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板非要看着我把T恤衫加一件在里面,我不好再推辞,就脱去外面的工厂服(工作服),把新的T恤衫套在了已经穿了的那件上面。“好些了吧?”看我穿上了,他说,“那两件等一下记得带走。”“不冷了,不冷了。”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身上冷,天气虽然有点凉,我也是穿够了衣服的,还是因为紧张,让三老板以为我穿衣服少了。
伟叔在一边,看着三老板对我做这些,脸上表情冷冷的。
“荣哥。”洪先生这样称呼三荣老板,“让顾哥给你们说说,他是总管。”说着洪先生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家大型港资企业老板之一,被称为顾先生的,你实在无法看出他有哪一点像身价不菲。按他与我们三荣老板在一个朋友圈来推他的年龄应该就在五十岁左右,可他给人感觉却像是过了六十,而且给你的六十感觉不是那种很有活力很有朝气的六十,而是老气横秋的六十。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身体像是超过了他这个年纪很多的老人那样收缩了。没有任何特点的发型,短不短长不长的也没见梳理的光亮,或他从来就不曾想过人还要讲究什么发型。忧郁的脸色显得灰暗,像是上了年纪的长期失眠或是睡眠不足的那种脸色憔悴。我想他应是属于那种因压力与事务繁重而睡眠不足的。因为,我从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这人是那种过了奢侈生活的迹象来。最妥贴的形容他给人的印象,是城里老巷子里那种祖祖辈辈守着一个小铺子,卖点针头线脑养家糊口的小市民的家庭的后代,十分的老实本分与勤劳,且带有深深的自卑定势,尽管现在已是身家数亿甚至十数亿,已不可能改变他已定型的忧郁脸部表情。
他不但不会夸夸其谈,甚至于没有太多的要说的YuWang,因此在接下来的听他说中,你不可能得到像当下社会上,把刚捞到的几根牛毛粘到鼻子底下,扮了成功师爷架式在那儿传经(演讲)的年轻人的那种颠狂的感染。
他用极平谈的语调,淡的就像没有一滴油盐酱醋水煮白菜的口吻,讲述他们是如何来的金砖一块块地码成了现在的“塔”,注意这儿的“塔”不是埃及的石头堆的,而全是用金砖码上来的。
他们这一伙子创始人,过来大陆前,差不多都是界外那个岛上某个角落村的街的裁缝铺子的N一代的传人。属于那个岛上像蚂蚁一样,被踩死几个也就那么一回事的阶层群体,不要说大富大贵,怕是能衣食度日已不易。也许正是那空间狭窄的挤ya,让他们在大陆改革开放之初,就进来寻求新的谋生机会。于是先有了由界外几家裁缝铺子N代后人,合伙开在南粤中东部小城的服装作坊。十几年后,这个作坊成了在大陆一年销售额数十亿港元的“金砖”服装公司。
这几个裁缝铺子N代后人,当初是不会想到他们的作坊会发展到一千多家连销店铺这样大的规模,更不会想到进来大陆,能让他们成了再回那个岛上已是大富之身。这几个裁缝铺子的后人看其穿戴言吐样子绝对不像是曾留美留英的经济学博士,再说低一点,怕是都不曾读过多的书。可是,曾经“蚂蚁”的他们成功了。成功的创建了巨型规模地服装企业,赚了百代用不尽的钱财,得了大富大贵的名气。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稀奇的没有道理,稀奇的让你瞪目结舌,稀奇的让你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如果非要找出个什么能说的道道来,那就是前生修来的,祖上积了荫德,到这一世来报了。别说,可能真有这个道理,他们的数代前辈们挤在那狭窄中小心亦亦地谋生,自然是勤谨加勤谨,谦卑再谦卑,节省再节省,不但不曾做下丝毫坏事,或许还以穷帮过那个装扮成乞丐来访的大神来着。
