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东豫王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东豫王一个人坐在大厅条案后面的座位上,一手拿壶倒酒,神色坦然地看着府中舞姬的动作,灵儿就站在他的身后,对他的行为却是愤愤不平,王妃已经被京兆府关起来几日了,你不但不动作,反而还每日这般逍遥自在,当真是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啊!而且,舞姬的穿着都是袒.胸.露.乳,简直有伤风化!
乐师弹奏的音乐亦是靡靡之音!
灵儿心道:听这种音乐,看这种舞蹈,当真是纨绔子弟的做派是!
没来由地对着慕倾屿使了几个白眼。
慕倾屿背影如山一般伟岸,神色照例漫不经心。
一阵风起,飒飒树叶的声音传来!
踏踏而紧密的脚步声传来,人数该是不少,旁人虽然听不到,不过,他,却是听到了堕!
慕倾屿的神色更加淡定,轻执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恰在此时,南萧国的二皇子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上次与小凤凰斗酒的那位使者,瘦高的个子。
慕倾屿放下酒杯,神色沉着地说道,“二皇子,你此次来,是为了一起陪本王看歌舞的还是一起喝本王酿的酒的?”
萧正南一甩蟒袍的下摆,说道,“唐连陌呢?”
慕倾屿神态慵懒,连同语气也是慵懒的,若不是早有预料,便是对此事漠不关心,“本王的爱妃,因为杀人,被抓去京兆府了!”
萧正南面色有些难看,虽然他今日刚刚到达祁天国,不过,对京兆府尹伊铭却早有耳闻,鬼手判官,谁的面子也不卖!
太后已经和他言及此事,京兆府尹恰在此时抓人,心机可见一斑,而且今日,萧正南包围东豫王府的兵,只是他带来的为数不多的人马而已,若是震慑一下东豫王府尚且可以,若是和整个京兆府抗衡,那是万万不能的。
“本王限你三日之内,把唐连陌从京兆府接出来!”萧正南有些口不择言,死气白咧地说道,他带兵来东豫王府事出冲动,不过现在,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和慕倾屿的争斗已然甚嚣尘上,对于损破面子的事情,他亦不是很在乎。
慕倾屿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从椅凳上站了起来,玉树临风,殿外微风徐徐,他墨发飞舞,本就是一个气质高贵之人,发上的夜明珠更平添了旁人不容染指的气息。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蠢事儿,本王这是第一次见!”慕倾屿说道。
他的身影在大厅门口,不过是随意张望了一眼,便看到了院落中手持火把的众人,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若不是他说话的口气相当慵懒而淡然,整个东豫王府的人,也都会感觉到今日这种猎猎的气氛了。
“你---”萧正南似是气结,却没有吐出来。
“你可知道在祁天国的亲王府第动兵有何后果?”慕倾屿坐了下来,重新开始倒酒。
后面站着的灵儿心都快跳出来,可是东豫王始终神色如常,似是万千的事故,他全在掌握一般。
“孤自然是知道的!”萧正南说道,说话口气和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慕倾屿却是听得出来,他明显底气不足。
慕倾屿坐在那里,不发一语,只是看向东豫王府的大厅门外,他似是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片刻之后,一个侍卫在萧正南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萧正南神色似是有几分紧张,说道,“孤娶亲,大哥为何来了?”
一席话,让东豫王府的众人热锅上的心一下子煎熬了起来,一个萧正南就已经让东豫王府这般难堪了,更何况再来一个大哥。
此刻,面色沉着的大概只有慕倾屿一人了,他神色如常,不紧不慢。
一个人走进了东豫王府的大门。
慕倾屿放下酒盅,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口的人。
太子萧正侨,一身紫色蟒袍,长相亦是玉质金相,气宇轩昂,全然没有辱没南萧国太子的称号。
南萧国太子向慕倾屿行礼,不愧为谦谦君子,行事礼貌周到,接着他厉声对萧正南说道,“我南萧国与祁天国素来交好,如今你为了一名女子,却要在亲王府动兵!成何体统?”
