混血儿，不仅会苍龙武功，剑法出神入化，而且还能爆发出斗气，如此强大，如此特别，如此独一无二，像我这样的小宫女当然要害怕敬畏陛下了。”
“……”这一次，千羽没有询问雷天，因为雷天的实力是她亲眼见过，顺带还亲身体验过的。那快到难以看清的剑法，那灵活的身手，还有那匪夷所思的斗气爆发，这些都是事实。
千羽无奈地摇摇头，她已经认同了霖儿的解释。毕竟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也没什么好责怪霖儿的。
结果，千羽只是简单地强调一句：“陛下，若是您要修炼武功，请您通知在下，在下会率领羽林军为陛下护法的。”
“哦，不……不用了。”雷天这一次算是见识到了霖儿的“忽悠”能力了。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老实的千羽，不过雷天也和霖儿一样，不想被说教，所以这次也就只能对不住千羽了。
总算是蒙混过关送走了千羽，雷天和霖儿一致地松了口气。
雷天把门关好，接着询问霖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霖儿指了指站在桌上的茶太，并没有说话。
“哈？这只百灵鸟怎么了？”雷天不解地问，他走到桌边，好奇地审视着茶太。理所当然的，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雷天，雷天，霖儿为什么要害怕啊？”
前方突然传来了女孩稚嫩的声音，这突兀传来的声音着实让雷天吃了一惊。
“百灵鸟还会说话！？”
霖儿躲在雷天身后，压根不敢靠近茶太。
“呐，小白脸，这是不是厉鬼附身啊？”
“……”雷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情况。他虽然游历天下见多识广，鬼魂什么的不久前还刚刚见过，但是一般来说，厉鬼会附身到鸟身上吗？至少雷天从未听闻过这种情况。
会说话的百灵……难道说它是灵明鸟？
这样想着，雷天已经准备好抽出短剑了。
“雷天，雷天，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激动？霖儿，霖儿，我现在说话了啊，你难道不开心吗？”茶太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雷天看它的眼神中已经动了杀意，它还是努力蹦跶着说话，单纯的它只是想要讨霖儿的喜欢而已，不曾想自己的举动反倒把霖儿吓到了。
“哦？这只鸟很有趣呢。”
忽的，羲言的身影出现在对面，他与雷天隔桌相望。
“羲言？”雷天放弃了动手的打算，如果这只百灵真的是灵明鸟，那在羲言面前，他是不可能杀掉它的。只是……这些日子他和霖儿的对话都被这只百灵听见，如果它真的是灵明鸟，那羲言岂不是已经知道了那本书的存在……
并不在意心事重重的雷天，羲言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茶太身上。
“原以为只是单纯的百灵，但是我似乎错了呢。天命玄鸟，羽若零落，足点清秋，翼庇万里，秦地镐京，嬴秦大业。”
“哈？”雷天一头雾水。羲言刚才这一番话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您说茶太是嬴秦的守护神兽——大业？”霖儿倒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羲言描述的内容，她稍微从雷天身后探出个头来，小心地观察着茶太，“可是……它的样子明明和一般百灵相差不大啊……”
“知道嬴秦守护神兽的人，这天下似乎并不多呢。”羲言看向霖儿，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只是眼神又变回了那一晚，意欲将霖儿灭口时的阴冷。
“大……大灵明大人明鉴，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毕竟那种禁书里老是扯这些东西……啊……那个……”霖儿试图解释，只是面对羲言，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慌乱，这番胡扯反而让自己更加可疑，“不是的！我没看过禁书啦，总之……”
羲言瞥了一眼霖儿，又看了一眼雷天，他微微摇头，继续道：“这些事告诉陛下也无妨，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声张出去。‘苍龙’并非‘苍龙帝国’的前身——‘秦帝国’的守护神兽，或者说，正是‘苍龙’夺取了嬴秦的守护神兽‘大业’的力量，她才能够以凶兽之身化为神明，将其余六国守护神兽全数击败，帮助大秦统一天下。结果史书把大业的存在抹去，把嬴秦守护作为苍龙记载。当年……”
羲言口中所说的，几乎是要把苍龙建国历史完全颠覆的事实。羲言把这番话告诉雷天，让雷天不由得产生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所谓……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危险。因为在多数人看来，只有死者才能够帮助他们保守秘密。
