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帝今日心情很好,下了朝,又传李冰到御花园下棋。
棋是围棋,永宁帝的棋艺精湛,连续赢了三局,惹得李冰连连恭却,这棋道之上,云照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够赢得了圣人了。
这句话并非虚言。于天子对弈,谁敢取胜。
永宁帝兴致勃勃,岂容李冰逃脱,软磨硬泡,又布了一局。
落子有声,永宁帝道:“爱卿这一去有一年多不在朕身边,着实令朕想念啊。说说这次巡检,可有甚么新奇发现?”
李冰落一子,道:“回圣人话,臣领旨巡检各州县粮草、军务、民风,这一路上若是说没有新奇的事,倒是假的。比如虎都城那件徇私舞弊案,臣已经上过折子。这城督府竟然明目张胆伙同亲家亲戚将整个虎都城的衣食住行全都霸占,又私自巧立名目,增加苛捐杂税,损害圣人名威,着实可气可恨!”
永宁帝道:“朕知道这事以后立刻令司礼监下旨夷灭九族,此人的确可恨!”
李冰轻咳两声:“还有更气的,长水县县丞竟然亏空国库,中饱私囊。知道臣要到此巡防,竟然建了一座假的粮仓,又借了百姓的粮食,存银以充国有。若非老臣感觉蹊跷,安排家丁私访此事,恐怕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永宁帝又落一子,对自己的这一步棋十分得意:“爱卿此番辛苦了。昨日北仑进贡的樱桃,朕尝着新鲜,回头叫庄孙明给你府上送些过去!”
“臣谢主隆恩!”李冰恭敬言谢,举棋不定:“圣人的这一步棋下的当真妙不可言,臣自愧不如……”
永宁帝哈哈一笑:“是朕的棋艺进步了。还是爱卿的棋艺退化了?”
李冰闻言,稍稍一怔,永宁帝的话中有话,这一步若是解了棋,那便是证明自己比永宁帝的棋艺更高,若是就此认输,那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已经年迈。更深一层意思,便是提醒李冰,你若真的老迈不堪,那可就难当大任了。
李冰复了一遍棋势,这局棋,可解的方式有许多。但只有一种方式,能够让永宁帝开心,又不使自己失了颜面。
和棋!
退而求其次!永宁帝的这一步,是盘活了他左上角的部分,那周遭六星目范围内自己的棋算是死了。既然如此,何不继续站住中心位置,将右下角的棋盘占住。一进一亏,两边抵消,便只能继续征战直至和棋。
想要和棋,也不能做的如此明显。
李冰计议已定,便将棋子落在了十二目的位置:“老臣的棋艺,岂敢和圣人相比,平日里种种花养养鱼,倒是适合老臣!”
永宁帝对李冰这莫名其妙的一子,颇为不解,想着李冰定然是放弃了抵抗,心中更是得意洋洋。
这边对弈继续,庄孙明挑帘而入。
永宁帝见他似有事情禀报,便说道:“有奏只管报来,无须遮遮掩掩。”
庄公公躬身道:“回主子。得报,南桑起兵十五万,兵进离月。”
永宁帝大喜:“消息可靠否?”
“是西山道传来的急递,应当可靠!”
“好。这是好事……”永宁帝更是兴奋不已:“如此一来,离月国便会收尾不顾,陈勇信那边压力便会
少了许多。”
“这是全赖圣人的福报,天佑云照,恭喜圣人,贺喜圣人!”李冰顺势贺道,心中同时揣度,南桑此番行动的道理。
永宁帝沉吟道:“爱卿对此事如何猜想?”
李冰到:“臣不敢妄言。南桑进军离月,怕是慕容辉作为!”
“何解?”
“宁海大战俘获南桑数万大军。慕容王爷此番进京之后,那些俘虏如何交接,自然就搁置下来。如此多的俘虏被我军扣押,南桑朝野上下,定会混乱不堪,着急尽快解决此事,以平复沸腾民怨。老臣想来,此番定然是慕容辉于南桑达成协议,只需南桑出兵离月,那便会释放所获俘虏!如此之外,老臣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原因。”李冰淡然自若,说话之时,又落一子。
“若真是慕容辉的决议,朕稍后定下旨重重有赏。”永宁持子落定:“慕容辉深得其父之能,当堪王爷之任。”
李冰咳了一声,这一声咳的恰到好处,意在表明,永宁这一句话,他是没有听见的。镇南王有谁世袭,非他所能左右,非他所能插口的事。
庄公公忽的又来了一个神助攻:“听说沈牧回到了西山道,这之后才有了南桑进兵离月之事!”