萧正南不曾说话,动兵之事,他确实有些意气用事,不过,他千挑万选的王妃人选,连太后都大加赞赏的,而且,东豫王对这件事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如今,竟然凭空受阻,而他,又不知道如何下手解救唐连陌!
他是病急乱投医。
“可是连陌---”萧正南似是有几分气急败坏。
“大哥自有计较!退兵。”
萧正南有几分不服气地收了兵,回了驿馆,今日来得仓促,还不曾去祁天国的皇宫。
东豫王府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舞姬们都蜷缩在一起,吓破了胆。
灵儿本以为经过此事,
tang王爷也会如她一般,身心俱疲,恨不得早些休息换一换脑子的,方才,着实太紧张了些,若不是南萧国太子来了,东豫王府的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此时的慕倾屿坐于她的身前,她忍不住偷眼望去,只听到慕倾屿说了一句,“继续!”
让东豫王府的下人们全都呆住,这种时刻了,他竟然还有看歌舞的心情?
舞姬们狼狈地站到大厅中央,整理衣襟,重新跳起舞来,乐声靡靡,重又回到了醉生梦死的景象,似是刚才那一幕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此时的唐连陌,坐于床上,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那场火烧得触目惊心!
她唤来了守门的侍卫,问及东豫王府可有异常,侍卫回答,“不曾!”
唐连陌却心道:这名侍卫一直在这里守卫,并且,中途并没有人来过,他如何会知晓东豫王府有没有异动?回答得这般干脆,究竟是敷衍她?还是京兆府尹不让他说?
在京兆府住了这几日,身体虽未劳动,可是总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那日慕倾屿只来看过她一次,此后便没有再来过,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她一早便醒来了,这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睡,早已习惯,虽然一个人住在京兆府的客房里,可是并未有什么不同,睡得很好。
她刚刚从床上起来,便“啊”地尖叫一声,床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骷髅头,而且,那个骷髅头的眼睛里还在渗着血,唐连陌自小从未见过这种异常恐怖的景象,整个人蜷缩在了床的角落里,脸色煞白。
为何嫁入东豫王府,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即使太后视她为眼中钉,可是她把一个血骷髅给自己送来是什么意思?
唐连陌声音尖细,京兆府中本来就没有几个女人,不过是几个侍女,平日里也都安静,所以,这个声音一发出来,便惊动了京兆府尹,他径自从前厅跑到了这里,说了一句,“怎么了?”
接着,他顺着唐连陌眼光看去的地方,便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那个“血骷髅”,他知道这个骷髅是假的,血也是涂上的颜色,他呆立原地,似是沉浸在往事当中,这种过往,让他痛苦不堪。
血-骷-髅!
京兆府尹伊铭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这三个字。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神智,对着唐连陌说道,“王妃,今天晚上要进宫一趟,进宫之前,王妃可要回家看看?”
唐连陌茫然,进宫?为何要进宫?这一切和那个老毒妇有何关系?一想到进宫,唐连陌就觉得心惊肉跳。
方才京兆府尹说的家可是东豫王府?
她回了一下神,问道,“为何我的桌子上会有一个血骷髅?”
京兆府尹不曾言语,拿起了血骷髅,说道,“不过是假的而已,这血的颜色也是假的,许是有人要和王妃开玩笑!”
“有人?”唐连陌皱眉,“连你也不知道这骷髅是如何进到我房间的么?”
这一问,无疑也让自己毛骨悚然,漆黑的夜里,她在睡觉,有一个人进入了她的房间,把一个血骷髅放在了桌子上,这个人还对唐连陌做过什么?可是如同鬼魅一般在唐连陌的面上吹气?
都怪自己睡得太死了!可是,如果不睡得那样死,自己岂不是要吓死?
刚才京兆府尹说什么?让她回家?