“打住，打住，这些是你们苍龙的黑历史，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雷天连忙喊停，他可不想继续听下去。若是继续让羲言曝光下去的话，没准连苍龙皇帝的血统不纯正的秘辛都能曝出来。
“陛下不用紧张，这些事每一任苍龙皇帝都知道。毕竟所谓的六都巡礼名义上是尊重当年的对手，实际上是以陛下代表苍龙，重新加固六国古都的封印。”
“加固封印？”雷天觉得自己似乎又听见了什么麻烦的词语……
“没错。六国守护神兽虽然被苍龙击败，并被夺走了大部分力量，但是它们毕竟是苍龙国土上真正意义的守护神，所以他们是无法被杀死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们封印，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加固封印，仅此而已。”羲言说着把手伸向茶太，似乎是希望它能够跳上自己的掌心。
“原来如此……”雷天大致算是了解了六都巡礼的本质了，只是……这和茶太是大业有关系么？这怎么有一种转移话题的感觉？
羲言读出了雷天心中的困惑，他立刻解释道：“大业并不会死。它的本体被封印，该封印由苍龙直接维系。而大业的力量则被分散在秦地各处。这只百灵……明显是无意间接受了大业的力量，因此获得了说话的能力。可以说，它已经成为了低等的灵兽了吧。陛下，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带走它吗？”
羲言虽是询问，但他的架势显然是打算直接带走茶太。
“带走它？随便你……”雷天本就对茶太没有太多想法，既然羲言愿意接收，那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是霖儿却不这么想。霖儿是知道的，如果说茶太真的是拥有了“大业”力量的百灵，那么它被羲言带走的结果只有一个……
死亡。
没有任何余地，就只有“死”这样一个结果。
因为大灵明所代表的就是苍龙，而苍龙是绝对不会允许大业的力量重现人间的。
就这样……让羲言带走茶太吗？
眼看着茶太就要被带走，霖儿终于鼓起勇气站上前，直面羲言。
“大灵明大人，茶太……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它能够留在我身边！”
“……”羲言压根就不看霖儿，他注视着茶太，似乎是在等待它做出自己的选择。
雷天本打算在一旁看戏，可是当她注意到霖儿那无比认真地神态后，他不由得深思起来。
大业……如果说这是与苍龙所对立的力量的话……那么保护它说不定会带来意外的好处吧？
“羲言，这种事我做不了主。”主意已定，雷天立刻改口，“既然你说这鸟是低等的灵兽，那它应该也能够明白我们说的话吧？让它自己选择跟随谁。”
“呵呵……”羲言浅笑一声，他看着雷天，似乎是对雷天的突然改口略有微词。
被羲言这么盯着，雷天也有点背脊发寒，此刻他只能够庆幸自己还有一些利用价值，不然羲言收拾他只是分分钟的事。
“没错，小茶太，你是要跟随我呢，还是跟随大灵明呢？”霖儿也向茶太伸出了手，她努力保持住平静。说句实在话，像这样子站在大灵明跟前，霖儿此前连想都没有想过。
……
茶太茫然地望了一眼羲言还有霖儿，一边是自己的创造者，一边是温柔地对待自己的人类，她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选择那个宫女。”——
羲言的声音在茶太心中回响，尽管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示，羲言的确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茶太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最初，她认为自己是灵明鸟，随后，羲言又说她是百灵鸟，现在，又说她是什么得到大业力量的灵兽……
不懂。这些到底是啥啊？
——“好好观察他们，必要时，我会给你下达新的命令。在那之前，就安心地做一只百灵。”——
纵然不解羲言的想法，茶太还是跳上了霖儿的掌心。除了这是羲言的命令外，她也挺喜欢霖儿的。
……
随着茶太跳上自己的掌心，霖儿重重舒了口气，只是她还不敢完全放心下来，她小心地望着羲言，生怕羲言强行夺走茶太。不曾想羲言只是淡漠地收回手，接着朝雷天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陛下请好好照顾它。因为它仅仅是低级灵兽而已。若是它发生了什么变化，请立刻召唤我。”
妥协了！？
雷天和霖儿都十分意外，羲言竟然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茶太？
“哼……蝼蚁，终究只是蝼蚁，撼树之举止增笑耳。”羲言看着雷天说道，他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敬意，“对了，陛下。司马大人也有要事相商，请移驾御书房。”
说完，羲言的身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