“唉,让你们高看我们了,其实我们也是个小公司,实在没有什么能叫你们喜欢的。”那顾先生老板在他不多的话语中,这几句倒是夹在中间反复说了几次。
“荣哥,这样行不行,天晚了,一起到食堂吃个饭回来再接着讲。”洪先生提议。
“好的。”三荣老板应声。
“洪哥,你带荣哥他们过去吧,我还有几笔账要抓紧时间看看。”顾先生说。
“你们平时是怎么吃饭的?”三荣老板问一句。
“我们几个吃饭是很随意的,顾哥就没去食堂吃过饭,都是叫食堂给他送快餐过来,他是边吃边做事的人。”洪先生回答。
“这样啊。那我们也不去食堂了,和顾哥一起在这儿吃快餐就行。”三荣老板马上说。
“也行。叫食堂多送几份快餐过来,在这儿还可以边吃边说,抓紧时间。”顾老板赞同。
于是洪先生给食堂打了送餐的电话。食堂那边很快叫人把几份快餐送来了顾先生的房间,给顾先生的一份是单拿开的。
打开饭盒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员工大食堂里的普通饭菜,实在没有任何值得描述的地方。
“荣哥,你们是喝酒的吧,架子上有酒。”顾先生指着房间墙边橱柜里摆设的酒瓶问。
“顾哥,您平时也喝点酒?”三荣老板客气的问。
“他烟酒不沾,吃斋。”洪先生代顾先生回答。
“吃斋”只是个半句,后面半句是“念佛”。原来顾先生是吃斋念佛的。再看,食堂给顾先生的那份菜果然只有几样素的。
底层出身的本质决定了他们在服装档次上的定位(可能也是他们不敢涉及高大上定位)。这个公司生产的服装均是以无收入的高中以上学生及年轻打工仔为主要消费群的。绝大部分产品定价在半百到一百元区间(估计我刚才穿上身的那件价格六十元左右)。这个定位,特别是定价满足了内地年轻人渴慕香港牌子而又穿得起的两个根本条件。因此“金美丝”港牌服装的市场面与份额迅猛扩展,先从南到北,再横向扩展东西,短短几年时间,店铺就达上千家。
此时,这家公司其实早已不再直接生产这么大销量的服装,而是升级为产品研发与市场营销公关的大型商业贸易公司,有数十上百家工厂按他们的订单要求提供生产。
“公司都做到这么大了,你们几个老板还要做具本事?”三荣老板觉得不可思议。
“要做的,不能放手。放手就变的不是原来的了,结果也就说不定了。”顾先生说。
“怎讲?”三荣老板问。
“我们几个(老板)是一直坚持最初的产品定位理念的,但下面的对我们不理解。想要改变,想要拔高品牌定位。”洪先生插话。
公司规模大了,用的人层次也高了,尽管他们几个老板是文化低的原始土。可招来的搞产品研发的,搞市场销售管理的,大学学历的都不算高了。这些内地年轻人已是在图慕虚荣的“高大上”环境中泡出来的,对几十元一件的服装已是看不上。就想弃掉之前大众定位而转向为中高消费fu务。
而他们几个老板却是心里明白,去拔高定位与现有高端产品竞争他们是难以取胜的。而这些,他们手下的年轻人未必就能明白利害性。所以,尽管他们几个老板都已不年轻,但还是想亲历亲为的把稳公司的发展关键。
“荣哥,真没有什么好经验给你们的,就是这样步步操心走过来的。”顾先生有了结束说话的意思。
三荣老板明白,立即说,“多谢顾哥,多谢顾哥。您也要休息了。”
“休息?顾兄哪天不忙到后半夜。”洪先生说。
“这么辛苦怎么受得了?”三荣老板惊讶。
“习惯了,习惯了,做不完也睡不着。”顾先生声音很小,明显疲劳过度。
“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走了,走了。”三荣老板赶紧说。
“您忙,您忙。”伟叔跟上说。
而我在想,这顾老板到底是图什么呢,穷时穷忙就不说了,这都有多的无法花的钱数了(何况他吃斋念佛更花不了几个钱),怎么反而更忙了呢。
好了。不去想顾先生脑子是如何想的吧。他的讲话虽无精彩之处,但内里却处处透出某种贵重的东西,我是深深受了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