“回、回,我自然要回家的!”唐连陌脸色煞白,慌忙点头,她要回家找慕倾屿去算总账,为何这几日来,从来不来京兆府看她?如同消失了一般。
“那好,我让江名琛陪王妃回去!”不知为何,今日伊铭的态度十分缓和,竟然有了几分慈父的态度,唐连陌自小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凭空地对京兆府尹多了几分好感。
唐连陌回到东豫王府的时候,慕倾屿正在院子里浇花,秀儿远远地看着他,眼睛里是对慕倾屿的无限仰慕之情。
好么,慕倾屿倒是悠闲自得的很呢!
他一只手捋着一只袖子,微微弯腰,神色坦然。
明明是一个这般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却每日里做老年人做的事情。
江名琛远远地站着,看着东豫王妃。
“爱妃回来了?”他的手没有停下,声音散漫而慵懒,如同他一直以来的样子,好像对唐连陌回来的事情,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唐连陌有几分生气,走到了他面前,从他的手抢下了水壶,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
慕倾屿这才站起身来,拍了一下手,声调悠悠地传来,“这才成亲几日?王妃就要上演咸鱼翻身的戏码?”
唐连陌白了他一眼,亏他还说笑得出来,如今所有的人都对唐连陌虎视眈眈,她有预感,今夜让她入宫肯定和要让她去南萧国有关系,圣旨已经下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虽然她这几日一直在京兆府,不曾看到,可是,第六感还是给了她这种直觉。
慕倾屿看到她的样子,轻抬右手,揽过她的肩膀,笑意盛开在他的嘴角,“有什么事情,去房间里说!”
这个动作,和上次她去酒坊时候,一模一样,自然而亲近。
秀儿似乎也想跟上,可是他的脚步一走动,慕倾屿的左手便抬了起来,似乎他的背后也长了眼睛一般,秀儿气鼓鼓地停止了脚步,这一切,唐连陌自然是蒙在鼓里,不过,站在院落门口的江名琛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慕倾屿拥着唐连陌去唐连陌的寝殿,关上了房门。
唐连陌自然对着慕倾屿有了许多的唠叨和埋怨,怨他为何不去把自己弄出来,整日里摆弄这些花草。
唐连陌一直坐在床上,细细说着自己的不解,而慕倾屿,却坐在床前的八仙桌旁,左手有节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左手的绿玛瑙荧光闪烁,一闪一闪---,他似是对唐连陌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唐连陌只顾自己诉说,好像也不在意慕倾屿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接着,她说起了今日看见的“血骷髅”----
慕倾屿敲击桌面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眉头微敛,这个动作,唐连陌并不曾注意到,因为,她正一个人倾诉得痛快。
“那个血骷髅滴血的模样,到现在还在我的脑子里回荡,好吓人!”唐连陌摇了摇头,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送血骷髅来的人并不是来吓你的!”慕倾屿说道。
“嗯?”唐连陌不解,定神思虑,不是来吓她的,那是吓谁的呢?当时京兆府尹伊铭和她一起见过血骷髅,难道是用来吓他的?
“血骷髅名字虽然血腥,不过却是一种毒药的名字,此药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慕倾屿继续说道。
“血-骷-髅!”唐连陌低声念叨了这几个字一番,她从未见过这种毒药,定然是和伊铭有关系了。
慕倾屿似是回过神来,向着唐连陌看去。
唐连陌一副惊惧的样子,“今天晚上他们又让我进宫,我知道此次进宫定然与让我去南萧国有关,祸福难料!”
接着叹了一口气,似是对命运始终无法把握。
“步步为营!胖凤不是教给你怎么样判断酒了?”慕倾屿垂眸侧颜,看向唐连陌的方向。
“教了!可是我不知道----”
“你可记住了?”慕倾屿并理会唐连陌下面的话,兀自说道。
唐连陌眸光闪烁,看向慕倾屿的神色有几分无助和仰慕的表情,那日慕倾屿曾经说过的“是谁说过让本王救你”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回响,这几日,她自己也想明白了许多,他这的确像是在救她,她不需要知道具体的策略是什么,她只要一步一步地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好。
她相信他。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静默了一会儿!
