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三一手端了一碗清汤面,一手提了一壶茶水跨入房间。
宁寒二人相视一眼,沈牧知道宁寒这眼神的意思,忙道:“没啥事,我和五叔商量过了,打明儿起,他就开始教咱们寨子里的兄弟舞刀弄棒。”
陆老三道:“这怎么成,他……”陆老三本想说宁寒是个残疾,但想到这话说出来实在伤人,便嘀咕一句,将后面的话咽在肚子里。
沈牧却不以为然道:“你是想说五叔连走路都难,又如何教咱们兄弟?这你大可以放心,明儿我会请工匠做个轮椅便好。”
宁寒道:“轮椅是何物?”
沈牧想了想道:“便是一辆四轮小车,可坐于车上,由人推行,或是自己移动车轮来移动方位。”
宁寒眉头紧锁,本来想说些话儿,但想到自己这等模样,似乎那四轮小车正是他最终归宿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牧每天早起后,便去宁寒的房中学习吐纳归元的方法,下午则请宁寒指点陆老三等人的武功套路。宁寒倒也乐的其中,都说修道随缘,缘即如此,那就坦然受之。而沈牧整的那个轮椅,确是舒坦之极,不仅加了软垫,更装了一对辅助轮,便于宁寒自己行动,便是遇到什么坎坷也不至于跌倒。不过再沈牧看来,若是能够在轮椅上加一些奇巧机关用来防身,那可是最好不过了。可惜,这种奇巧工艺,五龙山的人又怎会懂。
这一日,沈牧正和段超一起再后院的露台观看宁寒教习,露台有一张石桌,摆了茶水。露台前人一片空地,原是镖局设置的演武场,恰好用来训练五龙山的这几个莽汉。
宁寒的训练倒也很简单,扎马步、捶沙袋、绕圈跑。用宁寒的话来说,练武先强身,身子骨硬朗了,武艺自然水到渠成。
段超虽然不大明白宁寒这般训练的道理,但见他说的有模有样,弟兄们练的热火朝天,倒也不便说些甚么。这几日宁寒教习陆老三等人,很是有条有理,对沈牧的眼光大加赞赏。正瞧着起兴,就看到侯成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段超道:“猴子,怎的了?”
只见侯成一路小跑到了露台。一见着段超二人,抹了把脸上汗水,喘着粗气道:“大当家,不好了,祸事了。”
段超道:“什么祸事?大伙儿不是挺好的么?”
侯成道:“那个……那个……”他跑的太快,此时一着急,竟说不出话来。
沈牧倒了杯水,递给侯成,道:“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侯成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缓了口气道:“今儿晌午,铺子里忽的陆续来了三十多人,每个人都再号子上存了上千两白银。”
段超喜道:“多少银子?”
侯成道:“我和东南算了下,这伙人足足存了四万两白银。”
段超双手一拍大腿,道:“嗨,这么多……有了这么多银子,你着甚么急?”
侯成道:“这…我觉得,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本来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吃了午饭后,又来了几人,一来就要存了五万两白银,我瞧着这钱也太多了……我也不敢做主,只好叫东南先拖着那伙人,自己跑过来问问大当家的意思。”
沈牧眉头一皱,道:“你是说今儿总计有十万两白银汇到咱们的号上?”
侯成道:“是,沈先生,你说这事奇怪不,前几日各大掌柜给个面子,也就收了几百两银子,这会儿却……。”
段超道:“怕什么,有银子不收,你傻呀?沈老弟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你倒是怕什么!”
侯成道:“大当家,你忘了,咱们收银子是要给人家分红的。这十万两白银若是全收了,来年可是要赔给他们五千两白银。”
段超刚喝了口茶,听到这里“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道:“啥?五千两!”
侯成道:“是,五千两!”侯成特意强调了一遍。
段超捏去嘴角的茶叶沫子,道:“那个沈老弟,你看这事……这事咋整?”
沈牧沉吟片刻道:“看来七星寨又出手了。”
段超道:“你是说这些人是七星寨的么?”
沈牧道:“若非七星寨,谁会又这样的大手笔。”
侯成道:“那……那这银子还收不收?”
