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不想死,李梓涵不想死,没有一个人想死!
山下的黑甲兵蜂拥而至,沈牧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士兵手中刀剑的森森寒气。只要被他们戳上一刀,不死才怪。
段超急道:“军师,官兵开始进攻了,咱们应该如何抵抗。”
沈牧六神无主,惊道:“抵抗个鬼呀,赶紧投降吧。”
段超闻言,一脸茫然道:“军师你莫不愧是和我们开玩笑吧,投降。难道你忘了咱们都是戴罪之身。若真的是投降了,还不是一个死。如果军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便率弟兄们冲上去与他们决一死战,搏上一把。”
众山匪听到寨主段超这样一说,俱都振臂高呼。大叫一声:“对!我们要和山寨共存亡,绝不投降。”
段超道:“军师是个读书人,如果你害怕了,待我们冲出搏命之后,你自己乘乱逃遁便了。”
沈牧思绪混乱。投降也不行,打也不是办法,那么只有逃了。可是段超会让自己逃跑么?天底下哪有这样好事,只要自己一转脸奔逃,段超必然会将自己斩于刀下,就好像所有打仗部队都需要辅导官一般,逃兵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伙人说好听点是兄弟,说不好听点其实就是凑在一起混日子。沈牧明白不能自己独自逃,要逃就必须跟着大伙儿一起逃。但是官军已将下山之路围了结实,山寨之后又是悬崖峭壁,上山无路,站在城墙上便能看到那峭壁崎岖无比。若是强行攀爬,稍有不慎,便会在落下来粉身碎骨。更何况即便真的能攀上山,官兵将水粮两道截断,也会是死路一条,他可不想做街亭的马谡,到头来只不过是多活了几天而已,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冷兵器时候的战争,大部分是用水火二物出奇制胜。既然方才官兵用火烧了山寨,那么不妨也用火攻还以颜色。
沈牧想到刚才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一堆稻草堆在城墙脚下,未被火燃着,此时恰能用上。沈牧大叫一声道:“我刚刚所言,不过是调节气氛,咱既是山寨军师又岂能独自苟活。大伙儿静静,听我说!快些将那堆柴火搬上城墙,咱们来个以牙还牙。”
众山匪听到以牙还牙,登时欢畅无比,颇有干劲。方才死了这么多弟兄,若是能够拉上几个垫背的官军,即便是自己死了,也算是给兄弟们有个交代。
当下便有四十余人冲下城墙,将那些柴火捆了结实,抗到城墙之上。
那皮肤黝黑的汉子名叫陆老三,是乌龙寨的号子手。陆老三指着成堆的干柴道:“军师,接下来你说该咋办。”
沈牧开始思考古装电视剧中对战的场景。敌军来袭,当先用弓箭射住阵脚,消耗敌军有生力量。
沈牧道:“叫咱们的弓手准备。张弓搭箭,待他们走到十步内方可射击。另外,烦劳陆三哥领人将寨子中的所有火油、藏酒全都搬过来。在安排十人弄几桶屎尿过来。”
陆老三听到沈牧唤他陆大哥,微微一怔,沈牧说话向来从不客气,只会喊自己老三,确从未唤过他“陆三哥”。陆老三心中激动万分,咱这个军师摔了一跤,倒却客气了许多!生死存亡之际,陆老三不敢怠慢。招呼身边十来名兄弟,随他下城墙依计置办去了……
沈牧顿了顿,又道:“老大,劳烦你数着步子,待放近了十步之内,才可放箭!待官军放下云梯,便将这些柴火点燃,推下城去。”
段超应了声:“知道,军师放心便了!”
