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寻终相逢,相见不如不见时。
奋力一战的雍王几人,因为萧伯的加入,很快便击退来人。萧明玉的马车停在跟前,望着这一地尸首,面色发白,按压住呕吐的欲望,颤声道:“殿下,上车。”
此时天已大亮又将近城门,几人因身染血迹便一齐坐进车厢。雍王看着明玉脸色不佳,温和道:“多谢明玉。若是不适,可以暂时到车厢外换口气。”
萧明玉闻着车内几人身上的血腥味,着实难受的很,便也老实不客气地出去,挨着落地坐到一处。“萧伯呢?”
落地似乎是刚吐过,面色惨白,不发一言,伸手指了指车顶。
萧伯坐于车顶,眼神锐利,四处扫视查看着,俨然一副身经百战熟稔防范的架势。一直知道萧伯是个练家子的,不想还是个中高手,竟然如此深藏不露。祖父待他可谓倾心倾力,不入朝堂不掌萧氏,何以面对日渐年迈的他啊。
萧老太师用无微不至的好绑架了他。
城门已经戒严,许进不许出。街道上不时有官兵巡护,黎明时分官兵便挨个街道酒馆茶肆严查。城内百姓依旧自顾营生,看见官兵巡视主动配合,并无惧怕抵触。越城不似桐城全民皆兵,能做到此番景况实在难得。
雍王掀帘扫了一眼,对越城郡守高看了一眼。此人还是有些血性的,打算关门放狗一网打尽。越城之外不出十里,便有人敢截杀朝廷重臣,越城郡守如此铁腕,只能是越城周围至少两城出了问题,是有大人物在身后运作吧。
敢算计一国摄政王大将军王,天下能有几人?
素女指挥着马车,拐入巷内停在一座小院的后门。她先进去遣散院中众人后,才出来扶着雍王下车。雍王本不宜动武,方才又伤上加伤,内息紊乱,面色潮红,双唇苍白。
萧明玉本在车辕前候着,见此也顺手扶住她的腰,很快便被张进一手隔开。站定面带邪笑,仔细端详几眼自己的手,才略带欣喜半带尴尬地收回手臂,窜了几步赶上去。
几人入内分别洗漱干净出来,素女几人却是直接走向外院。只有雍王向着这边走来。
萧明玉见着几人好似没有停留的打算,颇是不解。往前几步迎上去,担忧道:“殿下可还好?”
她神色淡淡,看向他的目光却多了几分考究,嗓音清冽道:“明玉,可否出去走走?”
瞥了一眼落地和萧伯,萧明玉点头应是,跟着出去,怀疑道:“殿下是要避开萧伯和落地?”
“非是我多疑。只是此次回京路线可谓绝密,知道的人都在军中,根本不会也没可能传出消息。可此次截杀却非一日两日便可部署,所以我得谨慎些。”
“不是只有城门口几人挑事?”萧明玉急切地问了一句,面上满是担忧。
“从昨夜至今,我共遭遇三拨十二轮截杀,亲卫牺牲九人,一人重伤。”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明玉也看见越城郡守铁腕治城,对方在城中安插人手,没一年不可行。而要运作部署这些,没半个月不可行。”
萧明玉瞬间有些清明,又听得她一句:“我此时在越城一事,不知明玉可曾告诉过旁人?”
“不曾。”嘴上机械地答了一句,心中却翻江倒海。是不曾告诉过旁人,可是萧伯和落地都知道我此行目的。若是从他折返桐城算起,有人昼夜不停赶来越城部署,距此时半月有余,时间如此吻合。
萧伯和落地未经严格审核,祖父怎么放心留在他身边。一个时辰前还觉得祖父为他倾心倾力,此时他却如此算计于他。明知道此他唯一上心之人便是她,唯一上心之事便是追寻她。却试图让她死在自己手中。
祖父想杀了她,还是想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至少是想自己再无与她相交的可能。
我所求不多,只求能时常看她一眼,看她一眼而已。我分明已经答应,三年之后便继承萧氏再入朝堂,我分明已经答应了。
自己竟然做了最好的间谍暗探,跟踪出卖的竟然是她。因为自己的那丝贪念执着,她已身负重伤,还差点魂断越城。亲眼目睹了那场搏杀,同样的竟然一夜之间便有十二次。
冷笑几声,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她看在眼里也没有扶一把,她眼内不再是淡然,甚至有丝悲悯,是在可怜自己吗。“殿下为何不怀疑我?”
