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还是让杨姐对我应聘的事说个意见。其实今天要招的副总是到杨姐所在的那个分公司去任职的,真正招聘主持人应是杨姐,老赵是代表集团来帮助把关的。“等你来公司上班。”杨姐说完,微笑着望了老赵一眼,那意思不外乎是,“你都下了定音了,我还能说不同意见。”老赵让我等他的电话,他要和老板约个时间,因副总经理一级的职务是要经老板亲自复试的。
说老板要亲自复试,又让我开始顾虑起与另两人的竞争来,我一定要先知道老赵和杨姐对那两个竞争者的真实意见,“你们确定老板会认为我比前面那两个应聘者的条件更合适吗?”老赵和杨姐都一怔,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率地向他们提这个问题,老赵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那两个人比不上你,他们愿意的话,可以担任公司中低层管理职务,中层用人不需要经过老板,办公室就有决定权。”再看老赵和杨姐都一脸诚恳的样子,我相信从一开始就对他二人产生的好感是绝对不会错的,在这里是不需要像在贾老板那里的防范心态的。我悬着的心才算落实下来。
我和老伴怀着轻松的心情出了会场。已近中午,老伴特意带我来到广场那里最热闹的中山路,她要为我今天面试的好运气庆祝一下。她想到那条街上有一处设在地下(过去的防空洞)自助式餐饮店,那儿不但有上百种经济实惠的小吃食物,而且环境十分安静,不似地面餐厅那样嘈杂,可以边吃边聊。下到地下餐厅,见人不多,老伴去窗口点小吃,我则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了。不一会她端来了满满一大托盘的食物,放下食物,她转身又去拿啤酒。忙完了,老伴就与我对面坐了。我把啤酒瓶推给她,她抓起瓶喝了一口,这是跟我学的。我喝啤酒不喜欢用杯子,习惯了抓着瓶子喝,不是我的啤酒量有多大(一般一瓶,今天她拿了两瓶),而是感觉这样喝啤酒才叫痛快。当然样子实在是算不上雅观,不过老伴倒是从没有表示过反感,她似乎很喜欢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她觉得自己的男人能吃是好事。年轻时我的胆石病经常急性发作,疼的不能进食,几天下来我会瘦的变了个人似的,让她很害怕,以为这一次我会不会是要死了,当熬过痛苦的几天后,看到我又能吃东西了,她就会特别的高兴,她知道我的病就要好了,肯定不会死了。这样反复,久之,是否能“吃”就成了我身体健康与否的信号,所以,她希望天天看到我能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我也知道她这样的心思,因此,在她面前,无论我有多重的心事,或是身体有怎样的不适,我都会把自己的“吃相”弄得很夸张,让她宽心。
今天她又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看着我喝,见我吃得痛快她很开心。她理解这一段时间找工作带给我的沉重压力,总是想让我的心情能够轻松一些,所以每当我要去面试时,她都尽可能陪伴我同往(实际用不着,我是完全能独立应对的)。在她眼里,始终把我看成是一个刚走上社会的孩子,她像没有她陪在身边我就会受人欺侮似的。不过,我得承认有她陪在身边我真得坚强了许多。自从离开单位之后,我还是陷入了深深的孤独感,那种从悬崖顶端突然坠落的恐惧不断袭扰我的梦境,我常在梦中发出恐怖的尖叫声,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她比我大了两岁,天性让她不自觉地充当起我的监护角色,从与她结婚起,她就以“护犊”之情对我,二十五年来,我早就习惯了她对我的关爱。尽管有时也会烦她对我“婆婆妈妈”,但真要问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亲身父母还有谁会最疼我,不用思考,答案肯定就是她啦。