“沈牧!”永宁帝眉关紧锁。
“哗啦”一声,李冰手中的棋子落在了地上,玉石磨制的棋子竟摔了个粉碎。
“爱卿这是怎的了?”
“老臣失态,请圣人责罚!”李冰连忙俯身再地,头埋的很低。
“掉了一颗棋子,也算犯了法规不成?起来吧!”圣人取了茶水,轻茗一口:“这个沈牧,倒是个奇才,传令下去,盯紧一些……”
庄公公道:“他不过是一个读了几年书的秀才,何劳主子这般挂心!”
“这个人有点意思,常能出其不意……朕自有盘算,你只管去做便了。”永宁帝看了一眼李冰,见他神色有些儿不太舒服,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李冰恭敬道:“许是老毛病又犯了,腹部有些不大舒适……”
永宁关切道:“要不要传御医把把脉?”
李冰忙道:“谢圣人,老臣自带了药。”他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打开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仰头丢入口中。
“掌茶!”
庄公公递来一杯清茶,李冰就着喝了。
“谢圣人,已无大碍了!”
永宁帝颔首:“爱卿既然身体有恙,今日这棋便下到这里吧。来人,送李大人回府!”
这边李冰谢了恩,再两名太监的搀扶下,出了御花园。
李冰见已走的远了,方才直起身来,字正腔圆,一副官威:“行了,本官自己去了,公公请回吧!”
那两名小太监应了一声,各自去了。
李冰整了整官服,正欲出宫,这边庄公公追上了上来。
“李大人……”见李冰回首,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大人好演技……”
不待庄公公说完,李冰冷哼一声,正色道:“公公,您这话本官却不知何意了!”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不知道?不知道的好。不知道就当
咱家胡编乱说的好!”庄公公眼神一挑,故作自嘲。
“公公,您喊住本官,却只是为了说这个?”李冰是个明白人,此番庄公公定然有事,而且是不能当着圣人的面说的事。
庄公公笑了一声,声线细尖,略有些刺耳:“咱家是想请李大人赏个脸,赐教一个问题!”
“公公想问什么?”李冰提高警惕,司礼监的两大公公,每一个都活成了人精。于他们说话,需得时刻保持着清醒。
庄公公道:“咱家想问……李大人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个姓沈的酸儒?”
李冰眼光似剑,瞪视庄孙明:“公公此话何解?哪个姓沈的酸儒,竟让公公这般在意!”
“大人这是要和咱家打哑谜?行,既然大人不说,咱家也有办法知道……只是到时候会不会有些误会,咱家可不敢保证!”庄孙明说话间,转身便要走。
他笃定李冰会喊住他,所以,他的脚步很缓很慢。
然而,直到走出数步,始终没有听见李冰叫停自己。待回头,却见李冰早已走的远了。
庄孙明楞再远处,心中不禁思量。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司礼监的耳目遍布整个云照,消息,自然是不会错的。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哼,李冰个老狐狸,想要再自己面前玩手段,怕还是嫩了些。我庄孙明岂是个吃素的!
康王府内,厢房。
康王端坐正堂,坐在他身侧的赫然是司礼监的邱公公。
康王请了茶,自己先喝了一口,茶是青茶,唇齿留香。
“邱公公,听说你开春再西山道里受了许多委屈?公公说说,是谁给您使的绊,本王定叫他好看。”
邱公公轻笑,抬起茶碗,荡开尘烟,轻闻香气。
“多谢康王,这茶当真是好茶。比之那兴翟的白茶有过之而无不及耶。”邱公公轻茗一口,砸了咂嘴,续道:“康王的意思,咱家明白。可是那个沈牧始终是镇南王的人,现下似乎又和禹王殿下及晚晴公主关系很好,咱们若是想做些文章……只怕有些儿困难!”
“此人屡次三番再众人面前令本王难堪,根本没有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更听说他在宁海城外令公公难堪,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奇谋妙计,到处吹嘘,他这是公然蔑视我朝廷的威严,本王对此人所作所为深恶痛绝!眼下父皇和诸位大人用心于西北战事,无心旁骛,此时若是做些手段……定能一击致命!本王只是想知道,公公有没有想起些甚么事情来,以作为呈堂证供?”
邱公公听到这里,抬头看了康王一眼。两人双眼交汇,立刻心领神会。
邱公公当然明白康王让自己想的是什么,说的是什么。
他对沈牧的恨,说起来莫过于让他如此狼狈不堪,再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乞丐一般,苟且求活!
他是谁?他可是司礼监的执事,云照深宫中有权有势的大太监!
岂能如此“蒙羞”!
邱公公道:“康王放心便了,康王一句话,咱家定然赴汤蹈火,这个事儿早就该有个定论……全等康王知会一声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