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有仙缘,万态千端皆筹备。
通往立政殿的路上,都是些低矮灌木和四季长青的小叶女贞。整个广场看着质朴空旷,端庄大气。
九问深吸口气,满眼笑意地看着雍王,“春雪初融,这天气潮潮润润的。闻起来真是舒泰。”
看见雍王只是瞥了他一眼,九问继续道:“王叔是想说少见多怪吗?”
九问就是有这么个本事,总能从雍王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她的情绪,为此雍王没有表示任何情绪,九问却暗自欢喜。那时的他颇以此为荣,他觉得他是唯一一个了解王叔的人。不曾想最不了解她的人是他。
抬头间,发现大雍王朝的国师大人正在向他们走来,头发高束,一袭灰袍衬得他颇是仙风道骨。
身后跟着的小胖子徒弟也是一身道袍,却撑得鼓鼓的。低头看着地面,半是小跑的跟在他的后面。没想到师傅会突然站住,一个没刹住扑倒国师的背后,国师稍一侧身,伸手捞住他,笑道:“小徒愚笨。二位殿下莫要笑话。”
小徒弟不悦的撇嘴,逗得九问一乐,“国师严重。令徒很是可爱。国师是从父皇那儿来的吗?”
国师一脸凝重,“是。陛下最近过于依赖丹药,愈发嗜睡。我赶在陛下散朝小憩前看看,顺便嘱咐几句。”
“国师有心。修仙问道讲究的是悟性和循序渐进。父皇心急了些。”
“殿下甚是聪慧,一语中的,是个有仙缘的。您日后的大道之途定会坦荡,必有所成。国师府洒扫庭除,随时欢迎殿下前来论道。”
九问一愣,国师糊涂了,怎能蛊惑未来的一国之君当道士呢。虽说,道士修心,不避俗世,不戒六律,但一国之君是个道士终究不成体统。
“国师大人操的心真是不少。”雍王眼神凌厉一扫,惯是清冽的嗓音此时听着有股子寒森森的感觉,像是冷风灌进了脊背般,直教人颤栗不安。
“在下还有事,就不叨扰二位殿下。先告辞。”素来庄重的国师脖子一缩,匆匆而去。暗道,怎么忘记雍王九玄这个瘟神了。
九问看着莫名其妙的二人,不解的望了眼雍王,见其面色如常,步履从容。觉得自己太过多心,便跟上她的步子。立政殿还有几摞奏折等着他呢。
朝中近日太平无事,文帝身子一如往昔。时光辗转,已是七月流火。盛夏之际,空气闷热。一阵热风吹过,空气里黏糊糊的,登时便压住了立政殿的清爽之气。
九问拿着本奏折,看着雍王的字迹力透纸背,牵丝提钩处又稍显圆润温和。字如其人,王叔内心也需要人呵护吗。热风扑面而来,九问皱眉,“立政殿角落里镇着的冰块都是摆设,空气还是这般燥热。”
门口侍立的王德江回“是”,便躬身退出去。片刻,几个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添了些冰,空气立时清爽了很多。
九问转头看了一眼雍王,他不急不缓地搁好已批示的奏折,新翻开一本,细细看过后,提笔蘸墨,批示一句后搁好。伸手又拿了一本,发现九问正看着自己,头也未抬,轻道:“九问,可是有什么不懂?”
“王叔,不感觉闷热吗?”
“不是刚吩咐宫人添过冰,还觉得热呢?”
“嗯。我以为王叔钟情奏折,心无旁骛,不关注外界纷扰呢。”九问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怎会?即使钟情也是对女子,奏折有什么好稀罕的,不过责任而已。”雍王难得调笑一句,虽然并没有笑开来。
“那么,王叔可有钟情的女子?”九问满眼笑意中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
“嗯。以后会有的。九问以后也会有的。王叔希望,九问以后和钟情的女子幸福快乐的生活。”正在书写的雍王笔尖一顿,煞有介事的想了想。
钟情的女子吗,以前没想过,以后会有吧。可是,我觉得和王叔一起看奏折也很不错。日后有个女子在我和王叔跟前晃悠,嗯,不太好吧。
想到此处,九问突然道:“王叔,吃过午膳再回去吧!”