“怀疑过。但是我相信明玉不会害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责终究在我身。”看着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萧明玉正正身子,强自支撑着,一脸颓败之气难掩,再无平日里恣意潇洒的风流之态。
雍王见他深思清明,已经镇定下来,至于心结日后得慢慢纾解。便道:“明玉,我一会儿便会启程回帝都。这所院子,你且住一段时间。”
“好。多谢殿下。”他的唇角甚至爬上一丝苦笑,这便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了吧。她都不会告诉自己要保重吗,还是她已经恨透了自己。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恨呢,她的眼里再也没有自己了吧。
几经努力,她才默许自己是朋友的,她才答应自己可以唤她九玄的。此后,他们便是路人了吧。
“九玄,你换身女装再出城吧。”对上她惊诧的目光,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看自己,他笑的坦然,“一般人鲜少与你亲近,更不敢想征战四方的摄政王是女子,你藏的还算隐蔽也并无破绽。不过陛下则不同,他如今只是年幼,不会太过注意男女之别。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要证实其实不难。你要当心。”
他没说他是青楼楚馆常客,对女子自是了解。他也没说他多希望她是女子,所以才使劲往这方面想,使劲寻找佐证。方才伤重的那刻,他证实了自己的梦想。只是梦想被证实的那刻,便已支离破碎。
“我说过,定保明玉逍遥世间,这句话依然算数。”她颔首转身,身影是一贯的清贵悠远,只可远观,不可亲近。好似与自己隔着几万年的时光。
她确实不是顶漂亮的,比不过卫婉容,比不过吉玉,甚至比不过已故名妓阮清清。只是她比的过他的心。
望穿秋水,望不到青墙外头那抹身影。
没有你的庭院空空如也。
那扇门扉何其荣幸,你从他身边走过。
那盏灯笼可曾欣喜,你的发髻离他如此之近。
多想成为你脚下的青石板,能够触摸你向我而来的脚尖。
你不漂亮,
却正适合放在自己心上,不多不少,不轻不重。
认识你本是一场错误,却也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缘深缘浅,多想见一次你女子装扮。
往事浓淡,不敢忘。朝夕相对,又如何。
我知道你是女子,他却不知。
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在倒下去的那刻,他说:“你看,我的骨血也愿随你而去。”
不理身后落地和萧伯慌乱的脚步和着急的呼唤,他轻轻闭上眼。世界如此安详,她却消失在我眼前。
雍王登上小院正门的马车,见里面只有素女和张进二人。张进赶紧解释道:“亲卫伤重,目标太明显,另外安排了辆马车先走了。”
“嗯。找个院子安顿好他。伤好后让他直接回帝都。”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车壁上,素女机灵,给她腰背上都垫软垫。闭上眼睛假寐。走到桐城大街时,睁眼看了一眼张进,“还记得那套女裙不?”见他疑惑地点头,又道:“按素女的尺码买几套类似的,从里到外。”
张进下车后,她又道:“叫你的人多照应着些,他伤重不能自保。”
“是。之前那所院子已经卖掉,三个月后买家自己会来接手。”素女拿过她的手把脉后,又仔细放好。没有填新伤,不过需要时间休养。
“把你的人适当往内城扩一些,注意隐蔽,不要和陛下的人冲撞了。”
很早之前素女便建议过,只是她认为有些越距,一直犹豫不决。此次遇刺,倒迫使她下定决心。沉吟片刻又道:“密切注意西十二郡动向。但是只可看,不可动。”
素女不是很赞同,“这样会错过排查的机会?”
“无妨。陛下会着人查探。再者,敢对我下手的,无非几人而已。”
“这次北齐也插手了,可要多加注意?”
“只关注军部即可,其他的有陛下。我们不可僭越。”
张进买了几套衣服回来时,雍王依旧在闭目养神。素女拆开一看,瞬间有些无语,张进审美绝对有问题。除了那套民族风的女裙还算干净利落外,其他的几套又是套裙又是臂纱的,看的她也是一阵惆怅,怎么穿呀。
张进见素女面色发黑,尴尬地伸手拂过鼻头,低声道:“我也没买过女裙啊,老板说这几套好就买了。”
“是最贵的吧?”
她怎么一猜就中,张进有些伤自尊,看着素女不再言语。
雍王瞥了一眼女裙,淡淡地道:“无妨。此刻起只能用现银,省着点儿花。还有,不准和任何人来往,尤其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