慕倾屿一直坐在桌前,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唐连陌知道,他在想心事。
不多时,灵儿跑来了,慕倾屿便出去了。
灵儿向唐连陌抱怨王爷这几日过得那个悠闲自在啊,乐得逍遥的样子,中途没事还去了一趟扶柳阁,真是纨绔子弟,连灵儿看了都生气。
此时离晚上的时刻越来越近,唐连陌越发觉得心慌意乱,此去,不知道凶吉如何,她的双手搅动着,惶惑不安,灵儿的话,半句也不曾听进去。
早已日薄西山,月亮爬上柳梢头。
刚刚过了十五,月亮很大很圆,亦很明亮,挂在天边,宁静如春日的湖水。
唐连陌不多时便要走了,她去了后院,想问问王爷去不去,若是王爷不去的话,她一个人要如何应对呢?心中烦乱不堪。
刚刚走到后院。
便看见一个人。
一袭白衣,站立于倾城月光之下,月华如水,他双手负立,微微仰头,似是在想着什么!
唐连陌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
不过一个多时辰,他便又换了一身衣服!
慕倾屿的头微微歪了一下,说了一句,“你来了?”
这句话似是从梦中传来,又似是发自他的肺腑,寻常时刻,他说话都不大正经的,这会儿,却是这般,没来由地让唐连陌的心隐隐痛了一下子,已经没有了要与他开玩笑的口气,也没有了要抱怨他的口气,而且,他没有用寻常时刻常用的“爱妃”,而是用了“你”字,可是唐连陌无端觉得,这个“你”字比“爱妃”更加拉近了他和她的距离。
唐连陌轻挪脚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微微侧头,看到他正仰头看着明月,似是在思念着什么。
“王爷在想什么?”唐连陌轻轻开口,万千思绪,无处遣怀。
“想一个人!”
唐连陌看向他,“女人?”
慕倾屿点了点头。
他想的是莞儿?还是扶柳阁的哪个姑娘?不过,他阅女人已然无数,思念个把人等,也不在话下。
“王爷
今天晚上进宫吗?”唐连陌问道。
慕倾屿歪过头来,哂了唐连陌一眼,似是觉得她这个问题愚蠢至极。
半晌之后,他慢悠悠开口,“本王的老婆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了,本王去了,岂不是自取其辱?”
唐连陌对他的这副态度很是鄙夷,你怎么不在我失.身的那一夜,有这种觉悟?若是有,或许事情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还有,迄今为止,
除了京兆府尹告诉过唐连陌去宫里以外,其他的,唐连陌一概不知。
前路迷茫,让她担忧。
已经到了进宫的时刻。
唐连陌随着江名琛走了进去,金銮殿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皇上和安凌洛坐在上首,安凌洛的笑意当中似乎有些担忧,不过,却不便于表现出来。
当唐连陌出现在金銮殿门口的那一刻,便成了万众瞩目的目光,唐连陌便知,今晚的主角是她,南萧国二皇子亦坐在前面,笑意吟吟的模样,似是志在必得。
而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此人气质出尘,眼神微敛,在低头喝酒,似是对唐连陌的出现并不在意。
唐连陌愣了一下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朗朗的声音,“本人柳承澜,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前半生戎马岁月,如今已经看透了尘世的喧嚣,在此为各位乡里诊治!”
那是去年的四月,在她去给赵隐送礼物的当天,她给那名小厮算过命以后,继续往前,在路边上碰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那日,他坐在房间里,门口白色的帘幕遮挡,唐连陌只是在外面听见了他的声音,正义凛然,充满豪气,隔着一层白色的纱帘,她并不曾看清他的真实模样,她只是通过未来的影像看到,此人走出屋子后迎接病人的样子,不过,唐连陌只是偶然经过这里,目的不在他,便走开了,所以,柳承澜并不曾见到唐连陌的样子。
今日,南萧国二皇子旁边的那人,模样与柳承澜分明便是一人!
巧合?还是----
而赵隐,就站在皇上的背后,佩剑在手,面色威凛,在看到唐连陌的那一刻,略略有了些缓和——题外话——求订阅,求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