沈牧道:“收,当然收。侯哥,你去和东南将银子收了,做好收讫,接下来的将银子全运到院子来。”
侯成道:“可……可那足足有十万两白银呢。”
沈牧道:“你去吧,按我说的办,若是咱们不收,他们定会一阵大闹,接下来这个生意可就黄了。你去将银子收了,回头我们在想办法应付这事。”
侯成听了,虽是心中有些顾虑,但也只得遵从。
段超心里七上八下,一是听了十万两白银,那可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数额。一是想起还得还给别人,并且一年后还要多还五千两,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花五千两白银,就为看一年十万两银子,这买卖太不划算了。
段超道:“沈老弟,我看不如将这银子弄来之后,咱们连夜逃往其他地方。左右这一辈都难赚到这么多白银,何必在想法子。一不做二不休,带着银子逃到天涯海角去。”
沈牧摇了摇头,道:“若真的能够逃,七星寨也不会傻到把银子送到咱们手中。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一定在出城的各个路口都设了暗哨,若是咱们将银子运走,还没出定州府,只怕就已人头不保了。何况,咱们一旦逃跑,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借助官府的力量来搜捕咱们。到时候,前有官府,后有追兵,咱们又不是有三头六臂,一个逃字,谈何容易。”
段超道:“既然逃不了,沈老弟为何还要做这赔本的买卖?”
沈牧道:“大当家,我早已说过,这个买卖一本万利,绝不会赔本。还记得梁东成说过一句话么?云照国四大茗茶之一的清茶就产自定州府。本来我上次进城时便已看到茶叶里的商机,计划在开春的时候用这银庄的钱大批购进新茶,囤积居奇,进行差额交易。七星寨此举,怕是有高人指点。他们存钱,我倒也不怕。怕的是他们刻意挤兑,这样一来,咱们就不敢轻易动这一笔钱了。”
段超道:“何为挤兑?”
沈牧道:“就是乘咱们用钱的时候,忽然将银子全数提出来。到时候咱们一时凑集不出这么多银子,哪又着了他们的道儿。”
段超道:“那依你的意思,咱们就不要动这一笔钱,还要白白为他打上一年长工!”
沈牧道:“眼下先将银子收了,暂时封好不要动它。至于该怎么办,还需要从长计议。”
段超道:“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沈牧道:“这个我一时也不知道。或许,这件事要靠老罗了。”
段超听到沈牧说“老罗”,登时有些不解,道:“嗐,我说沈老弟,这老罗自上次于你出去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沈牧道:“大当家,不是我想瞒着你,而是老罗的下落,越少人知道,他就越安全。”
段超道:“连我也不能知道么?”
沈牧道:“大当家。你信我么?”
段超见沈牧忽的一本正经,直道:“甚么话,自家兄弟,我能不信你么?”
沈牧道:“大当家若是信得过我,关于老罗的事,还是莫追问了。”
当晚,五龙山的弟兄大部分都没有合眼,不是因为睡不着,而是面对整整两个房间的白银,谁都舍不得合眼。七星寨的人,也够歹毒的。明明可以用银票,却偏偏用一车车的大银锭子。大伙儿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看花了。
倒是沈牧睡得很早,他按照宁寒的嘱咐,每晚将体内气息运行数个周天,接着再盘膝打坐,遁入空明。不料今日脑子里装满了事,用了半晌,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便索性早睡早起,明儿再去瞧瞧怎么应付七星寨这一招。
宁寒起了个大早,一出门,就看到东厢廊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汉子。他摇动轮椅,行到近前,见是陆老三和马林子等人,眉头微微一皱。昨晚听他们吆五喝六忙活到了半夜,又叽叽喳喳吵了一宿,却不知怎的都睡到了外边来。
宁寒是没有兴趣看他们做甚么。之所以愿意教授这些人武艺,也是随了道缘。此时见他们睡得垂涎三尺,四仰八叉,毫无风范,只得摇了摇头,滑动轮椅往沈牧房间而去。
房门一推便开,沈牧早已不知所踪。
这小子,又不知道干嘛去了,口口声声说努力修行,这还没到十天,人便没了影!罢了,谁叫自己上了这条贼船,由他去吧!
宁寒边想边移动着轮椅,往后院去了。有一段时间,没有静下心来,去欣赏花花草草了。后院的露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秋意浓,花正盛。
大伙儿对沈牧去了哪里似乎并不在意,醒来之后。该吃吃,该喝喝,下午的时候还是依旧训练。反正沈牧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能迷了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