今天遇到老赵和林姐他们两个相同命运的人,我心里也是非常高兴的。且不论这个公司好坏,与他们在一块做事,起码是能让人感到安全的。本就食量大,加上好心情,我的胃口大开,一手把着酒瓶,一手抓着食物,吃得满脸春风,炸春卷炸鱼块锅贴饺子小笼包一个劲的往口里塞。那时候烧烤吃法还没有传到内地,小吃仍以油炸的为主,老伴看我吃的太快,笑着说,“又没人与你争,就不能慢点吃,不够再买。”“这要花不少钱吧,我现在可是没有收入啊?”“管你吃饱,这点钱我付得起。”在吃上她从来不亏我,“你要愿意,我们每周来吃一次。”我相信这小吃她是一定管够我的。她从来不会带我去酒店用餐,我们的经济能力与心理承受能力只在夜市与小吃这样的消费层次。然尔在这险恶世界中,有她同我在小吃档口或夜市上开心地把酒言欢也足了。
第二天(周一)我在家等电话,果然,上午还不到九点,老赵电话打来了,通知我下午二时半赶到公司,并让我记了公司的具体地址。我在交通图上找到这家公司所在位置,原来就在昨天吃小吃的同一条街西头靠沿江路商业热闹地段,从图上看这家公司与那个黑道做派的贾老板公司隔得也不远,估计步行不会超过十分钟。我等不急下午再进城,拿了面试需要的证件就去了公交站,乘同一路公交车进城(当然,进城也只有这一路公交车)。因之前跑了几天贾老板公司,对那一带的地理位置也熟悉了许多,下车转车都不需要再向人打听。下了车我顺着沿江路向那个公司所在的(中山)路口方向慢慢地溜达,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门牌号码,这是一个临街的骑楼大门(洞),门口挂着那种木头做的老式很长的单位名称牌子,写的是商业局的名字,牌子已有年数了,油漆脱的斑斑块块的,露底处木材也都开裂了,牌子都这样了,恐怕商业局也活得没精神了。门洞里应该是个院子,不断地有小车出进,但门洞里面是转弯了,在外面也估计不到里面到底啥样,我没敢进去看看。因老赵让我下午二点半到,这时还没到中午,太早去人家公司会让人觉出我为这份工作是急不可耐了。我忍住没让自己进院子里去,就在那附近街边上漫无边际晃悠磨时间。往往是这样,你要有急事,赶时间就像催命似的,那怕几个钟头也感觉一转眼就过去了。可等熬时间时,又是一分一秒都那么漫长,我在那段街上返来复去的不知转了多少圈,可时间还要等一个多钟头。八月初,被称为全国几大“火炉”的省城,中午气温可达四十度以上,空气像是被点燃了似的,烘得人大汗淋漓,背上衣服都被汗水贴住了。我在路旁的树阴下的路阶上坐下,想让烦躁的心情静一静,可一坐下来更觉酷热难挨,时间也越觉过得慢了,只得又站起来转悠。其实,对这一片我还是算熟悉的,没从单位辞职前我是经常来这个地方的,就在我站的街对面不到一百米的那幢气派大厦就是我常去的银行,曾多少次进出这栋大厦已是记不清了,早年担任工厂厂长时办理新产品开发贷款,后来担任农场场长,为退休人员生活费,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就必定要来这里乞讨,平时离退休人员为欠发生活费上街闹事了还是来这里。那时没曾想到几年后,自己竟会以一个打工仔身份,站在这大厦下面酷热的大街上,可怜地等候用人单位面试。大厦七楼里那些与我再熟悉不过的银行处长们,他们在办公室吹着凉爽的空调,怎会想到就在他们楼下大街上,像个求食乞丐的我快要被热昏了。唉,同样的行政级别,有人在天堂,有人在地狱,各人的命不同啊,只得认了吧。
踏入打工门槛不久的我,在经历了最初的挫折后,面对前路茫茫吉凶未卜,让我对未来命运充满了恐惧与担忧。虽然,头顶还是“社会主义”的天,脚下还是“社会主义”的地,可心却悬荡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完全丧失了“安全感”与“归属感”。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反倒像没娘的孩子似的感到“孤独”与“茫然”,感觉自己就似洪流中咬着树叶的一只小蚂蚁,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无法阻挡自己被卷进汪洋大海。
我止住自己尽量不朝磨耗意志的方面去想。这或许就是改革开放的必然,而是自己还不能适应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生存。既然选择了打工这条路,就需要坚定的走下去。相信国家改革开放政策一定能让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熬一熬,眼前受的罪也就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