“好。”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顺手递给九问一摞奏折,“看看这些,都是紧要事务。”
九问接过,翻开第一本,浏览一遍,正欲开口,便见素心疾步走来,对着雍王认认真真一礼,略一迟疑地看向九问,见其点头,也便没有避开雍王,低声道:“主子,陛下散朝稍歇了会儿,觉得精神好便执意要去柳堤走走,结果晕过去了。此刻銮驾已经往立政殿过来。”
“太医呢?”九问站起来,声音拔高了些许。雍王也从奏折中抬起头。
“太医院院正一直跟着,其他的也已着人通知。陈锦荣遣人悄悄去请国师了,没敢惊动旁人。”
“嗯。警醒些,再报,去吧。”九问吩咐。
“九问。叫王德江进来。”雍王见素心退出,方才站起来开口道。
九问挑眉,还是唤了一声。
报讯的内监应该还没到,王德江进来看着面色凝重的二位主子,一头雾水。不待他反应,便听雍王厉声吩咐,他打了一个冷颤。这位主子说话虽然不是温柔细语,但也是平和雅调,何曾如此感情丰富。
“王德江,准备一下,一会儿控制陛下跟前的所有宫人内侍太医,不准踏出立政殿一步,注意别越了礼数。半个时辰前到现在,柳堤到立政殿路上的宫人一律关押,决不能接触外人。以上人等,包括你派出去的人,无论何人,但凡不从者立即格杀。无论何人,知道吗?”
不待王德江反应,九问赶紧跟了一句,“今日一切听从雍王指示,去吧。”又高声喊了声,“王允。”
王允是九问的近前侍卫,生的五大三粗,心思却极细,看着素来稳重的素心脚步急切,便觉得事有蹊跷。听得主子换他,急急进来,正好与匆匆而去王德江擦身而过,还未站定,便听到九问说:“王允,你今日一切听从雍王指示。”
“王允,叫王冲带御林军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囚禁或者格杀。带着太子信物去,就说陛下在考校太子。没听到我或者太子亲口吩咐,不得开宫门。”雍王端详着王允,嗯,是个沉得住气的,可堪大用。九问用人眼光甚好。
九问从脖颈下扯出根红线,一把拽下挂着的戒指,“这是父皇的信物,拿着这个去。王允,王冲是你族兄,定会私下向你打探。你告诉他,父皇在立政殿与我讲解奏折,是父皇在考校他们御林军的能力。”
雍王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九问,“如此更好。素女,你和王允互相认识一下。”
王允一愣,他都没发现后面有人。
素女一步上前,像九问躬身行礼,便对着王允点头示意,盯着看了两眼。方才对着雍王略一颔首。
素女一直随在雍王身边伺候,长相大众,性格内向腼腆,从不多言,也无甚存在感。关键是她轻武功极高,有极善追踪藏匿,大多数时候是故意降低存在感的。在立政殿时,她通常只在殿外候着,今日见情势不对,才偷偷溜进来。
“王允,记住素女。一会儿你在宫门口迎着她,她会带着国师回宫,你亲自领到本王跟前。”
转而对素女道:“素女,你脚程快。追着去找国师的小太监,杀了他。若是他已出宫,便叫人控制和他有接触的所有人。再遣人去宣国师进宫,就说他师叔找他。你先回府把这封信和我的印信给张进,就说十年谋一事。然后与国师汇合进宫。把你的人都叫醒,一个也不能闲,也不可妄动。”
二人见再无其他吩咐,躬身一礼便匆匆出去。
雍王走到九问跟前,抚在他的肩上,“九问,我已叫人控制了城门宫门,军队也处于一级戒备状态。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内宫的事儿我不熟悉。”
“嗯。我晓得,此次事关我的生死大雍存亡,我知道分寸。”九问对着她点头,“后宫嫔妃皆无子嗣,年前便在父皇和我的控制中,无需担忧。”
“嗯。宫门和城门一锁,必会惊动那些老狐狸。我们得做好一切打算。待皇兄醒来,一切便好解决。”
“父皇若是醒来确实都不是问题。可是那一天迟早回来。”
二人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儿,目视虚空,面上是一样的平静无波。内心也是一样的波涛骇浪、翻江倒海。
片刻,素盏领着文帝跟前的小内监大汗淋漓的赶来,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奴才是陈总管跟前的小路子。陛下在御园突然晕厥,车撵该是往这边来,陈总管让我先给您禀一声。”
“父皇?”九问惊讶一声,与雍王对视一眼,赶紧道:“前面带路。”说罢,便向外疾奔而去,雍王紧随其后。
甫一出殿,便见训练有素的内侍抬着御撵迎面而来,平稳而迅速,带起的风吹动纱幔向后扬起,却依旧把撵内的人遮的严严实实。
九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扶着车撵,一边随着往这边跑来,一边低低唤着,“父皇。”努力克制着声音中的悲切。
雍王看着这一切,难得的叹了声气。吩咐陈锦荣把御撵直接抬入立政殿东侧室。