段超一声令下道“大伙儿听见了么?军师说了,放官军近到十步之内,方可射击。”十几名弓手应了声“好勒!”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齐齐射出。山寨里的弟兄有许多猎户出身,射箭之术并不低于训练出来的正规弓兵。
黑甲军训练有素,方阵行到距离围墙十余丈时,便有两百名弓箭手取下背后长弓,张弓搭箭拉满弓弦,‘放’一声号令,两百余支箭破开晴天,遮天蔽日朝着五龙山的围城呼啸射来。城墙之上,山寨弟兄举起木盾门板,将身子护在下面,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木盾、门板登时插满羽箭。稍有不慎者,被射中了手脚,登时丢盾惨呼,但没叫几声,便被后继的箭雨射中,一命呜呼。
三轮箭雨刚过,三百黑甲军扛着云梯,架着钩锁车,已到了城下。段超自女儿墙见着,默默丈量距离,待黑甲军步入十步之内,忽的站起身来,喝了一声‘准备,放箭。’
城上众人听令,齐刷刷的站起,张弓便射,黑甲军轻敌冲击,未有举盾牌抵抗,登时便有十余人中箭倒地。
黑甲军见着城内山匪箭术了得,连忙举盾格挡,护住身体。黑甲军终是训练有素,稍稍一乱,便已稳住了阵型,他们所用的盾牌均由精铁打造,寻常箭矢奈何不得。四十余人排成一队,各自护住,挡在云梯手之前。脚步不减,直冲到围墙之下,搭起云梯,便攀爬上来。
段超依着沈牧所言,连忙令人燃着了柴火,顺着墙面,全丢了下去。城下登时一片火海,黑甲军全身铁甲,被大火烤炙,燥热难耐,不少士兵退去身上铠甲,赤膊上阵。大火又烧着了云梯,几名黑甲军从半道中哀嚎着跌落,滚入火海之中,顷刻间,便被火焰吞噬。
指挥进攻的百夫长见状,催促众人持续进攻。
干柴容易燃着,却也容易烧完。大火只持续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已渐渐式微。
便在此时,陆老三带着三十名汉子已将酒水、火油一一搬来。又有四名汉子担着一担夜香远远跟在后面。
陆老三上了围墙,冲着段超道:“大哥,东西弄来了!军师,军师,东西都搬来了。”
他扬声喊了几句,却不见沈牧回应。连忙四下寻找,在右首的女儿墙下,看到只手扶着墙呕吐不止的沈牧。
陆老三看到沈牧面色苍白,青石板上一摊污渍,急切道:“军师,你这是咋啦?”
原来沈牧从没有见过这等拼杀场景,如今身临其境,那血腥味道、尸体焦烂恶臭灌入鼻中,登时肠胃翻滚,呕吐不止。
陆老三连忙扶住沈牧,轻拍他的后背。嘟囔道:“军师,咱瞧的奇怪,今日的你,却不像你……”
沈牧呕吐一阵,稍稍舒服一些,听到陆老三这样说,恐他瞧出端倪,若是告诉他们自己真不是沈牧,这种常人所不能解之事,只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眼下,最重要的事,将这些官兵击退。
黑甲兵的攻击还在继续,段超指挥众人将准备已久的山石一骨碌的全往黑甲军身上砸去,黑甲军多数脱了重铠,被巨石砸中,登时脑浆迸裂,但他们军令如山,这边人倒下,后方立刻有人补上。围墙之下,尸首遍布,血流成河。黑甲军踩着尸首,重新架起云梯,山匪巨石抛完,便徒手推梯,有得杀了红眼,竟然爬上云梯,和黑甲军在梯子上撕咬互砍。
沈牧见此情景,又是一阵毛骨悚然。段超见沈牧迟迟不语,举刀砍翻一名即将攀上围墙的黑甲兵。快步奔到沈牧近前,道:“沈牧,接下来怎么做?”
沈牧做了个深呼吸,稍作调整,道:“将这些火油,咳……酒水全部倒下围墙,烧…咳…继续燃起大火。”他边说边咳嗦不止,眼前的一切,令沈牧感到汗毛倒立,呼吸困难!
沈牧话音放落,陆老三早已指挥众人将搬来的火油、酒水全都倒下围城。
城下柴火刚要熄灭,遇着火油,登时有复燃起来。酒水灌下,火焰更盛。山寨内酒水多数是粮食酿造的粮酒,纯度较高,遇火也会燃烧。这些本是防守必备的套路,但山寨里都是大字不识的粗莽汉子,又怎会知道守城之道。若非沈牧再古装电视中看的多了,也不会想到用这火攻。
城下黑甲军厮杀半晌,始终无法登上围城。黑甲军身着重甲,脱甲会被弓箭、乱石伤了性命,不脱又被火焰炙烤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杀到这时已是手软心疲,若非想着争功夺利,抢那破城头功,只怕早已退却。
胡安眼见攻城不力,神色亦开始紧张起来。区区一个小山寨,本以为不堪一击,不料却防守的如此有条不紊。他知道,若是再继续强行攻城,只会损兵折将。自己此来剿匪,将全部身家尽数押上,若是全都折在了这里,可不划算。
胡安知道攻城略地并非一朝一夕,这帮山匪应是有人指点,需得先行退兵,养精蓄锐,在做打算。思绪完毕,胡安一招手,令人鸣鼓收兵。
黑甲军百夫长听到退兵鼓声,扬声下令撤兵,黑甲军训练有素,前队变后队,收拾器械,有序往军寨撤回。一柱香时间,唯余数十尸首横卧城下,城下烈火兀自燃烧,黑烟弥漫,天地间腐臭尸气,闻之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